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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羽上了马车,见到骷髅公子的脸上居然现出一种可称之为“惊愕”的表情,大概是疑惑外面的潘良为何没拦住了她。她心内狂笑:让你装!就算是半个身子踏进坟墓里,也别这么没人气好吧?!
她坐在骷髅公子对面,整个人舒舒服服的靠到软垫子上,还自说自话道:“公子但有驱驰尽管吩咐,这片我地头熟。”
潘良生怕她一个小丫头冲撞了自家公子,忙忙跟了进来,试图将她轰下马车:“阿羽姑娘,我家公子不惯与女子乘车,姑娘要不要坐到后面货车上去?或者我让侍卫给你腾出一匹马来?”穆原就被绑在货车上晒日光浴。
谢羽指指自己那张粉雕玉砌的脸:“大叔,你让我坐到外面去晒太阳,是想让我毁容吗?这么烈的日头,也不怕我晒掉皮?再说,”她干脆拒绝:“我不会骑马。”
“我家公子喜欢清静,不惯吵闹。”
“潘叔……好像是你一直在说话啊。我保证不发一言。”她闭起眼睛靠到了车壁上,摆出要休息的架势。
潘良一个头两个大,这小姑娘瞧着精明,怎么就是不会看人脸色呢?这脸皮也忒厚实了些,感觉拿个凿子也凿不破。
他万分歉意的向自家公子救助,却发现自家公子竟然也闭上了眼睛,二人面对面闭着眼睛养神。
这一路上都是潘良坐在自家公子对面,此刻谢羽占了他的位子,他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又不能坐到妙龄少女旁边去,也不好坐到公子身边,只能咬牙跪坐在了车厢内的垫子上。
车厢里静悄悄的,马车缓缓启动,穆家寨的妇孺都跑来送穆原,有不少人都跟在马车后面殷殷叮嘱:“大当家,出门在外,一定要听阿羽的话啊!”
“……大当家,有不懂的事情都问阿羽啊。”
“……大当家,要是想回家了就让阿羽送你回来!”
“……”
穆原原本还得意于自己的好人缘,虽然初战失败,还以为在寨中人心里还保持着大当家的威严,听到这些叮嘱顿时整张脸都绿了——这是完全拿他当窝囊废对待了吧?!
穆小六跟在马车后面跑了一小段,一直试图跳上马车,但被拿刀的侍卫阻止,只能万分惆怅的看着穆原远去了,牵肠挂肚的叹息一声:“大当家落到阿羽姑娘的手里,准没好日子过!”
他是认定穆原闯祸了,被谢羽中间弄鬼,要带到谢弦面前去挨罚的。
不止是穆小六这么想,就是整个穆家寨的人都如此作想。
穆原坐在货车上,凄凉的离开了穆寨,对坐在马车里的谢羽十分怨念。他哪里知道谢羽的苦楚。
谢羽上了骷髅公子的马车,既无意与对方交谈,摆明了只是蹭车,一路之上都只闭着眼睛装睡,还得竖起耳朵注意同车人的动静,半点心神不敢松懈,可比他一路傻睡要辛苦。
不过骷髅公子大约是身体真的太差,出了寨门就躺了下来,大热天的严严实实盖着一床被子,一路上再无声气。谢羽偶尔偷瞧一眼,若非旁边还有个目不转睛盯着他的潘良,她都觉得这公子是不是已经咽气了,马上就可以铺排开了办丧事。
待到夕阳渐坠,车队到了安和镇,她跳下马车去安排住店事宜。潘良有心阻拦,看到自家公子的眼神,又默默将话给咽回到肚里。
谢羽将一行人带到了安和镇最大的双陆客栈里,才进门伙计便殷勤的迎了出来,见到她顿时笑的跟花儿一般灿烂:“少东家怎么过来了?东家也不曾传信给少东家,小的还当少东家要在无崖山多住一阵子呢。”
她这是前儿刚路过安和镇,没想到今日便回转了。
谢羽打着哈哈吩咐下去,当晚他们便住进了头等房,小二送来的晚餐是熬的烂烂的肉粥,几样时鲜小菜,一看就是病号饭。
潘良有心想要打探谢羽的底细,特意在小二送饭的时候问起她,小二笑道:“我们家少东最是慷慨豪爽,结识的朋友也不少,常带了朋友来自家客栈住店,我们东家也习惯了。”
“听小二哥这么说,你们东家倒是家大业大?”
小二露出与有荣焉的笑容:“东家……东家是很厉害的人!”
