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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晓以大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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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童叹道:“殿下,与末将出来也是玩乐,在宫中也是玩乐,何必分什么地方呢?说实话吧,末将这次请殿下出来,明面上是要借殿下的行程来避开佛门三大教派的大战,所谓千金之子不坐垂堂,实则是有重大事体相商。”

    长乐公主收起笑脸,怏怏道:“拿本宫当挡箭牌都已经成了明面上的事情了?唉,这两年多来,本宫的名声已经被你败的差不多了,哼!金诚,你可以考虑把本宫娶回家去,这样以后诸般事体更加方便——什么大事?”

    金童苦笑道:“殿下莫开玩笑了,你身边的两位夫人难道没告诉你末将家里的夫妻都是怎么相处的?算了,闲话不说,有一件腥风血雨的大事,若是殿下不站出来,怕是就没人能制止得了。此事太师不方便说话的。”

    长乐公主略有意外:“腥风血雨?这次又是怎么了?”

    金童伸手入怀掏出一物,道:“这是太极宫的地图,殿下请看。”

    长乐公主看了看金童,又转脸看地图,只见金童边降解边在上面比比划划,细长白皙的手指头弯弯曲曲的行进着,不禁想到:“他是武将,一双手却比女子还要白嫩,果然武功到了极高的地步,是不寻常的。”想到了金童的手,不由得又好奇他身上会是什么样子,不由得俏脸一红,然后收摄心神专心听着。

    青璇和罗敷看长乐公主的样子不禁偷偷相视一笑,金童却浑然不觉异样,接着道:“……如此,每个月至少有七次今上会从这里经过,而此处左侧的凌云殿是以前朝宫阙改建而成,采用了包墙、封顶的改装技术,使外形与新建的宫殿一致。而在这个角落已经现了箭孔,看似不起眼,小如蚁穴,却不妨碍弩箭射出。内部经过探查,现了可供人进入的顶部暗门,至于暗门内部,因不能打草惊蛇,故而还没有去过。据查验,外部箭孔是从上而下的,所以箭孔虽然已经不是新的,但应是从前现此计划并不可行,所以一直没有动,因为今上就算是在宫内,身前身后也有大批禁军高手随行保护,如果采用连弩平射的手段根本没有用,高手瞬息之间就能布成人墙加以保护,而自上而下的射击会使弩箭脱落出弩膛滑落,用弓箭虽然没有这个问题,但弓箭不能连,所以效用不佳,加上视野不好,效果会远远不如连弩,因此逆贼未能采用。但现在末将现已经有铁质的连弩弩箭到了弥勒教众的手上,军器研制本是机密,末将为了避嫌也一直没有对此加以关注,现在忽然现此事,便想到,铁制弩箭可以磁石在弩机腔膛之中吸附,因此就不会再生弩箭滑落的问题,如此,利用连弩从高处刺杀的手段已经变得可行。”

    长乐公主惊呼道:“啊!如此皇帝岂非日日都在生死威胁之下?你为何不早说出来,尽早排除隐患,却偷偷摸摸的与我密谈?”

    金童叹道:“连殿下都如此震惊,按照今上的性格,你以为他会如何?”

    “这……”长乐公主想了想,皇帝元恪是不会容忍有人窥觑至尊安全的,有人已经将手伸进了皇宫,想必是要有大批人头落地的,但这不是正常的吗?只要是皇帝就绝不会容忍。

    金童道:“杀人是必须的,但仅仅少府军器监、将作都水监就有官员工匠数万,何况还有工部、内务府、卫尉宗正寺这些地方,其他与此能有牵连的衙门更是不胜枚举。如若是杀官员,杀就杀吧,不差这几个人,但一般的民夫工匠何罪之有?能够参与此等机密大事的不过三五人罢了,可是纵观古今前朝,每次生这样的事情,总是平民百姓死的最多。”

    什么人权什么平等的在这个时代就不用提了,连金童这个理念绝对与众不同的人都在对付弥勒教和绿林草莽的时候先斩后奏了不少人,收拾起来毫不留情,但毕竟他对付的是这些身份特殊的人。在他看来,恃强凌弱者该杀,损人利己者该杀,像弥勒信徒那样死心塌地被人利用无可救药的人生死也无所谓了,但是完全正常的平民百姓,仅仅因为触了帝王的霉头就被连带着杀个血流成河,这个真的无法接受。

