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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让易北犯愁的,并不是如何去抓另外两派人的错漏。
而是他怎么样才能够不着痕迹的提醒何忠,让他主动去抓另外两派人的错漏。
毕竟这是一个正儿八经忠君爱国的老实人,虽然承认对方有刁难的意思,但他也是真的觉得自己手底下这群寒门做得不够完美,所以一边努力加班加点填补错漏,一边安抚被刁难得快要炸毛的手下,让他们精益求精,力求让人再也挑不出来任何一个,哪怕是字写歪了的毛病。
后果就是,易北在户部陪着睡了三个晚上,床铺冷冷冰冰,一翻身,不是对着窗户漏过来冰冷的月光,就是对着一堵刷得死白死白的墙壁。
让吃过山珍的人,再回头来吃野菜,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自第二世以来,他就再也没有睡过这种又窄又小的薄板床了,尤其是这一世,还增添了枕边温存软语的项目,越发不习惯。
“再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儿啊。”
左右现在太子和易贤都在争先恐后做好人,皇子府里又有陈管事忠贞不二的撑着,许都和孟陵便都留在了户部院子的角落里。
易北拿手枕着头,看了半天的月亮,终于翻身坐起,披衣长叹。
两只暗卫,一个从树上淡定飘下,一个从石头洞里默然钻出,齐刷刷翻窗进来,等着易北吩咐。
“府里情况如何?”
在许都看来,只要没出人命,那都不算事儿,便果断摇了摇头。
而在孟陵看来,只要事态朝着对易北江梨有利的方向发展,出了人命也不算事,于是他也果断摇了摇头。
“一切正常,就是皇后派人给陈管事递了个匣子,陈管事看了之后情绪就不太对劲,把匣子埋在后院,过后我去看过,里面装了一截断指,大概是陈管事家人的,我没惊动旁人,又埋回去了。”
如今江梨在府中地位越发高,皇后看不过,自然是要拿着陈管事来开刀。
“你们谁去一趟陈管事家里看看,要钱就送点钱,要请大夫就帮着请,不用说是谁派的。”
孟陵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
“户部现在乱成这样,你们也看到了。”
解决完府里隐患问题,易北终于把重心放在工作上。
孟陵已经归心这件事情是可以确定的,但许都是否能放弃天子利益完全倒戈自己,易北其实也没底。
很多东西,现在还不能放在明面上来说。
就像他不敢在府中放任何有关于目前局势进展消息,也不敢随意邀请任何臣子好友入府一叙一样,天知道什么时候就要被人偷听了去。
他能做到的,就是明面上能够看到的,所有东西全都干干净净。
户部现在的混乱,明面上的原因,是老臣不满新臣取而代之,联合起来一致排外,跟他没有丝毫关系。
即便是知道引起这种局面的□□,是有关于他封地的争执,但这种事情,谁都不会宣诸于口。
“何尚书这些天内都瘦了十来斤了,每天睡不足一个时辰,再多熬一熬,只怕是身体吃不消,父皇好不容易才选了这么个合适的人,于公于私,我是真不忍心看他被这么折腾死。”
许都面无表情,孟陵神游物外,两只都没反应。
在暗卫的所有训练中,什么都有,唯独缺乏一条,就是去听主子在命令之外絮絮叨叨的原因。
有吩咐去做就行了,管其他的做什么?
听得多死得快,人人都惜命。
“替换一下被送去门下省的奏议,做得到么?”
易北绕绕弯弯,难得分析原因,陈述利弊,重点在于阐述这样做虽然手段不甚光明,但目的还是为了陛下的千秋万代,最后终于下了一条无异于是造反的命令。
许都门板似的一张脸上,终于出现了裂痕。
“殿下?”
易北挥挥手。
“开玩笑,不用你们做,你们只需要帮我把我给你们的东西放去户部的库房就行。非常时期,非常手段,左不过还有父皇呢,不会影响到天下百姓。”
许都:“……”
这根本就无关国运好不好!