这使得潘良对谢羽的家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再三追问小二,事涉少东家,他还肯玩笑几句,讲几句谢羽的趣事,但只要提起东家,他便闭口不言,似乎颇为忌惮。
潘良向自家公子禀报:“……也不知道阿羽姑娘的父母是何等样人。”养个姑娘不拘小节,倒跟脱缰的野马似的自由来去,还允许女儿带这么多人来吃白食,这得是心有多大。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离开大魏太久,民风大改而不自知呢。
他们主仆俩在议论谢羽的时候,谢羽正蹲在穆原身边打转,这小子捧着个粗瓷大碗,里面红烧肉已经下去了大半碗,手里松软的白面馒头几口就咽了下去,被人一路绑过来都没让他食量稍稍消减。
进了双陆客栈,穆原便被松了绑,关到了屋子里。他这一路上被捆的结实,松开了恨不得满客栈蹦跶,活动筋骨,只是门口有持刀的守卫,摆明了他的活动范围就只有这间屋子。
“诶诶你到底哪里引起那位公子的注意了?怎么就非要带你去长安呢?”谢羽对这件事实在是好奇的要命,不弄清楚她心里就跟猫抓一样。
“长安?”
穆原几口将碗里的肉解决了,猛灌了一口粗茶,这才皱起了眉头:“他们要带我去长安?”
谢羽在他脑袋上敲了两下:“你快想想,跟他们对上的时候,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怎么就觉得你少年英才了?我怎么没看出来你有英才的潜质”忍不住刺他一句:“狗熊还差不多!”打劫都能被拴起来。
穆原一巴掌拍过来,谢羽早缩回了手,反倒差点拍到自己脑门上,顿时怒瞪着她:“你救不救我?带不带我走啊?”
谢羽摸着下巴嬉皮笑脸道:“你要是乖乖喊声小羽姐姐,说不定我心一软就带你走了呢。”办法嘛,她也是有的。双陆客栈是她家开的,地头人头都熟,原本她是想把人都带到这里之后,想办法再把穆原给带走。
可是现在她改主意了,对骷髅公子非要带着穆原上路的原因产生了兴趣,在没弄清楚之前,她暂时又不想走了。
穆原脑子简单,整日只知道憨吃傻睡,就是个乡下土包子,还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但是她总觉得不对劲,一个素未谋面的年轻公子,危在旦夕,想要叶落归根。以她的判断,这种情况下无论是骷髅公子本人,还是潘良这个主事的,都应该力求以最快的速度赶回长安。但是他们却非要临时改变主意带穆原走,这其中又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个问题谢羽想了一路,还是没有寻到答案,晚上的时候,潘良请她过去,丢了个霹雳弹给她。
与她同行了一路的骷髅公子这次不再惜字如金了,等她坐定了缓缓开口:“在下崔晋,有事相求!”
谢羽立刻露出荣幸的笑容:“哈哈哈,公子这个姓好啊,大魏的国姓。”原本是恭维话,哪知道话一出口房里便诡异的安静了下来。
潘良跟骷髅公子两个人四只眼睛紧张的盯着她,倒让谢羽不由的就结巴了:“等……等,你们不会是我想的哪样吧?”
大魏的江山姓崔,但天下崔姓之人何其多,并非所有姓崔的都是皇家人。
仿佛是为了验证她的猜测一般,潘良向骷髅公子端端正正行了一礼:“我家公子乃是大殿下!”
谢羽立刻捂住了耳朵,闭着眼睛嘀嘀咕咕:“怎么办怎么办,我耳朵忽然听不见了眼睛也瞧不见了,娘啊这里好可怕我要回家!”
整个大魏只有一位大殿下,且不幸的是,那位大殿下并不在魏国境内,而是十六年前被一道圣旨送到了楚国去做质子。
谢羽对这位不幸的大殿下的名讳并不清楚,但是若是提起魏国的大殿下,又姓崔,*不离十就是那位了。
潘良见她闭着眼睛捂着耳朵要往门口冲,立刻堵住了门:“阿羽姑娘知道了我们殿下的秘密,焉有离开的道理?!”
谢羽长这么大,跟官府打过最多交道的便是去衙门办理契书,或者为自家店铺在当地的生意前去打点,撑死了就是个县衙,州府衙门自有谢弦处理,哪里轮得到她。
她被潘良拦住去路,可怜兮兮睁开了水汪汪的大眼睛,都拖出了哭腔:“潘叔,我才十五岁,小小年纪什么也不懂,你拦着我不让我回家,我娘还等着我回家吃饭呢!”
充当坏人的潘良纠结的扯住了自己的山羊胡子,既不想做恶人又不想放她走。
“姑娘若是一意要出这道门,那今儿就对不住了!”
谢羽惶恐的朝后退去,摆着双手声音里都透着颤音:“潘……潘叔,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不会是……不会是要杀人灭口吧?”
潘良微微一笑,状甚遗憾:“阿羽姑娘,既然你都知道了我家殿下的秘密,再放你走岂不是将我家殿下置于绝境?”
谢羽还是朝后退着,眼看着就要撞到崔晋的怀里去了,她却猛的旋身到了崔晋身后,手里握着一把精巧的匕首,此刻正抵在崔晋的脖子上,声音里还带着说不出的委屈:“潘叔,我对你以礼相待,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再说不管我走不走,你家殿下就剩半条命了,谁知道还能不能走到长安去呢,何必还要搭上无辜之人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