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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翎山庄,后书房。
摞满卷宗典籍的黄花梨书案前,质感上好的丝绸做成的袍子勾勒出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此人正微微伏首奋笔疾书,以玉冠束于头顶的墨色长发分出几缕垂泻而下落在肩头。
一阵微风从窗缝中挤进屋來,夹杂着几片吹落枝头的花瓣零零星星地洒于宣纸之上,才使这醉心书写浑然忘我的锦衣公子惊醒了过來。
随着抬头的动作露出一张线条流畅的脸庞,不浓不淡的剑眉下是一双黑白分明毫无杂色的眼眸,纤长却并不卷曲的睫毛像是鸟类的翎羽般笔直地垂下,将那本就漆黑的双眸衬得如同一汪幽深的潭水。
“……什么时辰了?”锦衣青年冷冷淡淡地开口问道,他的声音略微带些低哑,极像是受了风寒未愈的人。
听到问话,站在不远处随侍的书童急忙上前一步,惶恐答道:“少爷,刚过巳时。”
闻言锦衣公子将手中的毛笔搁在笔架上起了身,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袍,转头看向那书童吩咐道:“把书桌整理好,不该碰的东西别碰。”
说完便快步走出了书房,谁知刚踏出房门就迎面碰上个神色匆匆前來通报的小厮……“少、少爷…”
“何事?”锦衣公子微微站定,目光冷冽地一扫,吓得那小厮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深知这事有可能触犯自家少爷的忌讳,小厮趴在地上头也不敢抬,“马、马家小姐來了,老爷夫人都在前厅等您过去……”
“知道了,你先退下。”锦衣公子薄唇紧抿,眉宇间浮起一丝阴骘。
得了允许,小厮这才松了口气慌忙告退。
而另一边,金翎山庄主人沈天肃正与妻子王氏围桌而坐,对面则是他们未來的准儿媳马梦苏,一盏茶都等凉了也不见自家儿子过來。
拉着马梦苏的手嘘寒问暖了大半天的王氏面上有些尴尬,瞥见夫君也是沉着一张脸似在忍耐怒气,忙又唤來一名婢女正欲询问,可还沒开口就听到门外传來一阵脚步声。
几人纷纷抬头望去,正好看见一身华贵锦衣的沈谦走了进來。
“谦儿…你总算來了,快,这位就是你梦苏表妹……”王氏喜上眉梢地朝儿子招了招手。
而马梦苏也赶紧回头看了过去,原本这趟听从爹娘的安排过來她也只是抱着看看实物是否与描述相符的心态,沒想到那沈谦除了脸上沒什么笑容之外,相貌气质各方面还真是个翩翩佳公子…这还真是意外的惊喜……
谁知沈谦连看都沒看马梦苏就径直走了过來,见到双亲也只是微微颔首作礼。
王氏亲热地拉过马梦苏的手,微笑着对沈谦说道:“谦儿啊,梦苏初來乍到你可要多多照顾才是,今儿个天气不错,你就带她下山去逛逛吧。”
“……嗯。”沈谦眼神木然盯着茶杯。
就这样马梦苏跟着沈谦出了门,随身只带了两个弟子,也并不是当初接自己的瞿靖和姜山,她心下颇有几分忐忑。
此去山下集镇尚有一段距离,可马梦苏又不惯骑马,于是沈谦只好叫了几名家丁抬了轿辇过來,马梦苏这才红着小脸坐了上去。
然而才刚出了山门走了二里地不到,骑在马背上的沈谦就看到远处的树林上空飘起一缕蓝紫色的硝烟,他面色一沉,回头唤來骑马跟在后方的亲信弟子耳语了几句,就扬鞭先行而去。
听到急速远去的马蹄声,马梦苏好奇地掀开轿帘向外张望,当她看到那骑马离开的人影竟是沈谦时,登时委屈得快流下泪來。
被沈谦交代过亲信弟子连忙一勒缰绳停在轿辇旁边,笑着安慰道:“马姑娘别着急,少爷突然有点急事,我们先行下山游玩,他稍后就会赶到。”
吃了定心丸之后,马梦苏这才眉头微蹙地放下轿帘……
而独自离去的沈谦一路马不停蹄地向着那飘出硝烟暗号的地点疾驰而去,來到一处林间空地前他才勒住缰绳停了下來。
“沈少庄主,你來得挺及时啊~”
一个黑影慢悠悠地从树后走了出來,狰狞的鬼脸面具下是伤疤纵横的皮肤,此人便是现任玄冥派掌门千重。
沈谦漠然不语,飞身从马背上跳了下來,稳稳落地。
千重步伐稳健不疾不徐地上前几步,但仍与沈谦之间隔着一段距离,他双手抱臂看向站在对面的沈少庄主。
“……我要的东西呢?”沈谦目不斜视,神情冷漠。
看到沈谦这副傲然的态度,千重不气也不恼,虽然容颜尽毁形貌可怖,但他依然笑得云淡风轻,“呵,你都不过问我上回借你门派的弟子是作何用吗?”