    金童知道,要使长乐公主这样的天之骄女接受自己的理念是基本上不可能的事,毕竟从小受到的教育不同,就像结婚要讲究“门当户对”一样,豪门小姐也许会因为爱情而跟着一个穷男孩吃苦拼搏,但也同时会对他和他家人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有些市侩、有些多疑、过于憨直、过于助人为乐等表现耿耿于怀,如果对方再不听劝,不改变自己的价值准则而依附于她的价值准则,也许这段爱情就快要结束了。

    长乐公主是皇帝家的女儿,看事情只会用皇家的眼光去看,要知道皇帝之位是这个家族的重中之重,对于任何事情,可以付出任何代价,但多大的代价都绝不包括皇帝的安危以及皇位的归属。对于皇位更迭的警惕,会使任何一个心怀慈悲的皇族子弟变得冷血,何况这里涉及的还是自己亲弟弟的性命,这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一个最亲的人,也是最关爱她的人了。

    所以金童绝不停口,不给长乐公主插话的机会:“殿下若是以为平民百姓死的再多也没关系,只要皇位安稳、今上平安就好,那就大错特错了。始皇帝雄才大略,但也杀人盈野,因为律法严苛而使百姓之命如草芥,他活着的时候还好,但他一死,二世胡亥都没能坐好位子,转眼就被推翻。这是远的,说来没有意义,那咱们可以看看南朝,萧宝卷也是正统的皇帝,为什么就被萧衍轻而易举的反了?这么大的江山,他不但自己支撑不住,还连累他的弟弟萧宝融,就是因为他太肆无忌惮,杀人太多,失了民心,百姓不愿意他家的人再做皇帝,所以天道就有感应,允许萧衍取而代之。老百姓是什么?全天下最多的人就是百姓,百姓奉养了高官豪门,也同样奉养着朝廷,奉养着皇室。天下没有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谁都有父母子女,七大姑八大姨,全国几十亿人都是一张互为亲属的大网,一个人对皇室不满,随着时间的推移,百姓之间的沟通谈论,枚举事实,很快就会有百人不满,千人不满。古圣人曾言: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拓跋鲜卑身为皇室,却只是华夏小族,这一点正在被弥勒教拿来做攻击国朝的借口,这个时候如果再大行杀戮,或许就会有人想,也许弥勒教说的是对的,皇帝是异族人,根本不拿汉族百姓的命当回事。原本先帝迁都、改姓、灭除鲜卑古礼、不准鲜卑人归葬,一辈子都在努力的消除汉夷之隔,但在剿灭弥勒教的节骨眼上,如果因此事大开杀戒,再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说不定事态又要有变动,再出更多的事,再杀更多的人来平息,然后再……殿下放心,有左武侯府在,今上的安全不成问题,但是民心所向,影响是国朝万世基业,殿下,今上有些崇信佛门,已经引起了不少大臣与宗室的不满,如果此时再在京师大开杀戒,怕是很不稳便,末将所言,请殿下三思而行。”

    金童一字一句的说着,放缓了语配合长乐公主的理解度,然后道:“你与今上的同胞兄弟元怀已经不在世了,是怎么没的,时间太久末将查不到,不知今上对此有没有想法,先帝在位时废太子元恂已经被赐死,但现在还有京兆王元愉和清河文献王元怿,元愉在长安,末将把他看的很死,但凡事也都有个意外,末将能看着他不出城,但总不能禁止他与人会面谈话吧?元怿远在封地清河,那里的世家文人最多,末将更不敢张扬,至于他背地里做过什么只有天知道。只这两位就已经有些棘手了,何况南朝出了萧衍这么档子事,萧衍本是南朝皇室宗亲,但一朝大权在握就来了个禅让,既然萧衍坐了正统之位,那么北朝未必不会有人在其他的皇室宗亲之中打主意,皇室宗亲只要年少,就都可以被有心人利用。所以在这个节骨眼上,弥勒教尚未肃清,反贼正在枕戈待旦,朝中还有沟通外臣、敢于刺杀大将军的一伙人没挖出来,绝不能让今上杀人出气,洛阳决不能乱。”

    说到这里,金童停下来,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的盯着长乐公主,使她一阵心慌意乱。

    “呼……”长乐公主软弱的把身子伏在几案上,闭幕沉思,罗敷忙握住她的手加以抚慰,过了许久,长乐公主才坐直了,却仍是低头自顾,仿佛自言自语的道:“那,本宫……我该怎么办?”

