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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明珠当然知道比作诗自己会死得很惨,是以笑道,“那我就来录诗好了。”
“这可不行,”马上就有人反对,“阿玥每次作诗都来这一手,你自己说说,你逃了多少次了?最是无趣了。”
“都知道我不善作诗,就别为难我了罢,”傅明珠无奈讨饶。罚酒可是要喝三大杯的。她酒量一般,最多可以被罚三次。
“不好,”众人摇头,“这次你别想逃,录诗让道陵的侍女来”
卢家三个小娘子爱莫能助地望一眼傅明珠。卢道陵体贴地吩咐侍女,将傅明珠席上的酒换成了温和的梅子果酒。
好吧,民意不可违啊。傅明珠无奈笑笑,赶紧想诗,她撑两轮还是可以的。
作诗要有格律,就有个穿了梅子红衣裳的小娘子笑道,“既然是行酒令,要限了格律才有趣。”
说话的是卢家本家的小娘子,作诗不在话下,只盼越难越好。她这么一说,马上就有人附和。要是太简单了,人人随手拈来,岂不是无趣?还要不要罚酒了。
“什么都限了才是无趣呢,”卢道音怕难坏了傅明珠,赶紧阻止,“我看不拘什么五言七律,随性而为才是易得佳句。要是限死了,千篇一律,有什么意思?”
她这个说法很有道理,一小部分不那么自信的悄悄松了一口气,出言支持卢道音。不是所有人都有那份急智,能够出口成诗的。
卢道陵就笑着定下来,“阿音说得不错,只要是咏木芙蓉的,不拘诗词都可以。”
主人都这么说了,大家也就没什么意见了。卢道陵又让侍女去折一枝木芙蓉来,含笑道,“我们就用木芙蓉击鼓传花罢,作一支锦绣芙蓉令,这个简单又热闹有趣。”
“是极,这个风雅应景。”大家纷纷点头同意。
不多时,卢道陵的侍女香蕙就从廊下,折了一枝花瓣重重的深红木芙蓉回来,另一个侍女香兰则拿了一面尺许的黑漆铜钉团花鼓面的令鼓来,小鼓槌轻轻一击,“嘭”地一声,鼓声清脆。
卢道陵借着接花的时机,对捧着令鼓的香兰使了个眼色,暗暗一指坐在右首的傅明珠。
香兰了然一笑,点点头。她退后,跪坐在卢道陵身后,用一方大红手帕将眼睛蒙住了。手里鼓槌轻轻落在鼓上敲击几记,试了试鼓点。
一切准备就绪,卢道陵笑道,“我便先饮一杯。”说着举杯饮了一杯酒。
众人拍手叫好,嘻嘻笑着等待开始。
喝了酒,卢道陵道,“这便开始了。”
得到指令,香兰就有节奏地击起鼓来。卢道陵按着鼓点,将花抛给了坐在她右首的傅明珠。
鼓声缓慢,传花的速度也就慢,傅明珠接过花不慌不忙抛给她邻座的卢云。
卢云拈花一笑,慢了半拍才抛给了旁边的人。
这么传了半轮,香兰击鼓声忽然急促起来,鼓点声声犹如急雨不绝,听得大家都急慌慌地,花刚入手,就忙不迭地抛出去。
一通忙乱,鼓声骤然一停,那花正巧落在先前说要限格律的小娘子手上。
那小娘子不愧是要求增加难度的才女,喝了一杯酒,芙蓉诗张口就来,吟了一首咏白芙蓉花的尤韵五言律诗。
白芙蓉皎洁无暇,咏她的诗自然清丽无比,陆回听了都不由点头,多看了那小娘子一眼。将小娘子惹得脸红,目光如水地偷瞄陆回一眼。酒不醉人人自醉,小娘子将花抛出去时,险些失了手。
在座中人,有心思敏锐的,了然一笑,倒也没觉得不妥,人家陆回确实受欢迎。
时时留心的卢云不免气恼,纵然那小娘子与卢道陵是一辈儿,与陆回差了辈分,但世家大族里差着辈分成亲的也不是没有,更何况是拐着弯的亲戚。
傅明珠觉得有趣,笑眯眯看一眼陆回,陆表兄招桃花的功力十足啊。
陆回觉察到傅明珠的目光,隔空对她一笑,桃花眼春水迷离。
被人抓包,傅明珠大大方方回以一笑,举杯示意。陆回笑着举杯,陪饮了一杯酒。
二人一场官司,叫卢云看在眼里,又生了一场闷气,憋了一口气要压倒众人。少时花又传过来,卢云精神一振,作出全神投入的样子来,笑得十分漂亮。
而卢昭礼时刻注意着傅明珠,也发现了端倪。看小表妹对着陆回笑得可爱,他一时小心眼发作,轮到他传花之时,故意将花隔空抛到了陆回隔座。
正巧鼓声又停,意外中彩的那人只好无奈自罚了三杯酒。这人是苦吟派,斟酌半晌,一首诗刚做了一半,谁知飞来横祸,只好含恨饮酒。
卢昭礼没接收到那小郎君的怨念,他正暗自高兴着陆回少了一次出风头的机会,笑得春风得意。
不成想,他这举动却坑了傅明珠。
大家伙一看,都觉得好玩,调皮起来,将花胡乱地丢。但见一朵红花漫天飞来飞去,一时落在这方,一时落在那方,全没了规律。
众人嘻嘻哈哈玩得高兴,卢道陵暗暗着急,却无法可施。
原来香兰是玩击鼓传花的高手,她记下诸人座次,数着鼓点,传花时作弊最容易不过。哪知卢昭礼飞来一笔,全乱了套。
香兰鼓声一停,芙蓉花恰恰好落在傅明珠手上。
呵呵,没关系,第一轮还是做得出诗来的。傅明珠淡定而笑,起身念了她的诗,“怜君庭下醉芙蓉,芳姿妩媚惑清风。吐蕊秋心点点露,纤枝袅袅淡淡红。”
这诗不算好也不坏,顺利过关。卢道音笑着拍手,小姑姑最棒!