“沒什么可问的,”沈谦眸光渐寒,周身气场也随之变得冷冽,“我只关心……还要等多久才能让沈天肃身败名裂。”
听到这儿子巴不得老子早死的话,千重忍俊不禁地笑了一笑,“其实呢,我这次來,主要是为了给你带一个消息。”
“说。”沈谦冷然道。
“有这么个人,也和你一样在查二十年前的事情,”千重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眼神中带着些许意味深长的神情,“她手头上已有了许多线索,而且……这会正打算來你金翎山庄一探。”
沈谦目光一凛,追问道:“那人是谁?”
千重微笑着侧转身去,视线却始终落在沈谦身上,“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那人身上便有你想要的东西。”
说完,千重身形一闪跃上树梢,顷刻间就消失在了密林之中。
看着对方身影消失的方向,沈谦缓缓垂下头,本就比一般人漆黑深邃些的瞳孔变得更加幽深,眼底升起一丝冰冷的杀机……
……
两天后,朝露和殊墨两人终于抵达了金翎山庄的山门前。
只说是御风弦派人來送字帖的,让守山门的弟子前去通传,稍等了一刻钟就得了回复,跟着领路的弟子途经山庄前殿的时候朝露其实挺纳闷怎么沒见那时在寿宴上正气凛然应对真理教人妖男的老庄主,按理说自己代表苍州御府而來,也该去拜会一下正主才是……
可还不等她多想,就已经來到了后院,远远就看见那花园小凉亭中备了茶水点心,两个婢女迎过來接了领路弟子的班将朝露二人带到石桌前就坐。
“两位请稍作歇息,少爷很快就到。”婢女垂首行了礼便告退了,剩下朝露和殊墨两个大眼瞪小眼地面面相觑。
其实自从上回殊墨百年难得一遇地发了回火以后,朝露就越來越不知道该如何和他相处了,无奈之下只好随手拿了点心吃。
隔着一张石凳就坐的殊墨目光幽深地盯着朝露手中的栗蓉糕,既不说话也不拿东西吃,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坐着,那目光看得朝露头皮直发麻。
“咳咳……”
被人这么瞪着吃东西就是不顺,她稍沒注意就呛了个正好,一口黏糊糊的糕点噎在喉咙里咳得她撑着桌面弯下了腰。
然而下一秒,奇迹发生了……
突然间一只手掌拂上她的背脊,在她剧烈咳嗽之际还轻柔地拍了拍给她顺气,完全不敢相信地抬起头來,却刚好对上殊墨依旧沒有表情的精致容颜,“你……咳咳……你……”
朝露拍着胸口喘了半天才恢复过來,可一等人稍有好转殊墨的手就迅速抽离了,待朝露转头去看时又正襟危坐地目视前方,仿佛刚才的举动根本不是他所为一般。
“你……”端详着侧脸对着自己的殊墨笔直秀挺的鼻梁和色淡如水的薄唇,以及那微微噏动的长睫毛,朝露吸着凉气一直揉眼睛,该不会她早上沒睡醒还在做梦吧?肯定是,肯定是……尼玛这是见鬼了啊…
定了定神,猛地凑过去掰住殊墨那张仿若冰雪雕琢而成的脸蛋,她眯起眼睛扫视过每一寸光滑细致的皮肤,嘴里喃喃自语,“沒看见易容的痕迹啊,不对不对~”突然将人推开身法极快地后退带几步开外,她警惕地握着拳头摆上出招的架势……“说,你到底是何方妖孽,胆敢扮作小龙男的模样來诓姑奶奶我?…”
“……”
看着朝露吓一大跳地退开,殊墨冷着脸转过去沉默不语地将目光重新落到她身上,寒玉般的眸子里明白无误地显露出丝丝怒意。
朝露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询问道:“你、你沒被人冒充啊?”
“……你以为呢?”殊墨眼帘微垂,冷淡地开口反问,看表情他似乎非常后悔自己刚才一时好心的举动。
听到这话朝露才松了口气坐回來,继续拿糕点吃,“哎,我真是越來越搞不懂你了…”她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拿着半块栗蓉糕,神情黯淡地叹息道。
无数次的心伤之后,她早就彻底放弃去感化眼前这个千年雪山一般的人了,得过且过地生活着,顺手做几件力所能及的事情,至于感情问題什么的她现在都沒工夫去想,谁知这曾几何时盼都盼不來的小龙男如今竟然莫名其妙地就跟在自己身边怎么轰都不肯走,还时不时做些更加莫名其妙的举动,让她一颗心七上八下的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r4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