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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娟儿整副身子都扑在白奉先怀里,两人面面相觑,他身上有股很好闻的味道……刘娟儿心中一片荡漾,她颇有私心地将脑袋靠在白奉先的下颚处停了停,才又红着脸挣脱开来。她一扭头,只见向文轩和卞斗两人正黑着脸推开对方,向文轩仿佛吃了潲水似地朝地面上“呸”个不停,不会吧……刘娟儿捂住小嘴,满心满腹的笑意险些喷涌而出,这两人莫非是来了个“一吻定情”?
“乌青!你这小兔崽子,怎么赶车的?!”向文轩跺了跺脚,一抬腿垮了出去,刚刚下到地面便见乌青一脸惊诧地指着躺倒在刘家小院门前的一个人影。只见此人身穿粗布衣裤,脸色灰白,嘴边还挂着一道泛黄的涎水。
向文轩顿时瞪大了双眼,几步走到那人面前仔细看,不等他看出什么门道来,卞斗和白奉先已经一边一侧扶着刘娟儿迈出了马车,刘娟儿恰恰抬起头,“咦”了一声,松开两边温柔的手掌几步跑到向文轩身边。
地面上躺着的这个人他们并不陌生,一身粗衣,面黄肌瘦,不是那“巴蜀名厨”肖末又是谁?向文轩用脚尖踢了踢肖末枯木一般的身子,却见他的脑袋悠悠歪向一边,嘴唇轻抖,不知在嘟囔些什么。
刘娟儿皱着小脸想了想,转身从白奉先手中接过食盒,从里面取出一个大碗几步走到肖末身边,将浮满红油的碗对在肖末的鼻孔下晃了晃,只见那肖末全身一抖,两眼陡然大睁,一脸痴呆又疯狂的表情。
“花、花椒!还有……辣椒!这汤是?”肖末仿佛瞬间复活,跳起来就要夺碗,乌青忙用身子将他挡住,向文轩同时出手将刘娟儿拉到自己身后,但谁也没想到,那肖末却疯了似地将乌青撞开,照头朝刘娟儿的方向扑去。
“慢着!你要是不规矩,我就摔碗!”刘娟儿强硬地高举着瓷碗,板着小脸盯着那一脸狂态的肖末,闻言,肖末身子一软,半途跪倒在地,竟如小猫儿一样乖巧听话,两眼放精光地盯着刘娟儿手中的瓷碗。
“好妹娃儿,你莫摔!好歹让我尝一口!”肖末抹了把嘴边的黄涎,他手上沾满了黑灰,这一抹便在脸上抹出了一片滑稽的黑痕。
白奉先瞧着不对,一步迈到刘娟儿身前,淡淡地低声问:“你不是被富味楼的东家使人打出去了么?却何故在此?鬼鬼祟祟的有何目的?”
肖末这才抬起头打量自己眼前的这一行人,只见是早间在富味楼碰见过的花样少男少女,顿时也有些看不懂,他身子虚,依旧半跪在地,一脸茫然地说:“咋地是你们?我都三天不曾吃饭了,早间又被人一顿好打,这才呆不住么不是?哎呀!糟了糟了,那个人!有个人跑进这院儿里偷东西呀!”
“什么?!”白奉先和向文轩同时惊呼出声,刘娟儿更是惊得险些摔了碗,卞斗一把扶住她的胳膊,就手接过冰凉的瓷碗,好歹不曾糟蹋了碗中的火锅菜。
刘娟儿抖开卞斗的手,一脸急色地绕道向文轩身前,对着半跪在地的肖末一叠声问:“是个啥样的人来偷东西呀?哎呀,你快说呀!你既然瞧见了,咋也不帮着把左邻右舍的街坊都喊出来抓贼呀?!”
