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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夏虫鸣,白日里太阳照着,热气腾腾,据说在汽车盖上能做煎蛋。
古华年的诊所开张后,第二日晚上便又来邀约阿夜一起吃饭。徐妙算是真的看出来了,这个古华年对阿夜旧情未了。
“不去啊?人都在外面等着了。”
阿夜早已换好了衣服,却没有出门,徐妙这样问她,阿夜没答。
房间里没人,关上门,徐妙道:“你不说我也看出来了,你们俩当年关系不一般吧?”
到这时,阿夜才慢慢说:“友达以上,恋人未满。”
当年如果她没有出事,也许后来就能成为恋人。
因为有了这八年的空白,把两个人都定格在了过去。
有时候阿夜清醒,会明白她与古华年之间不过就是留下的遗憾在支撑着,有时候却觉得,这份遗憾才是真正难得的东西,正因为这样,他们才又靠近。
徐妙这几日和她朝夕相处,怎么能看不出阿夜的心思。
她点点头说:“这要是搁我,这个遗憾我一定得补上,管他结果是好是坏,这是老天给我的一场恩赐,放过太可惜了……我就抱着最坏的打算,不就是再次分道扬镳嘛!但如果结果出乎意料的好呢?那岂不是收获?”
阿夜摇头,笑:“哪有你说得这么简单。”
徐妙道:“那你到底去不去嘛?”
阿夜想了想,道:“去吧。”
去了,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
古华年约她七点半见面,天色将黑,会所走了一批人,经过门口都要看一眼,认出来古华年是旁边新诊所的医生,都有些诧异。
待阿夜出来,走到古华年身边,经过的一位男接待对阿夜吹了声口哨。
阿夜有些窘迫,她走过去低声说:“不用在这里等我的。”
古华年却并不在意的样子,自然地走到她身旁:“你的朋友呢?”
“阿妙……她先回家了。”
这种场合,阿妙很识趣地不参与。
古华年点点头说:“你有想吃的吗?”
阿夜摇头:“随便吧。”
古华年道:“你以前喜欢吃鱼,我们去吃烤鱼吧。”
她微微一顿:“好久没吃了。”
阿夜跟着古华年来了一家烤鱼店,这家店的装修不错,味道却一般,背面的鱼皮稍稍有些糊,口感不佳。
烤鱼并不是重点,人才是。
能再坐在一起吃饭,阿夜心中滋味复杂……
吃过饭,两人沿街走。烤鱼店在东城湖江附近,湖江绵延,汇入西阳海。
江边风大,路边的地上,年轻大学生摆着摊,一张布铺在地上,上面放着各种女生用的发卡和头绳,还有一些卖小吃的。行人路过,也有情侣手携手驻足观景,尚算热闹。
他们倚靠在江边的石雕柱上,古华年眺望江景,感叹一声:“东城这几年变化还是很大的。”
阿夜跟着他望过去,低道:“你是什么时候回东城发展的?”
他们读的大学是南方的一所学校,不在东城,古华年却是东城人。
那时初来,阿夜倒是没想到。
古华年应道:“本科毕业我就回东城了,保了东城医大的研究生,一回来,就走不了了,除非出国。我之前倒是有打算去日本,现在却还没下决心……”
“出国?”迎面的江风把阿夜的刘海吹开,她的声音随风飘走,“挺好的……”
古华年扭过头来望向阿夜,顿了顿,轻轻吐了一口气,道:“再说吧,你呢?你……出来多久了?”
这话一直想问,没能问出口。
此刻江风柔软,丝丝凉凉沁人心脾,因此阿夜心中没有芥蒂,直接道:“三月的时候出来的,没别的手艺,就跟着阿妙去了东华会所。”
古华年道:“昨天我跟你说的……”
阿夜知道他要说什么,打断道:“我也回答的很肯定了。”
古华年脸上再现失落。街道上昏暗不明的灯没办法把他的表情照清,事已成定局,他在想如何才能改变……
阿夜慢慢说:“往后的事情我说不准,我可能一辈子都没办法再做医生了,这也没什么的,一个人一种活法,总不能因为做不成医生,就活不下去了吧?”
