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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巡满眼血丝,死死地盯着面前两封书信。
一封,是日前叛军送来的劝降书,大致内容是大唐如今内忧外患,气数已尽,李唐皇室根本无暇顾及这小小睢阳,劝张巡早日归降,不要枉送了自己的性命,开城献降之后,更是保证不会屠城云云,然后就是耀武扬威,信中言明,这数月以来征南大军一直在打造器械,秣马厉兵,如今是兵强马壮,战意高昂,他张巡这么徒劳抵抗下去无异于以卵击石,明日便是最后期限,午时一到,征南大军将起全面进攻,城破之时,片甲不留云云。另一封,则是刚刚拼死杀回城中的南霁云怀揣带回的一封密信,沾染着斑驳血迹,赫然是贺兰进明写给燕锋的密信,信中,贺兰进明大言燕锋愿意留在临淮是多么的明智,下面则是承诺的名马美人,良田广宅之明细,按南霁云所言,这是他从燕锋屋中得来,也就是说,那燕锋竟然答应了贺兰进明留在临淮,再也不可能兵睢阳。见南霁云单骑杀回之时,张巡本就十分诧异,待到见到此信,却是最后一丝希望都被断绝了一般,顿觉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在反反复复的看了这两封信数遍之后,张巡终于认清了一个事实——睢阳的末日还是来了。
张巡强忍着崩溃狂吼的念头,双手颤抖而僵硬的将两封信递给了一旁的秦威,声音嘶哑,艰难无比的说道。
“将军,看看吧,我们最后的希望也没有了”
秦威接过两封信,眉头微皱的细细阅读起来,读完第一封之后,只是微微一哼,将信撇到一边,随即展平第二封密信,看了数行,眉头却愈加皱紧,看到最后,竟然将此密信骤然一摔,大声道
“不可能!燕锋绝不是这种人!这其中一定另有隐情!南将军在哪?我要问清楚!”
张巡却重重跌坐在座位上,痛苦的将脸埋在双手掌心之中,再抬头时,仿佛一瞬间苍老了数十岁,口中喃喃道。
“我张巡一生峥嵘,光明磊落,上天何故如此对我…如今守卫睢阳,护我大唐山河,为何苍天不佑!为何啊?”张巡此刻已是睚眦迸裂,双手用力抓挠,刺破头皮,然而内心宛若刀绞,撕心裂肺的低吼着,“难道就是因为我吃了人…我对不起你们啊”说到这里,张巡俨然已双肩耸动,竟是潸然泪下。
秦威怔怔的将手中信纸揉成一团,他此刻也知,再去追究真相已然不重要了,叛军明日就要攻城,如果燕锋真的想回来,那么他一定会赶来的,一定会的!
想到这里,秦威随即深吸了一口气,面色凝重的看向抽泣不已的张巡。
“大人,你有降城的打算吗?”
张巡长叹一口气,内心却是愈加沉痛,沙哑着说道:“将军啊,我张巡,在亲手杀死爱妾的那一刻开始,已经下定决心与睢阳共存亡了…如果将军想带着好友离开,张巡也绝不阻拦。”
“秦威愿听从大人调遣,与大人一起,共守睢阳!”秦威一撩下摆,单膝重重跪地,对着张巡拱手道。
张巡见秦威一脸绝决,正要上前将其搀扶,这时,许远却突然冲进帐中
“大人!大事不好了!那奚族领挣断锁链,不知去向了!”帐内二人顿时大惊。
……
天色昏暗下来,最后一丝夕阳逝去,众兵终于在在西城一隅破败的草棚内,找到了正在吞食百姓内脏的奚族领,众军随即又用手腕粗的铁链将奚族领牢牢捆缚,有将士大体查看了一番,现,仅仅半日,被他咬死的百姓就有上千之众!大部分已经被啃食的残缺不全。最后抓到的时候,奚族领已经腹大如球,一时难以挣扎,才被轻易抓住。
待到众人重新将奚族领绑到了铁链上,有人提议,立即烧死此怪,免得再生事端,张巡本是要弄清楚死人复生的缘由,然而明日便要决战,便再也顾不得其他,随即命人找来桐油柴草,将铜柱和奚族领团团堆起。
秦威面色微白的看着士兵泼洒着桐油,看着铜柱上徒劳挣扎嘶吼的奚族领,眼前却渐渐浮现出镇国将军李毅的身影,不知不觉间,一行清泪竟然从眼角悄然滑落,秦威却俨然未能察觉,只是直直的看着铜柱上的奚族领。
“叔父!”(奚语)
听得一声呼喊,众人纷纷回头,却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跌跌撞撞的向铜柱跑来。张巡觉此人竟是奚族打扮,又听其说的不是中土语言,立即下令,让士卒将其斩杀,十几个士兵顿时挺起长枪,直直的向着少年冲来,而少年仿佛没看见一般,仍然跌跌撞撞的向前跑去。
“回来!”却是晓晓急匆匆赶了过来,一把拽住踉跄的少年,将他护在身后,目光冷冷的盯着士兵,“不许伤害他!”