    金童沉声道:“为今之计只能不露声色的把这干人揪出来,不管他们与弥勒教到底关系如何,必须扣上弥勒教内应和靠山的帽子进行处置。同时这也是个机会……”

    说到这里,金童再盯着长乐公主,用目光迫使她注意听教:“各衙门的工匠民夫,除了与逆贼有涉的,其余至少数万人,到时候可以先圈禁起来。这时候就要看看朝中谁会提议说把这些人全杀了,只要有人提起,那么此人所在的派系就不可靠,立刻在全国范围内放出风声,夸大他们奏折中的言辞,造成一种人心惶惶的局面,最后今上下诏对这些人均予赦免,令其各自改过自新,无须追究,一来可以看出朝中有那些人唯恐天下不乱,二来将计就计让他们往自己身上泼脏水,此事过后,都要一个个收拾了。”

    长乐公主看着金童,一张小嘴都快张圆了,从前金童虽然经常与她说些政治上的事情,但没有一次向这次这样的精辟和具体而富有可执行性,使他一贯以为金童只是有些小聪明,在政务上正在学习中,并且每次听说好的观点就来找自己谈论罢了。可是这一席话却真正颠覆了她的认识,原来面前的这个人,不但武功不错,而且当文官也着实是块料子。然而,这一席话是先对自己说了,如果他是朝中那伙有异心的人其中一员,那么按照他这种算计的程度,岂非最后皇帝落到什么下场都还要懵然不知?

    “金诚……”长乐公主心头惴惴,“这样真的可以?若是朝中没有人提这种意见呢?”

    金童笑道:“眼下朝中形势如此,只要今上作出想杀人的样子,自然就有人送刀上门,怎么可能没有人提?所虑者不过是此人隐藏有多深,会不会伪装自己的派系而去陷害他人,不过与末将与太师在,这些小把戏何足为虑?”

    长乐公主点头,默默细想,她却想不到金童说到这里还留了一手,其实金童都已经提示了,有人出面也许会伪装成其他的派系。金童当然不会这么做,6秀也不会,这么做的风险太大,只是理论上可行罢了,但金童还有别的手段啊,他手上至少掌握着五个派系暗地里的交通路线,到时候顺手把其中的信件调换一下,甚至直接派人送一份假的去,只要认真计划没有不上钩的,看谁不顺眼就灭谁好了,毕竟现在金童干的是蝎子拉屎独一份的活儿,绝大部分朝臣大员还不知道金童手下整天都在忙活些什么,只是以为左武侯府就是在对付弥勒教,更是浑然不知道其实在左武侯府看来,自己与弥勒教一样是需要时刻盯防的,每日算计的,朝野两边,都是如此。

    长乐公主想了很久,终于还是无助的说:“金,金诚,这些话,我不知道该怎么和皇帝去说,要不,你陪我进宫去陛见,我起个头,你就再把这些话重复一遍罢了。”

    金童笑道:“此事毕竟难以出口,就算是需要末将启奏的,末将也只会借太师的口去说,其中牵涉到一些帝皇心术,更有不少腹诽的猜测,外臣是无法开口的。不过殿下,你并不需要与今上坐下来一桩桩一件件的说事儿,只需要今天提一提萧宝卷,问问他萧宝卷是怎么倒台的,明天说听人议论秦始皇,自己却不明白秦始皇为什么有本事统一七国却管不了身后事,后天再与他谈论一下东汉末年皇帝被大臣摆布废立的惨状,那么趁现在自己位子稳当,需要做些什么以防万一,民心有什么重要,如此等等。末将自然会从佛门入手,把这些问题的答案从今上平日参禅的时候透露过去。人最怕为人师表,只要殿下能放下身段向今上请教,今上一定也会自己先钻研明白再回答你,那个时候,他也就懂了,最后提出这件事,再结合这段时间你从今上嘴里学到的学问,说出你的计划,自然水到渠成。”

    长乐公主深吸一口气,她觉得觉得,金诚从那一层纱中透了出来,原来这个时候的金诚才是真正的金诚。

    也许是皇室血统的作用使然,面前这人华丽的转身,从阳光下进入黑暗中的样子,冥冥之中,竟然使长乐公主心中产生了一种不安的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