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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台上的四人各自痛饮了一碗辣鼍汤,那吴大人满心惴惴地站在铁捕头身侧,压根不敢伸手接汤。
“好!”胡永辉拍着肥厚的肚皮高声赞道“生猛如肆,辣味甘香,上品!”
林娘子脸上由阴转晴,得意洋洋地瞥了善娘一眼。
“哈哈,奉先,你可否言过其实,这辣鼍汤分明香醇爽口,令人回味无穷,却让人想不出更好为哪般!”冯大人放下空碗,对白奉先爽朗一笑。
林娘子脸上简直忍不住笑,单薄的下巴不由得越抬越高。
“大人所言不虚,此汤滋味丝丝入扣,辣鼍肉味浑厚,浑然一体,乃是上品中的上品。”张大人一脸献媚地转向冯大人,笑起了一脸包子褶。
“却不知这滋味还要如何才更好,白家小公子,你身为晚辈,理应谦卑为上,还是莫要在你父亲面前拿大。”王大人也放下空碗,对白奉先笑得一脸淡然。
闻言,白大老爷一脸自得地瞟了白奉先一眼,背着双手清了清嗓门,似乎想顺着王大人的话头教训儿子几句,他身后的林娘子忍不住欢欣雀跃。
却见白奉先脸上没有丝毫愧色,他屈膝跪下,对善娘拱手道:“还望善娘道出清波夏阳的美味要点,并亲自动手二道加工。”
只见善娘摸摸索索地扶着卞斗面朝矮木台端身下跪,恭恭敬敬地磕了一头后,这才起身摸到林娘子的方向,一脸平静地说:“你这孩子,天分是有,但坏在心浮气躁,且心思不正,当初也就偷学了一半而已,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害得大老爷从未品过真正的清波夏阳,确是不应该。”
白大老爷的脸上陡然一黑,惊疑不定地看着善娘苍老的脸庞,那林娘子则是惊慌失措地后退了一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一时间气氛凝重,似有雷电在一行人头顶闪动炸响。
向家隔间里,虎子和刘娟儿都顾不得观战,他们在向文轩的催促下不停手地做着辣味烧烤,向家的隔间一片香雾缭绕,显得格外招眼,二楼的观众席议论纷纷,却不知这向家和白家都在捣什么鬼。
向文轩嘴里叼着一角从衙役手中抢来的辛甘包,听到他母亲在身后叫唤,扭头只见向氏夫妇都在同他招手。
向文轩叼着面包嬉皮笑脸地疾步跑了回去,却见向老爷一伸手从他嘴边夺下,轻轻躲过他的口水咬了一口,一边咀嚼,一边“嗯嗯”地点头。
向文轩脸上一垮,对他母亲撇嘴道:“哼,又被老狐狸摆了一道!母亲,我还是回去看着辣味烧烤!”
“你等等,莫要急。”向夫人一脸忧色地拉住他,凑在他身边低声问“你瞧今儿来了多少官?你还要行那张狂之事?”
不等向文轩搭话,向老爷却一挥手,帮着剥脱向文轩的衣袖,对向夫人笑道:“自古都是富贵险中求,夫人莫要担忧,由着他去吧!”
且不说向文轩如何跑回向家隔间卖力地驱使小厮帮手烧烤,却见那卞斗招人从白家隔间抬来死鼍的大头和四肢,二楼的观众席一脸非议,却不知这半路出来的程咬金要这废材来有何用?
李如燕正看得入神,却不妨肩上有人轻拍,她猛一回头,只见面色阴沉的李景山正目光森然地看着她。
李如燕不由自主地端起满心防备,又想到自己这堂哥也可怜,被个母鬼迷了心窍!便对他盈盈一笑,低声问:“二哥哥可有事?”
“如燕,你同我来一趟。”李景山卖力地挤出一个和蔼笑容,俯在她耳边轻声道“今儿这海味辣全福怕是难得夺冠,我父亲召集全家人商议一番,看如何保住李家的辣椒采买权,如燕,你我都是李家人,难道眼见父母忧心却自在此逍遥得乐?快些走吧……”
李如燕被他一通大道理压得无话可说,只好悠然起身,正要朝碧云伸出胳膊,却被李景山一把拦住,一手虚拢在她背后带着她朝前走,边走边说:“就让丫鬟们在此呆着吧,你我去去就来,莫要弄得绑手绑脚。”
李如燕还未来得及出声,已被他一路拉着走到了二楼的楼梯口。
矮木台前众人神色各异,白奉先借用了离木台最近的甄家隔间,小心翼翼地将善娘扶到案板旁,只见善娘摸索着伸到托盘中,拽起一条鼍腿举刀就砍。
木台上的人统统被她的动作吸引了注意,唯有冯大人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他扭头对身后的铁捕头搭话道:“早闻铁猫神捕美名,一直不得见,今日见了,果然气态非凡!”
“哪里,哪里,大人抬爱了!”铁捕头一拱手,笑得嘴角弯弯。
“这听风楼我也是第一次来,却不知何处能行方便之事,这便就劳烦铁捕头带我走一趟!”冯大人端身而起,在铁捕头的带领下一路往西南角走去。
向家隔间内一团忙乱,刘娟儿被辣烟熏得眼泛泪光,她刚刚抬头躲过一阵辣烟,却见向文轩笑眯眯地递来一方湿帕,没好气地接过来擦了把脸,娇声道:“向哥哥,咱家这么卖力达成你的心愿,等咱家开铺子的时候,你可要多给些优惠呀!”
“这必不用小娟儿妹妹担心,以后我向家就与你们刘家共存亡!”向文轩笑眯眯地抛了个眼风,摇着折扇为刘娟儿驱热,却没防备炭火上的白烟,只扇得辣烟四处呛人!
