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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赵闯如同一只纸老虎,那股怒气支撑着他。他在等着无欲僧人的回答,赵闯想,如果师父让他回去,他就……他就……
怒气燃烧之后,剩下的是无尽的委屈。他觉得委屈,释玉是师父的徒弟,他也是师父的弟子,为何师父便那般听信释玉的话?他死死盯着无欲僧人,眼中已经由愤怒变成了委屈。
无欲僧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伸出手,想要摸赵闯的脑袋。之前,这是他们师徒之间最亲密的动作,无论是他武学遭遇瓶颈,还是他受了伤,无欲僧人都会这样安抚他。那时候,赵闯觉得温暖。但是这时,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躲开了无欲僧人的手。
无欲僧人的手在空中顿了一下,然后缓缓地落了下去。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赵闯,然后又叹了一口气:“清离,我是先来找你的。收到释玉的信的时候,我先是觉得开心。师父知道你的委屈,但是现在释玉在天牢中,生死未卜,这一切也等他安全了再说。释玉是你的师弟,但是若是你不愿意去,为师不会强迫你的。等为师救出释玉,再来寻你。”
释玉是你的师弟,但是若是你不愿意去,为师不会强迫你的……
那委屈突然消失了,赵闯又变成了一只燃烧的火球,有些口不择言:“老子不会去的,老子恨不得他死了!他天天都盼着老子死,老子怎么能不盼着他死!”
“死”字似乎刺伤了无欲僧人,他那平淡无波的眼中突然起了波澜,声音也变得严厉起来:“清离!住嘴!”
赵闯瞪圆了眼睛:“老子为什么要住嘴,有话说为什么不能说?师父竟偏心到这种程度了吗?释玉整天叽叽喳喳,你不让他住嘴,老子说两句话便要住嘴?”
“他生死未卜,你却还在说这些!”无欲僧人的声音染上怒气,“清离,我没想到你的性子竟然变成了这样,我应该先去京都的,再来与你好好谈谈。”
“那你现在去啊!”赵闯突然跪了下去,朝着无欲僧人磕了三个响头,“养育之恩、教导之恩、关怀之恩,师父也不用来找我了。”
赵闯说完便背着自己的大刀往竹林外冲去。
“赵清离!”无欲僧人很少发怒,但是这一次,他是真的愤怒了。即使没了内力,赵闯依旧跟兔子一般,跳了两下便不见了人影。无欲僧人的声音消散在竹林深处,他的目光一直凝视着赵闯离去的方向,眼神突然暗沉了下去。那一刻,那僧人不再是看透一切的无欲僧人,而是在网中挣扎的野兽。
最终,无欲僧人没有去追,而是去了京都的方向。
赵闯如同一阵风从竹林里卷了出来,然后冲进了客栈里,将小赵睿从床上拎了起来,然后冲出去,放到了马车上。赵睿一张小脸正迷茫地看着他:“爹爹?”
诸葛泷和秦玉裳也赶了出来。赵闯对着他们吼了一声:“快给老子上来,回谭云三州。”
赵闯的目光转了转,突然道:“铁老二呢?”
“早上便不见了,留下一封信。”诸葛泷手中夹着一张纸。铁老二跟赵闯一样,大字不识一个,所以上面是一副鬼画符,隐隐约约看得出来画的是京都的城门。
赵闯瞪着那信看了半晌,然后暴跳如雷道:“妈的,老二居然回去了!”赵闯在原地转了两个圈,“老子非要去把他逮回来!”
赵闯扛着大刀跑出了一段距离,突然又蔫了,然后慢腾腾地走了回来。
“闯王,二当家既然想回去,放不下,若是强行将他带回去,也未必是一件好事,不如随他去吧。”诸葛泷劝慰道。
赵闯呼出两口气:“这小子非要吃了苦头才知道回头,老子便任他自生自灭!”
赵闯说完,便跳上了马车。
马车在清晨的阳光中启程,疾速往谭云三州而去,仿若车上的主人在逃离着什么。本来离谭云三州越近,赵闯越觉得安心。只是经过客栈留宿后,赵闯的心里一直突突地跳着,离谭云三州越近,那种不安感也没有消失。不知道是因为无欲僧人,还是因为铁老二……赵睿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蹭了过去,乖巧地坐在赵闯的怀里,两只小手抓着赵闯的一只手掌。
赵闯搂着怀中的一团,心绪才稍微安宁些。
“我觉得有些不对劲。”诸葛泷突然开口道。
赵闯猛地看向诸葛泷,眼中带着询问。
“从客栈出来后,便有些不对劲了。”
赵闯这才知道不是他一个人觉得不安,他连忙附和着点了点头:“你觉得有什么问题?”
