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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占据旱河以北十八城,取名‘北秦’,以虞城为都城。兰城在北秦冬眠,靠海,从南齐到兰城,唯一的那条路需要横穿北秦六城,易守难攻,所以便被设为兵粮重地。里面的粮食,养着秦王手下几十万大军,若是这兵粮丢失,后果不堪设想。
黑云压城,狂风大作。城楼上的士卒,往城下看去,只能看到黑压压的一片,那些人,如同来自地狱的恶鬼,仿佛那浓雾散去,便会露出青面獠牙。士卒们这样看着,便觉莫名生寒。
没有人知道敌军是从哪里来的,仿佛从天而降,第二天睁开眼睛,兰城便被围住了。三面环海的守城优势也变成了劣势,他们无路可逃。第二天又是浓雾天气,他们不知道敌军从何而来,不知道敌人有多少人,这样的未知加重了恐惧。他们战战兢兢地守着城,却不知还能守多久。
当那声漫长的号角吹响的时候,已经陷入恐慌中的将士突然激动起来,阴霾多日终于看到光明,秦王来了!
所有的兵卒都站了起来,往下看去,浓雾弥漫,但是他们仿佛看到那个凛冽的身影。
城门下,秦王一身黑色战甲,手持长枪。秦王走的近了,看清那围城之人的时候,秦王脸上的杀气化为煞气,变得十分难看起来。
秦王接到的传令是这样的:兰城被围,敌军众多,凡靠近者皆被敌军所杀,因浓雾天气,至今未知敌军人数。
前一刻还战鼓喧天,此时突然停了下来,那些人都穿着寻常百姓的衣服,一人手中握着大刀,正凶神恶煞地瞪着他,那人虎背熊腰,下巴上长满了青色的胡渣,就如同山里的野人,秦王的目光落在他身边站着的人身上,那人书生打扮,浓眉大目,眉眼无害,手中握着一柄剑,黑发如墨散了开来,那荡漾着水光的双眼正看着他。
秦王自动忽略了他冲他喷气的汉子,而是看着那文弱一些的,冷笑着道:“卫将军竟然如此闲情逸致,不守着南齐,来我兰城做甚?”
“端王说想与王爷叙旧,主子的命令,我们这些下属自然听命而为。”卫镇远淡淡道。
想到李辞从他那王府逃出后,还不知所踪,秦王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些:“既然卫将军喜欢兰城,不如长留在这里看看旱河以北的风光!”
卫镇远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这留不留下暂且不提,王爷,南齐给您送上了一份大礼,请您莫要嫌弃。”
秦王有些莫名其妙,心中却生出一些不安:“你什么意思?”
卫镇远垂着眸,不再言语。反倒是他身旁的人不停地往城门里瞧,然后一边对着他挤眉弄眼,表示着他的鄙夷与幸灾乐祸。卫镇远终于忍无可忍,一掌拍在他身旁的人脸上,那人顿时缩了缩脖子,可怜兮兮地躲到了卫镇远身后。
看着那强壮的身影缩在卫镇远那有些瘦弱的身板后面,秦王……当然,重点不是这个,他的目光往城门上看去,只看到笼罩在雾气中的城楼,片刻后,突然听到一阵惊天的叫声。
“粮仓起火了!”
秦王看向卫镇远那一行人的目光,眼中带上滔天怒意,手中的刀剑也泛着嗜血的白光,杀意凸显,越来越浓烈!
就在此时,一个人骑马穿过重重士兵,那马腿突然折了,那人便直直地摔倒了秦王的面前,他缓缓地抬起头来,便见一脸鲜血,十分可怖。
“王爷,端王……端王抓了……废妃何氏,在允城城外,说他在那里等您,他说两日后要见到您和卫镇远,不然就……就杀了何氏!”那人气息奄奄,说得断断续续。
在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住了。那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男人并没有说话,猎猎狂风,吹着他的铠甲,发出“哧哧”的声音。
那雾似乎更浓了,只有就近的人才看得清他的表情,只是那些人看了一眼都忍不住瑟缩一下。秦王深深吸了一口气,才从怔愣中回过神来。
允城最靠近南齐,出了允城,过了旱河,便是南齐之地了!李辞出现,连日大雾,兰城被围,何氏被劫,所有一切都连成一个严密的网,这个网在赵闯被抓的那一刻或许就开始编织了!一步一步将他套在其中,竟套成一个死结!他这个兄弟果然厉害!趁着他慌乱赶来兰城之时,李辞竟然可以悄无声息地出了允城!还带着何氏!
秦王如今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杀了卫镇远,李辞的左膀右臂,然后全力救火,还有一个则是如端王所言,带着卫镇远一行去允城,前者是最好的选择,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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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城城外,荒郊之中,凉亭之下,两人坐在其中,一人坐姿端正,手中捧着一杯茶,轻抿了一口,动作优雅,面容闲适;另一人则半躺在那椅子上,一只腿搁在那石桌上,衣裳凌乱,双眼泛白,粗鲁至极,也无聊至极。
青衣骑守在几十尺之外,看着他们温文尔雅的主子,又看了一眼那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青年,以他们主子的态度来看,这一位明显就是他们的“女”主子,都忍不住想要以手掩面……
“秦王真会将卫镇远送回来?万一他一怒便将卫镇远砍了怎么办?卫镇远被你害死了也就罢了,还有我们家老二呢!”赵闯本来是不想和李辞说话的,但是那些人都不与他说话,他憋了半日终于忍不住道。
“他会来的。”李辞眯着眼睛道,“我与他从小一起长大,他的心思我岂会不知?”