送去给天子过目的奏折,都要先在户部抄录一份存档,再拿黄纸写上封条,盖上户部大印,由专人送去,在门下省由专人开启验视之后,抄录一份存档,再分门别类,给各位老臣审阅,只有无法决断的大事才能上达天听。
易北这个要求,如果想要达到,首先要篡改在户部的存档,接着要赶在在门下省开封验视之前,替换掉被送去门下省的那一份。
看着很简单,但操作起来很复杂。
户部存档好解决,一般也不会有人想起来再去翻一翻。
但门下省人来人往,奏折很有可能是递过去之后就几个人分工协作,开启验视抄录存档分类递送,一套流程下来,奏折全都在人手上递来递去,根本就没有落单的机会。
如果撬不开门下省这一块铁板,那就只能在送去门下省的途中想办法。
问题是户部和门下省挨得实在太近,近到都不用坐车,从内院走巷子穿过两道门就是,连制造混乱浑水摸鱼的机会都没有,一旦事情闹大,有人想起来查一查,暴露得简直不要太快。
这让人还怎么愉快的玩耍!
找死都不带这样的。
易北就好像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儿一样,轻轻松松就把命令说出来。
而许都只想去死一死。
“东西我准备好了再找你,库房一般没人去,不要紧。”
想让人不发觉,只有在奏折还没出户部的时候就已经被替换成功,才能最大限度的撇清自己。
至于让谁背锅,易北已经想好了。
还有谁比一脸忠厚的何忠更合适的么?
身为尚书,恰巧碰到要去递送奏折的黄门,拦下问几句常规问题,根本就不算什么很特别的事儿,几乎每天都会发生。
许都满脸都是大写的不可思议,惊叹于易北天马行空的想象力。
孟陵则很是淡定的拍了拍许都肩膀,表示咱家主子就这样,习惯了就好。
易北一连三天没着家,最开始还遣人回来说一声,到后来就干脆连铺盖卷儿都抱跑了,江梨面对府中侍女仆役投来的同情目光,表示十分淡定。
“哪能有这样的,这才新婚没多久,就连家都不回了。”
“咱皇子妃那样儿一看就知道是不好生养的,说是说在办公,谁知道去了哪儿呢,哪有忙起来连家都不回的。”
“听说殿下娶皇子妃时是被陛下压着娶的,老大的不情愿了,到底只是义女,哪里能和本家姑娘相比呢,还不如娶个庶的,比这个大概还体面些。”
“桐儿那是没赶上好时候,刚成婚第二天,怎么着也得给皇上面子不是?要等到现在,指不定是个什么光景呢。”
侍女们聚在一起,三五成群,叽叽咕咕,背后嚼尽了舌头根。
江梨就站在不远处,身边跟着尽职尽责的碧云,和神情恍惚的陈管事。
“身为奴婢,背后议论当家主母,应该怎么处置?”
江梨等着所有人聊到再没话说,才淡定开口。
侍女猛然听到主母声音,各自慵懒起身,给江梨行礼。
陈管事回过神来,看着江梨,一时码不准到底该罚重还是罚轻。
那是他亲大哥的一截手指头,看样子还是刚斩下来的。
皇后已经放下话来了,再不听话,这一次还只是手指头,下一次被送来的,可就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了。
“娘娘给你送了东西吧。”
江梨声音不算轻,侍女们已经行完礼,没等吩咐就直起腰来,等着看江梨的笑话。
“本殿已经派人去了你家,银钱不会缺,大夫也请了,若是现在陡然搬家,只怕你的好日子就彻底到了头,所以才按下没动,左不过梁子已经结下,你还拿什么去换娘娘的信任?”
杀心已起,便再也无法消除。
只不过是他现在还有用,所以才留下他一家的狗命。
陈管事冷汗下了一层又一层。
“行礼时,没有吩咐便起身,这又算是什么罪名?”
江梨微微侧头,瞥了陈管事一眼。
“陈管事,搬是不搬,可全看你一句话了。”
老油条一样的人,怎么可能不在府中培植自己的亲信。
她使唤不动人,陈管事余威犹在,还使唤得动。
皇子府不比太子府,又是新建,没有封爵,又有皇后着意打压,没有府兵,只有家丁。
易北和自己空占着个主人的位置,实际上手头除了孟陵和许都,一个听话的都没有。
等陈管事全盘倒戈,大概自己手里会有那么几个得用的,但是也不会长久。
毕竟皇后也不是死的,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有人反水而不作任何处理。
很快京城就要待不下去了……
陈管事一个激灵,终于大彻大悟。
手指头都切了,不在乎多一个脑袋,皇后杀心是肯定有了的,保命只能靠皇子妃。
“议论主母,不知礼数,这种下贱东西怎么配留在皇子府里侍奉,当乱棍打死,以儆效尤。”
江梨淡定点头,往回走。
“那就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