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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洛贵妃一直隐藏在国舅府安身养胎,直至夙青门门主落网才光明正大坐着马车回宫。因水宜宫现了血光,于胎儿不利,故而改居“沐扶宫”。
在刺客一事上,洛缪莹一直被蒙在鼓里,也因此受尽委屈,她回宫那日排场盛大,阖宫上下一众宫女太监均分列两侧恭迎。国舅爷高骑大马亲自护送,一路行至沐扶宫才将将下马。洛缪莹在众人的簇拥下,趾高气扬地迈进她的新宫殿。
沐扶宫是最靠近凡灵宫的一所宫殿,能居住在此,倒也无上荣光。只是在洛缪莹心里,再多的荣光也不及国主亲自相迎。祁詺承忙着处理刺客的事,只传了圣旨,赏了众多锦缎珠宝,命她好生休养。她闹了好一会儿脾气,看到哥哥无奈地将自己望着,才收敛。
近日,洛贵妃临盆将近,多日不曾出现在后.宫的祁詺承竟频繁流连在沐扶宫,人参灵芝当归,凡是大补药材一个劲地往沐扶宫里送。妃嫔们虽心生嫉妒,但为表贤德度量也纷纷往沐扶宫送补药,还有婴儿的小衣服。
一时间,沐扶宫日日客满,门庭若市,洛缪莹好不得意。眉飞色舞,容光焕发,衬得她稍显圆润的脸益发精致曼妙。
靖辞雪身为皇后,即便不为众人所承认,可有些场面该做的还得做足。故而,携了素珊和馨儿往沐扶宫而去,来得巧,那日朝廷有要事,祁詺承并不在沐扶宫,而结伴而来的一众妃嫔也正好散去。
听闻是皇后亲自前来,洛缪莹仍为那日的事情生气,便摆起架子,说要休息安胎。面儿都没路,就让绿绕请皇后等人出去。
素珊很恼火,但看在小姐的份上不好发作。
才出沐扶宫,便见绿绕领着两宫女把他们送去的珍贵药材和馨儿亲手缝制的虎头帽扔了出来。素珊刚压下的怒火瞬间腾烧起来,要上前理论却被馨儿拉住。绿绕不屑地瞥了她们一眼,扭头往里走去。
靖辞雪没有不悦,只是俯身将仍在她身前的虎头帽拾起,拍了拍上边的尘土,便往凡灵宫而去。
这一趟出行,她们也不是没有收获。至少,她们听到里最近宫里盛传的一种说法,有些模糊,但据说是洛贵妃的贴身婢女绿绕姑娘亲口说的。
说是贵妃娘娘其实是国主自小相恋却奈何分离的女子,多年来国主曾一直私下里寻找,却不知心爱的女子就在身边,是以近日才真相大白。
众人无法辨别真假,但洛贵妃突然间荣恩盛宠,比以往更加风光,更有宠冠**的趋势却是有目共睹的。感慨之余又不禁为国主的深情痴心所感动。
回到凡灵宫后,靖辞雪脸色略白,把虎头帽递给馨儿便疾步往卧寝走去。
素珊打发走馨儿,也紧跟着走进皇后卧寝,见小姐站在窗边,人影萧条。
“小姐。”素珊轻轻拥住她,握住她即便在夏日却依旧冰凉的手。良久,才有些哽咽道,“小姐,你甘心吗?”
心,仿佛被在针戳了一记。不深不浅,没有撕心裂肺的痛,却有种让人说不出来的难受,和抽搐。
甘心吗?她问自己。
可是,没有答案。
良久,她才比着手势道:只要他好就好。
看得素珊潸然泪下。
离洛贵妃临盆的日子越来越近,太医院却急成了一锅粥。因先前中过复离花毒的缘故,即便有金手神医“白老太医”在,若无“圣草”——月伊草,也难保住洛贵妃母子性命。祁詺承早在月前就发布文书,重金悬赏,可时至今日,仍不见圣草踪迹。
对此,洛缪莹并不知情。她只管天天好吃好喝将养着,只等待分娩的那天。
月伊草生长在深山密林,天生灵性,纵使你有幸见到也不一定得的到它。祁詺承就是如此,不顾亓官懿阻挠亲自闯进深山去寻药,身上被锋利的草叶大大小小划了好几道血口子,而月伊草只在他眼前晃了一晃,就不见了踪影。
“阿承,你真觉得洛贵妃就是你要找的人吗?”亓官懿不忍心看他一个人辛苦,也陪他一起寻找。
闻言,祁詺承愣了愣,望向头顶密不透风的树叶,缓缓道:“其实我也很怀疑。”
“缪莹承认自己不是洛家真正的女儿,她说的和你查到的没有一丝出入。她年幼时遭遇太多不幸,生死之际蒙洛大人搭救,昏睡七天七夜后醒来忘记了很多事。她说她只记得在西子湖畔遇到过一个人,那人承诺会来找她。缪莹不知道我就是她口中的那个人,挺着肚子跪在地上颤抖不已,还是白着脸咬牙说,她已入宫为妃,不想那人守着十年的承诺等她,所以她想找到他。她哭着说对不起我,但求我看在未出世孩子的份上饶了她。”
“亓官,我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哭我就会想到十年。也许她就是我要找的人。也许,不是。”他顿了顿,转头认真地看着亓官懿,“可不管是或不是,只要有一丝可能,我就不会让她死。”
亓官懿诚恳地点头,却问了个比较有深度的问题:“你希望洛贵妃生男孩还是女孩?”