“有人跟着我们。你没有内力,所以感觉不到。跟着我们的人内力应该很高,所以我一时无法确定。但是现在……”诸葛泷的脸色突然变了,“他们要动手了。”
——
释玉坐在牢中替自己烙伤口。那是一种暗红色的颜料,用东西烙在上面,暗红带着红肿,便如同真的伤口一般。释玉看着自己那布满伤痕的手臂,自己都觉得心疼起来。
他听到一个熟悉的脚步声,那种脚步声很沉稳,很实在,却带着一些苦闷,脚步声的主人应当是一个憨厚老实的男人,而且还有一个特点,便是好骗。这个脚步声已经消失了十多日了。十多日,一来一回,师父应该早就收到了他的信了。
释玉缓缓地转过身体,手臂微微抬起,一截袖子落了下去,那满布伤痕的手臂便彻底露了出来。释玉的眼睛雾蒙蒙的,脸上的表情十分柔弱。他看到了,果然是那个男人。释玉露出一个天真的笑,似乎十分欣喜,但是当看到男人身后站着的人时,释玉的脸色突然变了,天真的笑消失,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恐怖起来。
牢门打开,那个憨厚的男人便被扔了进来,扔到了释玉的身上,释玉连忙躲过,那粗壮的男人便摔在了地上。
端王站在那里,儒雅的面容,对于释玉而言,却如同来自地狱的恶鬼。端王将他扔在这牢中几十日,从来没有找过他。端王那些恐怖的名声,释玉不是没有听到过。他以为他已经忘记了他,如今看来,这就像一场巨大的阴谋。
“好玩吗?”端王儒雅地笑着。
“什么意思?”释玉惨白着脸,问道。
“将这些人耍得团团转,好玩吗?”端王缓缓地走了进来,走到释玉的面前,然后伸出手,两指夹着释玉的下巴,强迫抬起头。端王的力气很大,释玉的脸色更加白了。
“王爷!”那憨厚的男人跪到了地上,一直朝着端王磕着头,“王爷,是小人的错,都是小人的错,与释玉公子无关,您要杀便杀小人吧,请您饶了他!”
端王突然放开了释玉,拿出手帕,擦了擦那两根手指,一边看着那不断磕着头的男人,看着他的额头磕出了鲜血,他突然笑了:“你自然该死。不过……确实有趣,释玉,本王果然小看了你。”
释玉被端王的眼神看得毛骨悚然,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身体,然后便听到端王说:“来人,将他带到死牢去。”
死牢与地牢一样,都是建在地下的,终年不见阳光,里面关的都是将死之人,所以不仅有冷气,还充斥着死气。释玉刚踏入死牢的时候,全身都忍不住抖了一下。端王走在他前面,他们绕过前面几个空旷的牢房,到了后面,释玉便觉得一股股饿狼一般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端王冰冷的声音在死牢中响起:“这些人,有江洋大盗,有亡命之徒,但是罪不至死,他们在这死牢之中,有的呆了三四年,有的呆了几十年。关在这昏暗的地牢之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日子都过得十分无趣。他们每日都盼着有什么新鲜的事发生。一年前,一只老虎被扔了进去,第二日,那老虎便只剩下骨头了。”
端王声音平缓,似乎在说着什么有趣的事。释玉紧紧咬着嘴唇,全身发抖地愈加厉害了。
他的眼中闪过挣扎,身上的那股傲气化作了可怜,他猛地跪了下去,跪在了端王的脚边,哀求道:“王爷,释玉知错了,我知道自己做错了许多事,但是王爷,您不能让我死!我与师兄师出一门,我虽有错,但是情义一直是在的,师兄一直很疼我的!王爷,若是您杀了我,师父怪罪下来,您让师兄怎么办?!”
端王不为所动地摇了摇头:“释玉,本王并非要杀你。本王刚刚说的是老虎,老虎凶猛,只能激起这些人的杀欲。但是释玉,你不一样,你是一个人,而且……你是一个‘惹人怜爱’的人。他们性子虽恶,但是释玉,本王相信你。”
“不!!”释玉看着他身后的人,那种凶恶的目光让他全身战栗,“王爷,求求您,我不要待在这里!”
释玉紧紧地抓着端王的裤子,声音里带上了哭腔:“王爷,求求您,求求您让我走,我再也不敢了!”
端王没有再理会他,他的眼神示意,很快便有人上来,将释玉从他的身边拉了开来。
端王转身便往外走去,走出了死牢,那种阴冷的气息一直挥之不散。他站在阳光下,眼睛微微眯着,目光落在了远处。
“王爷,无欲僧人去找了赵公子,但是赵公子的马车仍然往谭云三州去了。而且似乎有些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