城中士兵们多半被晓晓救治过伤口,受救命之恩,又怎能忘却,一时间,竟然停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城中顿时一静。
奚族领的一声低吼,吸引了晓晓的注意,晓晓凝神望去,顿时一惊,然而,一松神间,少年却挣脱了晓晓的手,扑向了铜柱。
秦威见状,连忙横起长戟想要拦住少年,然而少年却似没看见一般,直直的撞向锋利的月牙,惊得秦威连忙一转,砰的一声,少年撞开戟杆,整个人却摔倒在满是桐油的木枝上,手脸各处顿时被刮得到处是伤,然而少年却似毫无察觉,仍然挣扎着向铜柱上的奚族领靠去。
“危险!他不认识你,快出来!”秦威急忙喝到,然而少年却已到了铜柱面前,重重的抱住了双眼空洞的奚族领。放声哭喊道。
“叔父,你活过来了!叔父,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梅落一个人!该死的唐人!梅落这就救叔父出去!”(奚语)
正说着,少年便大力撕扯着奚族领身上的锁链,用手撕,用牙咬,然而,手腕粗的玄铁锁链上却是一丝痕迹也没能留下。
“吼!”奚族领感受到活人的气息,随即低头一口咬下,少年一抬头,正好看见自己的叔父正长着满是污血的大口咬向自己,立即吓得瘫倒,堪堪躲过了领的一咬。
“叔父!你怎么了,我是梅落啊!叔父,别吓我啊!”(奚语)少年说着,竟然重新爬起,又扑在了奚族领的身上
“啊…呃…”
秦威见奚族领嘶吼着又凑向少年的脖子,已知他又要咬人,连忙几步冲进木柴堆,然而下一幕,却让他骤然停住,只见原本即将咬向少年的奚族领,竟然一滞,随即嘶吼着挺直了脖颈,强行向后仰着脖子,看情形,居然是在强行压制自己想要吞噬的本能!
晓晓冲过士兵的阻拦,来到桐油堆砌的外围,恰巧看见中央这一幕,顿时花颜失色,惊叹道“怎么可能!”
只见领全身震颤挣扎,深埋地下的铜柱居然被扯得前后摇晃起来!
张巡眉头紧锁,眼见领狂,连忙从一个士兵手里拿过火把,对着秦威喊道
“将军出来!这怪物要挣脱了!”
听得张巡喊话,秦威急忙将少年一把拽住,不顾他的挣扎,长戟一撑,便猛地跃出柴堆。
只听一阵筋碎骨裂之声,竟是那奚族领,见少年被带走,立即强行挣扎,胸腹处的锁链深深嵌入领的身体里,腹中碎肉随即流淌出来,伴着一阵恶臭散开,周围的士兵纷纷掩住口鼻,但仍然觉得喉间腥辣无比。
“呃…哈…”奚族领徒劳的挣扎着,原本无神的双目却直直的看着不远处的梅落,此刻的梅落,被秦威牢牢的按在地上,仍然哭喊挣扎着对着领伸出双手,想要爬向他身边。
一个火把呼啸着被扔到了满是桐油的柴堆上,随即呼的一声火光冲天,烈火熊熊,将仍在挣扎的奚族领和四溅的碎肉团团包裹了起来,在场士卒纷纷松了一口气,然而,不知可否有人看见了奚族领眼角留下了那一行血泪…
……
“全军加行军!舍弃粮草辎重!务必要在太阳落山前赶到睢阳!”燕锋一路上不停地号施令,内心深处隐隐的不安一直挥之不去,若不是宁舒非要乘车跟随,自己早就快马加鞭,往睢阳方向赶去了。
大军迤逦而行,尽管已经尽力加快了步伐,然而燕锋仍然觉得太慢,眼见着夕阳渐落,自己离着睢阳却仍然有半日路程,燕锋随即下令,全军不得休息,连夜赶往睢阳城!心中的不安愈演愈烈,最后握着马鞭的手竟然有些颤抖起来,突然,斥候来报,说前方十里外有一队车驾,挡住去路,看样子十分奢华,燕锋闻言,立即命众军停止进军,自己引着十几个骑兵驾马前去查探,现果然有一辆豪华异常的马车停在路中间,燕锋急忙勒住马,却见一人从车中走了出来。
天色昏暗,燕锋正看不清此人模样,却听见此人开口说了一句。
“燕将军,别来无恙啊”
燕锋听得此人声音,心中立即咯噔一下,急忙跳下马鞍,单膝跪地,拱手道
“玄甲营燕锋,参见楚王!”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