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酸甘苦辛咸,乃人之五味,有人喜甘甜,有人喜辛咸,有甘有辛,又甜又辣,实在是极少见的搭配。莫说在这古代的大西朝,便是前世也有不少人吃不惯又甜又辣的东西,刘娟儿这番解释一出口,吴大人率先皱起了眉头。
“辛甘两味如何相融?这不是胡闹吗?!刘家小女,你年幼无知,本官可不予追究,但你兄长刘大虎做出如此荒唐之举,简直是藐视王大人的官威,你刘家该当何罪?!”吴大人冷冷地瞥着一脸无措的刘娟儿,眼中闪过一丝狠戾。
刘娟儿怯怯地眨了眨眼,垂着头轻声道:“大人,您都没有尝过,咋知道不好吃呢?罢了,这点心是我和我哥一起做的,您要罚就罚我吧!我哥哥以前做过好几年的点心,却从来没做过带辣子的。今儿咱们看到这辣子都高兴的很,我又想让哥哥一展点心功夫,这才乱出主意做了这么一味辛甘包。”
“哦?”王大人朝吴大人摆摆手,一脸淡笑地看着刘娟儿乌丝水滑的头顶“刘家小女,你说你兄长曾做过几年点心,却又为何没有继续磨练点心手艺?”
“回大人的话,因为咱家要做买卖过日子糊口呀!我哥他可喜欢做点心了!但他的手艺不够精湛,不足以支撑咱家做起一门点心买卖来,所以咱们平日里是跟着爹娘做浇头面的买卖。我知道虎子哥他心里一直还盼望着做点心,今儿这机会又难得,还让咱碰着这么好的辣椒,所以……”刘娟儿飞快地抬起头说了这么一番话,又瘪着嘴垂下头去,好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二楼上的观众席也听了个大概,众人一片唏嘘,不少妇人都一脸怜爱地看着刘娟儿娇小的身影,胡氏的眼中浸满了泪水,刘树强也忍不住鼻子发酸,夫妻两人的手在小圆桌下悄然紧握,他们心中同时燃起一团微小的火焰。等日子过好了,就随虎子去做他爱做的点心,便是给他开十个铺子也乐意!
向家隔间内,虎子被刘娟儿的一番话惊呆了,一时痴愣愣地回不过神来,须臾,堂堂七尺男儿泪湿眼眶,一股暖流自他心口泵然炸裂,流淌在五脏六腑之间。
向文轩不知何时漫步到虎子身后,轻轻一掌扶在他肩上,虎子慌乱地低下头抹掉眼角泪花,心中唏嘘不止,知我者为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愁!本以为李三小姐已是难得知己,没想到小小的娟儿才是最懂自己的那个人。
抬眼见到刘娟儿枚红色的娇小背影,虎子猛地抖开向文旭的手,双手端起大瓷盘一路绕过案板,疾步走到刘娟儿身边噗通一声跪下,又抬高双手将瓷盘高举在头顶上,盘中的辛甘包已悄然无息地散尽了热气。
王大人一直淡淡地看着木台下那团娇小的玫红,吴大人以为他不虞,正要发作刘氏兄妹一番,却见王大人突然展颜一笑,捋须道:“如此辛甘包,饱含真情实意,令人闻之动容,本官以为,并不似胡闹之举!”
胡永辉一脸动容,挺着高高的将军肚走到木台前,正要亲手接过虎子手中的大瓷盘,却见刘娟儿抬起粉白的小脸甜甜笑道:“胡师傅,咱家的辛甘包是在李家之后得的,又是一味点心,您还是先尝了海味辣全福之后再尝辛甘包吧!”
胡永辉抚肚大笑,对刘娟儿竖起拇指连声赞道:“小小年纪已有大将之风,巾帼不让须眉,好!老夫便为你留着肚子!”