“妹娃儿,我是想喊来着,但我遭那贼娃儿踹了一脚,我肚子里本来就空,这一踹就给踹晕了去!也没来的及帮你们家喊人,真是对不住了!”肖末一脸惭愧地摸着自己的后脑勺,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又抬起头来吞吞吐吐地说“那啥……咱也不敢肯定……就是、就是觉得那人吧,好像是……”
“是谁?!你快说!”向文轩搬起脸孔,手中折扇猛地一合拢,浑身冰冷的气势吓得肖末一抖,他本就身子虚弱,这么一下便屁股着地半瘫在地面上。
“哎呀,向哥哥,你被这么吓他!”刘娟儿回头劝了向文轩两句,又凑近肖末,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尽量让自己显得温柔些“肖师傅,你这说的可有些奇怪呀?你咋会突然出现在咱家屋子外面,有正好碰到咱们家闹贼呢?你这要不说清楚,咱可只能衙门里见了!”
“别别别!”肖末一个激灵清醒下来,有心卖力解释一番,身子上却实在虚弱,只好半瘫在地上哼哼道“哎哟……我这肚子里实在空的慌,也没力气好好说呀!妹娃儿,我能不能到你家讨碗水喝?”
刘娟儿苦着脸看向身后的向文轩和白奉先,见白奉先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她心里叹了口气,拉着乌青的衣袖说:“麻烦乌青哥哥帮咱们把这人扶进去!”
刘家小院的门半掩着,起开的大锁僵僵挂在门栓子上,那肖末的身上实在不好闻,乌青捏着鼻子将他连拖带拽地拖进了院子里,刘娟儿跟在向文轩和白奉先身后走进家门,白奉先趁着旁人没注意,回头将手扶在她的肩膀上按了按,丢下一个抚慰的眼神,卞斗捧着食盒走在最后,目无表情地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一行人走到院中的待客小圆桌旁入座,乌青一把将肖末摔在圆凳上,气呼呼地站到一边,刘娟儿先是跑进小厨房端来一大壶凉茶,还不等她将茶壶落桌,那肖末却猛地窜起来夺过了茶壶,直接对着壶嘴一通猛灌。
刘娟儿叹了口气,将众人嫌弃的眼神看了个遍,无奈地又返身跑向小厨房,这次她不止拿来另一个大茶壶,且一手端着几个白花花的大馒头。
须臾,在所有人惊呆了的目光下,肖末一口气塞了三个馒头下肚,他咽下最后一口馒头,正要抢茶壶,却被刘娟儿板着小脸拦住“肖师傅,你到底是不是个大厨子呀?!我还从来没见过把自己饿成这样的厨子呢!”
“哎呀,妹娃儿,我可是从老家逃荒出来的,一路朝北边跑,吃不得吃,喝不得喝,饥一餐饱一顿的,这也是在城郊碰着那个姓叶的家里下人,听说他们家要寻蜀菜师傅,才毛遂自荐跟进了县城里来!”肖末说了一通,又一扭身子抢过茶壶,咕噜咕噜灌了一肚子水,脸色才堪堪好看了一些。
“你说是从老家逃荒出来的,莫非真是在巴蜀一带?”白奉先抓住他话里的要点,一脸淡淡地低声问“既然是蜀人,逃荒倒不奇怪,但你做菜的手艺如此之差,这‘巴蜀名厨’的头衔怕也只是徒有虚名吧?”
“你这男娃儿咋这么说话呢?”肖末擦了把嘴,双手摆动不停“咱可是祖传的蜀菜手艺,只是打前朝开始就遭了难,老家一片荒芜,树皮草根都让人吃光咯,我这手艺也没处使呀!”
闻言,刘娟儿凑在向文轩耳边轻声问:“向哥哥,那巴蜀那片地方是受了啥灾荒呀?咋会有人跑这么远到北边儿来逃荒呢?”
向文轩想了想,低头接口道:“小娟妹妹,想必你也知晓一些,蜀菜在以前也曾有过鼎盛时期,据说最风光的时候,京城里随便找一处胡同都能撞见蜀菜馆子!但大西以前,巴蜀一代多次历经外族入侵,蜀菜也随之落寞!我在京城住了那么久,就没见着几处像样的蜀菜馆子!”