虎子被呛得惊天动地,忙跑向离自己最近的一处侧门,刚刚对着打开的门口顺了口气,却见适才守门的衙役已经不见踪影。
这是跑到哪儿去了,该不会是看着比试行将结束,赶着去喝口水去了?正好……虎子大步迈出门口,贪婪地大口呼吸新鲜空气,那守在门边的轻兵也不知今日规矩,连看都不看虎子一眼。
虎子扶着酸疼的腰背在门口走了两趟,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砸在自己头上,他就手一摸,见是一个干枯的松塔,寻着丢松塔的方向朝一侧看去,只见铜月正躲在墙角处对他笑着招手。
虎子胸口猛地一刺,犹豫不决地朝铜月的方向走了几步,铜月见他不肯爽快过来,又双手拢在嘴上对他做口型,那口型几乎不曾吓得虎子倒退三步,只见她的小嘴一张一合,分明是在说“小姐有请。”
虎子不由自主地摸了摸紧扎在袖口中湖笔,去一下,应该不打紧吧?
内堂中,向家隔间里已出了第一批辣野味烧烤,刘娟儿正抬着小脸对向文轩问:“向哥哥,我虎子哥咋突然不见了?”
甄家隔间内,善娘手中的大菜刀上下翻飞,只将那鼍足中的软骨逐一剔出,又摸着白奉先的衣袖低声问:“棋子,汤锅在哪里?”
不等白奉先答话,一直呆立在甄家隔间案板外的白大老爷一脸不耐烦地抢声道:“何故作此麻烦?明明瞎的什么都看不到!”
“父亲。”白奉先悠悠走到白大老爷身边,俯在他耳边轻声道“莫非父亲想我当众抖出你协同姨娘贱婢侵占我母亲丰厚陪嫁一事?父亲如此爱惜羽毛,定然不想让此事的沸沸扬扬吧?”
“你……你这个逆子……”白大老爷气了个倒昂,就手拖过白奉先的衣袖,压着他的耳朵问“我问你,你如此作态与我白家有何好处?与你又有何好处?小小年纪,不好生在家准备秋闱事宜,你如此不忠不孝难道就是你母亲愿意看到的?莫非毁了为父的声誉就能让你母亲复活?况且我白家并无涉足食粮诸业,要那李家一年的辣椒采买权有何用?”
“父亲,我但求诸事公平,但求过得心安,却不知父亲你每夜梦回时,是否能得心安?”白奉先冷冷地将自己的衣袖抽开,几步走回善娘身边。
白大老爷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只阴着脸垂下头去,奉先如今才十三岁不到,已让他觉得后生可畏,同时深感年衰乏力。
五姨娘远远地迎过来给白大老爷奉茶伺候,被他一眼瞪了回去。
听风楼西侧,虎子随着铜月走到一个无名的副楼隔间外,铜月将他领入门中,对着室内的圆形拱门指了指,娇笑道:“小姐便在那门后等你。”
“这……这不太好吧……”虎子四处张望了一番,只觉得在此处见面有伤李如燕的闺誉,他正要转头再说话,却见那铜月突然跑得比兔子还快,不等他反应过来,铜月已经窜出门外猛地扣上了大门。
虎子心中一凉,顿感不妙,他冲到大门前拼力一撞,却怎么也撞不开。
这下,虎子完全傻了眼,他不由自主地退向那道供门,扭头打眼一看,吓得倒退三步。只见这小小的隔间里有一张精致的步摇床,李如燕此时正昏头昏脑地仰躺在床铺上,身上赤精大条,外衣被剥落在地团成一团,雪白的身子上四处是密密麻麻的咬痕。
虎子双腿一软,顿觉命不久矣,又是怜惜又是难过,还有一股悲愤直冲头顶!
须臾,他猛地跳起来,冲到床边手忙脚乱地为李如燕穿衣服,此时心上人虽yu体横陈,但他心已被惊惧填满,丝毫没有邪念。
衣服刚穿到一半,却闻门外的铜月声嘶力竭地大声嚷道:“了不得了!快来人呀!哎呀——啊————”
隔间的门突然被撞开,虎子只来得及扯下床幔盖在李如燕身上,随即双腿一软跪坐在地,眼前雾蒙蒙的一片漆黑。
一个人疾步走到他面前,招手给了他一个耳光。
听风楼,内堂。
善娘正端身立在矮木台前,一脸平静地讲解道:“这味清波夏阳,须得先将鼍身子入汤,撇出头到汤后,再下以鼍爪软骨慢炖,是以还须些时候才得入味,好在鼍身子汤是现成的,大人们不久便可品尝。”
“光品汤也不够垫饥,没得饿坏了大人们!”向文轩双手端着一个托盘疾步跑来,对矮木台上的大人们呲牙一笑“比试行将结束,这么点子东西哪里够这么多人分?大人们和在座各位贵人想来都饿得差不多了,我向家不久便要在东街开新铺,是以想在众位面前卖弄卖弄我家的野味!这加了辣子的野味烧烤是刘家兄妹帮手做的,还望大人们品尝一番,也好叫各位知道我向家的野鲜如何独到!”
王大人摇着头一阵苦笑,抬手指着向文轩的笑脸轻声叱道:“这向家小公子何其刁滑?想来你今日本就不是抱着比试的目的,而是趁机推广你向家的野鲜?好一个奸商世家子,都玩到本官头上来了!”
向文轩笑而不语,只端身下跪,双手高举野味烧烤,一副你不吃我就不站起来的表情。
此时冯大人还未归位,铁捕头也不再身侧,县令和县丞统统黑着脸,无月大师双目微磕,唯有胡永辉抚着肚皮探头去瞅那野味烧烤,一副来者不拒的模样。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