李家隔间内,从主子到下人统统黑着脸,顾里若不是罩着假面,脸上的阴霾怕是藏也藏不住,叶礼犹自不甘地远远看着刘娟儿明媚的小脸,眉头紧蹙,双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他只觉得自己手心里空荡荡的,一层浮汗刺麻麻地沉浸其中,好似突然被人抢走了心爱的掌中物一般。
白家隔间内,林娘子两手叉腰,一脚踹在案桌腿上,神色颇有些不屑,她是巾帼不让须眉?那我又算老几?不就是弄出了个怪味包子么?如何能同新奇珍贵又美味的辣鼍汤相比?!林娘子轻轻啐了一口,心道,还当这小花骨朵没甚威胁性,却没想到只要容颜娇美,不论年龄都能让男人拜倒在石榴裙下!此时刘娟儿在她眼里已不是一个年幼单弱的小女娃,而是一个招蜂引蝶的狐狸精!
二楼,观众席,静立在小圆桌两侧的李家两个大丫鬟面面相觑,其中模样娇俏的那个一脸犹豫地指着桌面上的竹签轻声问:“三小姐平日最爱各色点心,莫不如投给向家,让小姐尝个新奇也好?”
那个姿色平平的丫鬟忙摆了摆手,一脸惊诧地反问:“红霞姐姐,你莫不是被闷着了?怎么尽说胡话?三小姐这支签当然应该投给咱们李家呀!”
红霞冷冷一笑,伸出一只微翘的手指点在她额上“你这个笨白月,真真是不长心眼子!今日比试由二房出面,三小姐若投签给二房,置三老爷于何地?你这不是害了咱们小姐么?还不如投给小姐喜欢的点心,好让她也高兴高兴,啧,铜月好不容易失了宠,这下可有咱们出头之日了……”
闻言,白月依旧满脸惊疑,她惴惴不安地瞥了桌上竹签一眼,凑在红霞身边轻声道:“要不,还是等小姐回来再投吧,你若擅作主张……”
“啧!瞻前顾后,活该你出不了头!”红霞懒得废话,就手提笔在竹签上写了个“向”字,白月抢夺不及,眼睁睁看着她将竹签投下楼去。
白月简直欲哭无泪,这红霞伶牙俐齿比自己娇美一百倍,偏偏是个傻大胆!到时候小姐若怪罪下来,自己少不得要被她连累!思及此,她捧着胸口急切地扭头张望,心道,三小姐为何还不回?
听风楼外,李如燕扶着碧云一路绕过主楼一侧,她再三回头张望,见并无闲杂人等,便丢开碧云的手,指着一处楼边花圃随口道:“你就在此等我,我去去就来,铜月若跟来了,你就替我拦着她!可记好了?!”
碧云见李如燕微微板着脸,全不同往日那般亲切可人,心中更添几分畏惧,也不敢不要脸地胶着上去,只屈膝福了一礼,静立在花圃前小声道:“婢子记得了,请小姐快去快回,当心被这日头晒着了!”
李如燕来不及答应便转身而去,一路绕过主楼右侧的一处副楼,来到主楼背面的逍遥阁前,只见阁楼正门前左右两侧各有三个轻兵持刀把守,便上前一步对着一个轻兵期期艾艾地问:“敢问云光寺主持无月长老可在此歇息?”
“来者何人?”打头的一个轻兵一手扶在刀柄上,冷冷地盯着李如月。
李如月屈膝福了一礼,轻垂螓首低声道:“小女子乃是鸿门坊李家三房长女李如燕,因有一事相求,特来拜见无月长老,还望兵爷行个方便。”
那轻兵可不同于衙役,对东街鸿门坊中的大户亲眷既不了解也不买账,见李如燕只是区区一个弱女子,便放垂手松开刀柄,一脸严肃地回道:“这位小姐,你若真有事,可择日再去云光寺求见长老,此时却不太方便。”
李如燕心急如焚,又微微迈进一步,泪光闪闪,一脸哀色,泫然若其地垂首道:“这位兵爷,无月长老如闲云野鹤,十日内倒有五六日不在寺中,小女子平日又身处闺中,实在难以得见,还望……还望……”
“不行!”那轻兵猛地抽出半截刀刃,正想将她吓走,却见逍遥阁的正门突然洞开,迈出一个高大英武的男子。
“何故在此喧哗?”那男子面部刚毅,双眉斜飞,一脸威严之态。
六个轻兵同时半蹲在地,垂头拱手道:“冯大人!”