哦,这么说,跟历史发展的步调也差不多!刘娟儿点点头,又朝着肖末问:“就算是姓叶的雇了你来做菜,你咋会连花椒的分量都拎不清呢?”
“呸!我就见他不是个好东西!”肖末一抹下巴,愤愤不平地接口道“妹娃儿,你可不知道,我一看那菜方子就知道不是那德行的人能想出来的!他还让我饿着肚子做菜,说若是不能照着方子做出来就不许吃饭!你说说看,这么恶毒的小人,打哪儿弄来的那红椒回锅肉的方子呀?所以呀,我就……嘿嘿……”
白奉先恍然大悟,举着折扇轻声问:“是以你在富味楼时是故意将菜色做得如此不堪,好报复那叶礼对你怠慢?”
“哼!”肖末一挺胸,脸上居然漫着几分倨傲之情“我都说了,咱好歹也是个大厨,他也不知是打哪儿偷来的方子,我咋能帮着他糊弄大酒楼的东家呢?要不是早间送到酒楼的那盘菜是他盯着我做的,我就连那一盘也不想好好做!”
刘娟儿听得一愣,眨巴着大眼睛娇声问:“肖师傅,这么说你真的擅长蜀菜?那你怎么知道那菜方子不是姓叶的自己想出来的呢?”
“嘿!这哪儿瞒得过我?!妹娃儿呀,这心不正的人呀,哪儿有耐心好好的研究鼓捣吃食?再说了,我问了他好多遍花椒的分量他都答不上来,既然他自己都不知道该下多少花椒,咱就给他尽量下呗!”肖末挤眉弄眼地抬了抬下巴,一扫早间的冷漠麻木之态,看来也是个颇有几分自负的人。
这便对了,刘娟儿心中暗想,这才是真正的厨子性情,而且越是对自己的手艺自信,表现出来的态度难免就会带有几分自负。
卞斗一直在旁观者一桌子人讲话,听了半天却再也听不下去了,他一拳砸在桌面上,干净利落地问:“还废话个甚?快说那偷儿是谁!”
肖末一拍脑门,不好意思地笑道:“哎呀,说得高兴,都好久没同人说这么些话了!那个偷儿呀,我不确定是不是他,但我被酒楼的伙计打出来后,就一直呆在酒楼后门口没挪身子,想着等东家气消了赏我一碗潲水也好呀!你们猜怎么着?我没呆多久,就瞧见那姓叶的跟条狗似地从后门里爬了出来!”
“我瞧着不对劲儿呀,再说,他咋能一口饭都不给就打发了我去?所以我就追在他后面跑,肚子里空,跑步近,就瞅着他转来转去,没多久就转到了个买布匹的小铺子后头。我当时也没来得及跟上去,就远远瞅着他好像是换了身衣裳,朝着你们院子这个方向来了!”
“你说啥?!”刘娟儿目瞪口呆地挺身而起,一颗小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
不等肖末接话,向文轩一脸冷色地问:“过后如何了?快快说来!”
“这……”肖末被面前几人森冷的表情吓得一哆嗦,吞吞吐吐地说“我……我中途跟丢了,就在这胡同里转悠了半天,就瞧见有个人,脸上蒙着块黑布,手里抱着个卷成一团的薄被子,身样儿和姓叶的差不多……”
“薄被子?……”白奉先板着脸和卞斗交换了个眼色,却见向文轩已经抬着脸对乌青使唤道:“你快去刘家的面铺子,让东家关了门回家来!快去!立即!马上!一丁点儿也别耽误!”
乌青心惊肉跳地疾步飞奔而去,这边刘娟儿也顾不得脏,双手扶在肖末的胳膊上急声问:“肖师傅,那偷儿要真是那姓叶的,断断不可能只偷咱家一床被子!你快些想想,到底有哪儿不对劲!”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