赵闯哼了两声,便不再搭理秦王。
“何听语确实狡猾,她并没有完全信任我们。”李辞继续道,“她那一日在洗干净的野果里下毒,然后给你。所以莫要被表相迷惑了,看似无辜,实则暗藏杀机。”
赵闯心中听了进去,嘴上却道:“也比不过你人面兽心。”
李辞顿了一下,脸上依旧带着笑,看了赵闯一眼,从怀中拿出手帕,轻轻地擦了擦他的额头:“天有些热了,额头出汗了。”
赵闯缩了一下脑袋,身体往旁边挪了挪,挪到离李辞最远的地方,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屑道:“一个男人随身带着手帕,娘们兮兮的!”
李辞将手帕叠好,收了起来,面露疑惑道:“你坐那么远,莫非怕我?”
赵闯眼睛瞪圆了,身子又挪了回来:“老子怕你什么!”
李辞垂下眸,眼中闪过一抹笑意,声音依旧平淡道:“若是累了,便先睡一觉吧,等李殷来了,我再叫醒你。”
“你哪只眼睛看到老子累了?老子要在这里看着老二回来!”赵闯坐直了身体,气势十足道。
秦王是在一日后到的。允城的城门大开着,一队马便从里面冲了出来,带起了一阵风沙,那马直接飞奔到端王的面前,然后才停了下来。
秦王身上穿着一身长袍,那袍子上沾染了一层灰尘,已经分不清原来的颜色了。他的面容冷冽,眉宇之间带着疲惫,一双眼睛却分外的黑。他的身后,带着的是铁甲军。
秦王从马上跳了下来,直接在端王的对面坐下,一双虎目盯着端王,端王笑着回视,声音淡淡道:“卫镇远呢?”
秦王露出一抹阴森的笑,将手中的剑拍到了石凳上:“不如问我的剑!”
端王的目光凝滞了一下,剑柄上带着干涸的血。他的目光从那剑缓缓地落到了秦王的脸上,眯着眼睛道:“李殷,你觉得这样很有趣?不如砍了何听语的双手来助兴?”
秦王看着端王,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丝毫变化。
端王伸手,便将自己身上的佩剑扔给了下属:“去砍了何氏的双手!”
秦王依旧没有动。待那侍卫去了半刻钟,秦王突然站了起来道:“慢着!”
端王向身边的侍卫使了一个眼色,侍卫领命而去,端王道:“兄长不该逗弄我的,这也不知赶不赶得及,若是嫂子的手不在身上,也莫要怪我了。”
秦王脸上的阴森转为怒气,他猛地坐在椅子上,赵闯忍不住去看他的椅子,看看有没有塌……秦王转而瞪了赵闯一眼,赵闯做出一副吓到的样子。端王站起身,将赵闯挡在了身后,他靠近了秦王,双眼直视秦王的双眼:“兄长,卫镇远呢?”
端王站起身,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的衣袖,然后突然道:“李殷,你知道我为何要抓何氏吗?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承认,他是我的软肋,你为何不敢承认呢?”
秦王闭上眼睛,复又睁开,然后右手抬起,摆了摆手,他身后乌压压的一片铁甲军便让出一条路来。卫镇远从那条过道上走了过来,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强壮的汉子,那汉子太强壮,以至于卫镇远完全挡不住他的身影。
卫镇远走了过来,走到端王面前,眼角的余光都没有扫过秦王,可谓目不斜视。
“王爷。”卫镇远叫了一声。
下一刻,他身后躲着的人就被提了出去,老二被赵闯提着耳朵,顿时变得可怜兮兮,嘴里连忙求饶道:“大当家!大哥!看在你被抓了之后,我天天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的份上,饶了我吧!我以后再不乱跑了!”
另外三人完全过滤了那聒噪的声音,脸上的表情依旧冷凝严肃。
“听语呢?”秦王问道。
很快,何听语便被带了上来,那女子双目紧闭,是青衣骑扛着上来的,然后直接扔到了秦王那边,秦王将她抱进了怀里,手下意识地收紧了,另一只手则去探她的鼻息。而他身后的那些铁甲军瞬间围了上来,脸上都带着肃杀之意。
“只是一些昏迷的药物,很快便会醒的。”端王道,“这几日多谢兄长款待,我便先告辞了。”
端王翻身上马,马蹄踏出几步,突然有人慌慌张张凑到他耳边道:“王爷,赵公子不见了!一直跟在赵公子身边的青衣骑也被打晕了!”
跟在赵闯身边的青衣骑都是顶尖高手,赵闯内力尽失,即使有铁老二,也打晕不了他们。这般看来,应当是还有其他人接应!
端王的脸色突然变了。这两日,那人嘴里不饶人,但是行为上并无什么怪异之处,连刚刚提走铁老二的举动也天衣无缝,现在看来是早有计划,竟然瞒过了他!
端王紧紧咬着嘴唇,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紧紧压着,让他有些透不过气来。
他的清离,对他耍心计,还耍得这么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