李如燕猛一抬头,只见这冯大人年约二十四五,虽身穿常服,但举手投足间无不流露一股凛然正气。她猜到此人的身份,慌忙垂下头去,轻声哀道:“小女李如燕,拜见太岳宣抚使冯大人!还望大人开恩,让小女得见无月长老一面。”
“李府别院的三小姐?”冯大人满脸兴味地摸了摸下巴“既有急事,便随我来吧!无月长老正同张大人对弈品茗,偏偏张大人连输十盘,实在无趣,听闻厨艺比试已进末程,我正打算去主楼尝尝鲜呢!”
说着,他温和一笑,倒不似普通武将那般通身的肃杀之气。
李如燕垂头跟在冯大人身后一路走进逍遥阁,抬眼只见两个人正在一处摆设精致的偏房里临窗对弈,那个长冉飘逸,须眉雪白的老和尚不是无月又是谁?
“无月长老……”李如燕沉积心中多日的恐惧和委屈陡然爆发,一路踉踉跄跄地跑至棋桌前,匍匐在地,嘤嘤泣道:“长老救我!我府中有鬼!此母鬼日日纠缠在身侧,令我寝食难安,备受惊吓!久闻无月长老盛名,还请您出山,降妖除魔,还我李府别院一片清静!”
说着,她将头脸罩在衣袖中崩溃大哭,只哭得县令张大人脸上越来越黑。
静立一边的冯大人倒不曾失态,只是蹙起眉头,脸色微变。
“李小姐,请起身。”无月长老手中的黑子轻落,区区两步便吃死了张大人的一路好棋“那母鬼如何作怪,你且慢慢道来。”
李如燕悠然起身,抬手抹了把残泪,身子犹自颤抖,近看犹如一朵雨中茉莉,她稳稳心神,开口娓娓道来。
“我的贴身侍女铜月,近两年脾性有变,刚开始我也不曾察觉,只是她本来一向孤高自诩,对男女私交等肮脏之事从来都是不屑一顾。可、可这两年,她频频教唆我同外男私私相授,还亲自为我乔装打扮,带我出门游街,也怪我一时贪心好玩,随她出去过几次,次次都对父母瞒天过海……”李如燕顿了顿,似是有些话难以出口,但想到那可怖的母鬼,便又不管不顾地丢开来说“若只是这些,倒也不算可怕,但我竟发现铜月她……她背着我勾搭府中男主……行、行那腌臜下流之事……这……这太不可思议了……”
“李小姐。”冯大人忍不住插嘴道“丫鬟侍女勾搭爷们,想混个通房当当也是常态,你何故敏感至此?什么母鬼公鬼的,莫不是你自己吓自己吧?”
李如燕哽咽着摇了摇头,飞快地瞟了无月长老一眼,见他正一脸淡然地看着棋盘,好似全无在意,便狠了狠心,咬牙开口道:“前不久,我有一夜辗转难眠,独自起身在府中闲晃,却在一处偏僻的水井边见到铜月,大半夜的,她从水井边抬起头,我正好看到!那、那脸上仅有一张惨白的皮,五官全无……好、好生可怕……”说着,李如燕面色惨白,全身剧抖,似乎那恐怖的一幕正在眼前。
偏房中一片沉寂,无月长老吃掉张大人的最后一子,捋着白须端身转向李如燕,对李如燕身后的冯大人轻笑道:“老衲也想去厨艺比试瞧热闹,冯大人可要随行?”冯大人点了点头,错眼瞧见李如燕娟秀白皙的娇颜,心中微动。
听风楼主楼,内堂。
王大人、吴大人和胡师傅同时放下手中小碗,吴大人一脸笑容地高声夸赞,只把那李家的海味辣全福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却见胡永辉两步走到木台前,朝着跪了大半响的虎子伸出手,虎子恭恭敬敬地将手中瓷盘交付。
刘娟儿见那胡永辉拿起面包就要咬,忙出声阻止道:“胡师傅,这包个儿大,可以从中间切开来分食呢!不会走了味儿!”其实她心里想的是,老大,你可是名厨啊!你当众啃这么大个的面包也不嫌丢人啊?!
却见胡永辉朝她摆摆手,一口咬了下去,哦!如此松软!从未品尝过的松软!胡永辉两眼发亮地捧着辛甘包,下巴上挂着星星点点的面包屑呆了过去。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