古华年张张嘴,话梗在喉咙。
是啊,不做医生,还是要好好活下去。
可是,他清晰地记得,她那时候最大的梦想就是能穿上白大褂……遗憾是心中被扎伤的口子,不能愈合,心脏跳动的时候总会觉得痛。
他们沿江走了一圈,古华年比从前稳重许多,如今职场混迹几年,累了阅历,算得上健谈。他问一句,阿夜答一句,不知不觉时间溜走,路边摆摊的大学生也觉得倦了,站起来伸腰。
阿夜手机里躺了条短信,她想应该是徐妙发来的。
她没看,只对古华年说:“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家了……你明天也要上班吧?”
古华年愣了下,像是刚反应过来到了分别的时刻。
“我送你回家。”他说。
“不用的……”
“走吧。”古华年说着,已经招手拦车。
阿夜心潮难平,自相遇到现在,他们自己之间的苦涩一点一点地被抹平,她感到庆幸与欣喜。
她想,也许真的像徐妙说的那样,这是上天给她的一场恩赐……
出租车在棉纺厂停下来,古华年探头看了眼阿夜的居住环境,见漆黑的砖墙上爬满了藤蔓,无人清理,楼内的灯光却柔和,夜里还有几个老人在院儿中打麻将,担忧放下。
阿夜下车,本想让古华年直接走,不想古华年也跟着下来。
“既然来了,我就送你到楼下吧。”
“……”阿夜说不出拒绝的话,却没有欣然接受。
她犹豫了一下,古华年先问:“是在里面吗?”
她点头,跟着走进去,嘴上说:“太晚了,你可以直接走的。”
他说:“我怎么都好说,看到你安全到家我才放心。”
阿夜心中满满的暖意。
他们走到离活动中心稍远一点的地方,就到了阿夜家楼下。
楼顶无光,她想徐妙应该先睡了。
“就这里吧。”
古华年了然点头:“嗯。”
阿夜转身要走,古华年忽然叫住她:“等等!”
“嗯?”
古华年慌忙从随心带的手提包里拿出一个东西。
“这个……我差点忘了给你。”
阿夜看过去,一张纸,里面包着一本书。
她茫然接过来,那张纸自然展开,露出书封上的字,她忽然一顿,握住的手紧了紧。
古华年始终盯着她的表情。
“你喜欢的那位日本医生的传记,我记得你一直想要,那一年我去日本,亲自拜访,拿到了签名版。当时就想看你拿到书时的样子。”古华年轻轻说,语调却是全所未有的郑重。
手握书脊,阿夜的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
“谢……谢谢……”她压着声音,喉头发疼。
古华年欣慰:“我到现在还记得心理学的老师说的一句话,他说,医者,先医心,后医人。你变了许多,但我相信,你还是那个良夜。”
最后那句,他特意加重,在阿夜心中不轻不重地烙下印记。
阿夜抱着这本书,终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古华年陪她许久,直到后来,阿夜轻轻擦去脸上的湿润,抬头,笑着看他:“真的谢谢你古华年……”
古华年凝起眉头,他的手已经伸出来,他想走上前,轻轻抱她一下——
事实上,他确实这么做了……
他展开双臂,轻而易举就能将她拥入怀中。
她这样单薄,瘦弱,一个人怎么走完这些风雨的?他不敢想。
阿夜在他怀中很安静。一分钟后,她推了下他的胸膛,指尖碰触到他的身体时,阿夜恍如隔世,而鼻尖萦绕的气味却让她分神想到了另外一个人……
“真的太晚了……”她道。
古华年也冷静下来,点头:“嗯,那我……先走了。”
“嗯。”
“你先上去吧。”
“……好。”
阿夜先上楼,房间里漆黑,她动作小心,怕扰了徐妙。
打开客厅的灯,她先去了窗口。古华年还在。
他抬头看她的窗口,对着她挥了挥手。
阿夜张张口,无声道:“回去吧。”
古华年像是听到了,点点头,转身,不一会儿,他的身影消失……
身子软下来,坐在身后的沙发上,阿夜低头,手里的书还是新的,她轻轻翻开,里面露出一个签名和一句祝福语——愿您平安喜乐,一生无忧。
她坐了会儿,呆呆地看着这行字。
房门的锁芯旋转,门打开,有人走进来。
阿夜还没有来得及擦干脸上的泪水就与进门的人对视——
“咔嚓——”
房门在男人身后关上。
她瞪着双目,表情呆滞,声音沙哑:“陈佳煦……”
门前的男人换好鞋子,扬起笑脸道:“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