他沉默了,眉峰深锁,若是自己心爱的女子,不论男孩女孩他都喜爱。可是,洛府不能坐大。
他重重叹了口气:“听天由命吧。”说着,往林子更深处走去。
可最终,他们也没能找到月伊草。
洛贵妃分娩那日,素珊捧着一个长方的红木匣子,踌躇不前,心不甘情不愿地再一次询问:“小姐,真要如此吗?”
靖辞雪轻轻一点头,十分肯定。
沐扶宫的产房外,祁詺承焦急地踱着步子,耳边全是缪莹一声高过一声的呼痛声。前一次在水宜宫是装出来的焦急,而这一次是实打实的心急如焚。
他不知道,没有月伊草,缪莹会怎样?
猛然间有种得到了又蓦然感觉要失去的恐慌。
恰逢,靖辞雪不约而至。
老太医俯身向他禀报洛贵妃的情况,很不乐观。他锁眉听着,看到靖辞雪走来,眉头不自觉皱得更深。个把月不见,他几乎要忘了他还有这么个皇后的存在。
眼中人盈盈走来,行至他身侧,向他俯身行礼。
他只朝了另一方向,全然不搭理,久久才冒出一句冰冷的话:“你来做什么?”
靖辞雪也不恼,浅笑着示意素珊上前。
素珊打开红木匣子,端着走上前去,祁詺承却看也不看一眼。反而是立在一旁的老太医颤声道:“月伊草!”
明黄色的身影一颤,不敢相信地看了看老太医,老太医正激动地胡须一颤一颤。他怀疑地取出红木匣中的一株墨青色植物,细细打量,叶片狭长细窄,弯曲如一弯墨青色的月牙。
“这就是月伊草?”他问。彼时月伊草带着莹莹绿光从他眼前一闪而过,圣草长得什么模样他全然不知。
老太医揖手诚然道:“老臣不才,数十年前曾有幸见得一回,此株月伊草却是圣草中的上品呐。”
对于老太医的话,祁詺承不疑有假。毕竟是金手神医,几十年来醉心医学,他相信老太医见识过一次就绝不会忘记。
终于,他饶有兴致地看向靖辞雪,眸中探究意味十足。
像是感觉到他的目光,靖辞雪施施然比划道:此物于臣妾不过是压箱底的物什,倒不如拿来救人。
祁詺承摆摆手,示意太医拿走,眼睛却看着靖辞雪,似笑非笑道:“看来相府的珍藏倒是不少。”
靖辞雪垂眸,算是默认。
望着老太医手捧月伊草颤巍巍的背影,素珊不甘心地回到靖辞雪身后。月伊草于人间是少见,可在桑央谷遍地都是,风一吹,遍地绿浪起伏。离开时,师傅却只赠了一株,说是权当做个念想。不是素珊心疼宝物,而是觉得拿它救洛缪莹不值得。
有了月伊草,洛缪莹顺利分娩。产房里传来“哇”得一声啼哭,祁詺承心间的石头终于落地。稳婆兴奋地跑出来恭喜,说是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小公主殿下。眉间锁痕一扫而空,他不自知地松了口气,高声说了个“赏”字,便大步往屋里走去。
沐扶宫上下欢喜得不得了,四处奔走相告。太医们领命下去煎药。不一会,院子便空落下来。
靖辞雪转身欲走,却听到屋子里传来一声深情的“残雪”,身体蓦然定住。
素珊也听见了,扭头看过去,窗子未关严实,透过细缝,她看到祁詺承一手抱着襁褓,一手揽着将将分娩的洛贵妃,满足而幸福地笑着。
祁詺承蹭着怀中人汗湿的头发,温柔道:“辛苦了,缪莹。不对,是残雪。记得吗?当初你说你叫残雪,朕说朕是断桥。没想到十年了,朕以为再也见不到你,却原来你就在朕身边。”
洛缪莹扑哧一笑,声音有些虚弱,突然间眼神一暗,有些哀伤自责道:“可惜,好多事情臣妾都不记得了。皇上,您会怪臣妾么?”
“怎么会?你为朕生了小公主,你是大功臣。不记得没关系,朕会慢慢告诉你以前的事,只要朕记得就好。”他长长一叹,说不介意是假的,可是失而复得的喜悦早已压过了一切,“残雪,朕现在觉得很圆满,很圆满……”
那样冷冰冰的人居然也有如此柔情的时候。素珊心疼地望向小姐,心想那人的痴心终于有了回报,那小姐的一腔真情该何去何从?
手背微凉。灼灼一滴泪珠落下,靖辞雪才知她是真的心有不甘。
可,那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