好诗!表妹作的诗很好!卢昭礼傻乐着,根本不知道是他惹的乱子,还笑着叫好。
过关就好,傅明珠笑着饮了酒,待鼓点声起,将花传了出去。
如此这般,将将过得一轮,那花竟然又落到了傅明珠手里。
陆回含笑望过来,看她这回念出什么诗。
呵呵,都等着看她喝罚酒呢。没关系,第二首还是有的,傅明珠镇定笑笑,先喝了酒才是将诗念出来,“画堂西畔木芙蓉,淡染胭脂*浓。恰似美人着新妆,晕拢云鬓香腮红。”
其实将花抛给傅明珠的人也有为难她的意思在,没想到这个老说自己不善作诗的人,竟然连着两次过了关。
小姑姑好棒,卢道音暗暗对傅明珠竖起大拇指。
卢道陵和卢道媛姐妹也相视一笑,小姑姑今日发挥得不错。下一回,不会这么不凑巧了吧?她俩个心里有数,小姑姑顶多能再过一关。
喝了酒的人容易冲动,卢昭礼一反拘谨的常态,为傅明珠喝彩将手都拍红了。
名利都是浮云啊,傅明珠淡泊名利地一笑,将手里的花远远抛了出去。
拜托这回别来了,要来也等到她想出新诗再来。傅明珠抓紧时间一边想诗,一边吃点东西垫垫,空腹喝酒最容易醉了。
她正夹了个金银夹花平截,也就是一层蟹黄,一层蟹肉的肉卷,刚刚咬得一口,还没来及感叹秋天的螃蟹好鲜美,眼角余光就见到红光一闪,一物兀地飞来。
有暗器!傅明珠身手矫健,当然不会被砸到,伸手一捞,那朵被人扔了许久,而花瓣零落,变得格外可怜的木芙蓉就落到了她手里。
“咚!”正当此时,鼓声干脆利落地停了。
这是什么运气!
旁边的卢云咬牙,她还一次都没轮到呢。
真是造孽哟,好好一朵花,花瓣都揉碎了。傅明珠摇摇头,认命地道,“我认罚。”
侍女捧着长颈大肚的银壶,给她倒了满满一杯酒。
这只壶里是大家都在喝的桂花酿,比梅子果酒要烈一点。而用来罚酒的酒杯又比平常的酒杯大,像个小碗,一杯顶得上小酒杯的两杯半。
傅明珠连喝三杯下肚,只觉酒气熏上来,脸上发烫。
她自己是看不到,此时她的双颊晕红,好似上好的羊脂白玉染了胭脂,白得细腻无暇,红得深浅得宜,好看得很。正如她诗里说的“淡染胭脂*浓”,而“芳姿妩媚惑清风”了。
别说卢昭礼了,就连陆回都看住了。
每次都这样,所有小郎君的目光都是围着她一个人转。新来一个俏郎君,也被她吸引了去。真是叫人气闷。
不开心如代表卢云,心底哼了一声,决定不再把花抛给她,看她还怎么出风头,哼!
这方有心,卢道陵几个也有意,接下来,傅明珠果然没接到一次花了。
传了几轮,每个人都接到过花,有的被罚了,有的次次平安过关,卢云也终于接到一次花,拿出十二分声音姿态,念了一首借物喻人,感怀自身的五言律诗。
念完,众人纷纷点头称好,梅子红衣裳的小娘子却说,“未免太悲,有无病呻/吟之嫌。”
听她这么评论,大家仔细一品,也觉得是有点过了。闺阁小娘子,哪来那么凄惨?
卢云心中不服,悄悄看陆回,想看他怎么看,却见陆回正低头喝自己的酒,根本没将注意放到她身上。
竟是白费了心机。卢云神色一黯,强笑着坐下来,忍着怒意,灌了好几杯酒。
傅明珠自得其乐,没去管人家的热闹。她觉得梅子果酒酸酸甜甜的好喝,跟喝饮料似的,到得散席,她竟然喝了小半壶。
卢氏姐妹送完客,再来跟她话别,才发现她脸庞红彤彤,眼睛水汪汪的,直看得人心里一跳。
卢道陵担心地留她住下,傅明珠却觉得自己很清醒,非要回家。
小姑姑这样,分明是醉了啊。
卢家三姐妹拿她无法,只得放她回家。
觉得自己很清醒的傅明珠踩着轻飘飘的步子走在前头,她走了几步,歪头看看路旁一株粉白的木芙蓉,兴致勃勃地掐了一朵拿在手里,然后甩着花,走得蹦蹦跳跳。
还说自己没醉!三姐妹摇头,一起送了嘴里含含糊糊也不知在唱什么小调的傅明珠上了马车。
这么回去,没问题吧?
哈哈,当然没问题,只是等在半路的秦王,截获了一只酒酿胖珠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