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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令仁看到胖修儿这般胡闹,脸色沉了下来,“修少爷不要胡闹----将他拉开!”
持棍行刑的衙役要依令拉起胖修儿,胖修儿就坠着胖身子不起来,口中叫道,“连我一并打了罢。”
楚未今奇道,“未知这胖货甚时候和乔其善这般好了,竟愿意一同受苦?”
他想了想,觉得自己可不舍得让出尊臀来一起和乔其善吃这顿竹笋炒肉,不禁对胖修儿的勇气愈感佩服。
潘彩儿却摇摇头,笑道,“也亏得他想出这么个主意!”
楚未今诧异,待要再问,潘彩儿道,“你且等着。这顿打谁也不必挨。”
话音刚落,便见一直趴着的胖修儿又一骨碌坐了起来,一边手中抓着衙役的水火棍,一边对具案后的汪令仁道,“汪大伯,侄儿请教,您今日为何非要打乔大夫三十大板?”
不等汪令仁回答,又道,“按大重律法,那个什么’吊兰花‘是庶民,乔大夫是侯府世子,庶民告爵府,按例要先打二十板子,怎的大伯不打他反而要打乔大夫?“
汪令仁刚张了张口,旁侧丘泽栋便抢道,“乔其善并非侯府世子。”
胖修儿把目光转向丘泽栋,上下打量一番,意味不明地笑笑。ο
丘泽栋乃左右逢源之人,其实最怵胖修儿这种不按牌理出牌的公子哥儿,见他这么笑看自己,便闭紧嘴不再说话。
胖修儿又道,“好,不说这一点;便说按大重刑律,告状者除六十以上、十岁以下,除孕妇外、除有秀才功名者,凡前来县衙递状鸣冤,皆需受笞杖二十,谓做‘开堂棍’,不知大伯可曾对那’吊兰花‘执此刑罚?”
他几次三番地喊刁之阑“吊兰花”,其轻蔑之意不言而喻。
刁之阑在一旁一直没吭声,但听到胖修儿如此叫他脸上也怒意连连。然他显见知道胖修儿的身份,便是忿忿也不敢和胖修儿对上,没看到县令大人都拿他没辙么。
刁之阑为何大张旗鼓地状告乔其善,汪令仁为何广开大堂审理此案,清沛县里乃至周边临县,为何都盛传京城的平府大公子惹了人命官司----这些大堂内的几位,心中都有数。便是某两位彼此没有说开,也都心照不宣。
刁之阑这顿‘开堂棍’自然被有意无意忽略过去了。
没想到今日却被这本以为不学无术的胖少爷给揪了出来。
大重律法里规定的’告状者笞杖二十‘,其用意一是为了警示百姓----别以为大堂是你家开的,想告状就告状,今天丢个盆儿明天碎个碗儿的,都跑来告状。想开展一段诉讼,必须有先受刑罚的觉悟----倘若县官断定原告反诬,原告且还要受反诬之刑。便是潘彩儿的前世里开明的世道,没有这’开堂棍‘,那诉讼之所也布满威严气氛,其用意古今同理,都是为了威吓百姓不要随便兴起告状之念。Α?= νφ φ
其二,自是为了减轻朝廷官员的负担。假如没有这开堂棍,本来是鸡毛蒜皮的事情,可以村长帮忙协调解决的纠纷,都跑来让县令处理,可不把县太爷忙坏了?县令的县治范围,虽包括处理诉讼,可更重要的还是农耕水利人口管理,于汪令仁来说,每年的税收任务,才是重中之重。
这开堂棍打与不打,有时全看县令本人的心情。
又因,百姓们不懂律法,便是做了原告被打板子,也只以为是自己言行不妥冒犯县尊等等。
以丘泽栋为众县衙之人,端看告状者懂不懂“规矩”,倘或使了钱给他们,这开堂棍便可免了----此乃清沛县,甚或其他大重朝的县郡里,吃这县衙官饭的差爷们,赚取外快的不二法宝。
刁之阑并未受刑,明眼人一看便知。
这厮倘使穿的破烂些,围观群众也许还半信半疑,偏他今日还穿着簇新的衣衫,脸上时有愤恨、心虚等表情一闪而过,唯独看不到悲戚----这让潘彩儿禁不住怀疑,潘翠儿和她这夫君的关系,也许并不像她回家时描述的那般恩爱和谐。
胖修儿为围观众人做了朝廷律法的“科普”,大伙儿这会儿恍然大悟,都指指点点地瞧着刁之阑。没受开堂棍,想是使了钱了,要么就是县令大人徇私?
无论哪种,汪令仁苦心树立的公正严明不苟私情的光辉形象,因这一件怀疑,在百姓心中开始崩塌。
汪令仁被将在了当地,他想说刁之阑受过笞杖,可瞧着也没人会信。
丘泽栋口舌更加便利,忙道,“修少爷莫要转移话题。如今论的是乔其善该不该打板子。他对县尊大人出言不逊,言辱朝廷命官,便是对朝廷,乃至对圣人的大不敬,这般行止,打他三十大板,正是对我朝律法之维护。”
潘彩儿盯着那丘泽栋看了看,低声对楚未今道,“这县丞有些问题。”
楚未今点头应道,“确实,好似要急于把乔其善定罪。”
潘彩儿道,“不仅如此,他还一定要乔其善受皮肉之苦----难不成还敢把他打死?”
两人对话到此,都想到了一点-----有人想借这番邢狱之灾,将乔其善彻底除掉?
问题是汪令仁敢担这件事么?
胖修儿在那边又道,“所以我说连我一起打罢!“
汪令仁叫他搅得头疼,忍不住拄额,丘泽栋道,“修少爷此言差矣,乔其善冒犯县尊,您又何罪之有,缘何要吵着一起受罚?敢是想攀大人一个胡乱打人板子的名声?”
汪令仁一听,这胖子还有这般用意?也太阴险了。
胖修儿斜睨丘泽栋,他今日连番被这厮反驳,竟也不曾生气大怒,只笑道,“说了半天,你到底是哪个?”
丘泽栋心道坏了,被这纨绔盯上了,他听给他消息的人说过,这小胖子在京城有个绰号,叫“祸头子”,便指他专司闯祸,连从前家里没出那位昭容时,便谁也不惧,谁都敢得罪----他自有一帮子狐朋狗友,其中最有权势的,便算是绥瑾郡公府的小公爷了。
丘泽栋硬着头皮答道,“在下姓丘,名泽栋,字言----“
“行了,丘泽栋是罢,我记住了!”
丘泽栋一哆嗦,就怕他记住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攀上的那位,保不保得住自己,别那些空头许诺的荣华富贵没享上,早早地丢了性命-----便是没丢性命,被这纨绔弄个残疾,也没人会给他报仇罢。
胖修儿道,“丘泽栋,我问你,我方才来到大堂,说的第一句话是甚么?“
丘泽栋回忆,“您说’听了乔大夫的话,觉得甚是有理‘。”
胖修儿笑眯眯道,“那第二句呢?”
丘泽栋记忆力也真叫好,顺嘴道,“您说’假若乔大夫说汪大人昨夜使人偷了乔大夫的钱袋,汪大人亦该拿出证据证明自己没偷‘,这句话有理。”
潘彩儿听了,微微一笑。
那边胖修儿一跳而起,“哈哈,现如今又多了一个!”
他眉飞色舞道,“若是乔其善因言获罪,该打板子,那我也该打,因我也说了’汪大人偷钱袋‘这句话了,我也算言辱朝廷命官了;方才你也说了,便连你算在内,咱们三个都该挨打,要打一起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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