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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1 祥云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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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里自从添了小公主,日日洋溢着喜气。尤其是沐扶宫的人,自上而下,个个面带红光,大有一种扬眉吐气之感。

    祁詺承异常欣喜,终日里冷冰冰的脸上终于开化一角,眼角弧度也缓和了好多。

    小公主在未出世时就受尽磨难,怕是世上难得的一个能在复离花下幸存的孩子,因得来不易,祁詺承对她就更宠爱了些。能赏的能给的,都铺天盖地而来,甚至孩子还未足月便有名字封号——月伊公主。还早早地传旨下来,待公主满月之际,便在金兰水榭办一场隆重的受封大典。

    素珊望着清冷的凡灵宫和斜卧榻上浅眠的小姐,叹了又叹,眼下这番光景倒是自相府灭门以来皇宫里的头一遭喜事,还是天大的喜事,举国同庆。

    七月初八,小公主满月。

    金兰水榭琉璃焕彩,丝竹声扬,彩袖翩翩,较之弥月煊王来使那次有过之而无不及。

    靖辞雪到时,满朝文武百官均已悉数到场,那一桌贺礼累叠如山。她着一身华贵金色凤袍立于高台之上,而身侧是空空的御座。

    吉时将至,满朝文武才看到他们的国主携着洛贵妃来到。

    祁詺承虽面目清寒,满身高贵的王者气息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加之他生来英俊,实非“赏心悦目”二字可以形容。身侧艳丽华服的洛贵妃眉目含笑,一个月来将养得益发水灵白嫩,娇艳欲滴。两人携手同来,祁詺承时而看向身边的女子,眸中温情似水,这一番郎才女貌的场景当真是惊艳无比。

    随着一声响亮的啼哭,众人方才惊醒,纷纷下跪恭迎。

    礼罢,方是吉时。

    按古制,皇子公主受封时需与帝后一同接受百官朝拜。

    是以,洛缪莹虽是公主亲母,却只落得“母妃”的称呼。靖辞雪贵为一国之后,未曾受十月怀胎之苦和分娩之痛,却能理所应当承她一声“母后”。虽然不公,但是古制无法逾越。

    只是小公主万分不给情面,自早上醒来就一直哭闹不停。先前拨浪鼓一响她就能破涕为笑,这次却越发哭得厉害。绿绕抱着她,从沐扶宫到金兰水榭,便是一路哭声相随,怎么也哄不停。

    然而,吉时不能错过。

    素珊下了一级台阶,向洛贵妃恭敬行了一礼,手伸向她身后的绿绕,想要接过孩子。绿绕不知所措,看到主子眼色,当即把孩子递给了洛缪莹。

    孩子哭得厉害,一声声,听得人心疼。洛缪莹拍着孩子,低声轻哄,要她把孩子交给靖辞雪接受受封大礼,她心里千百个不愿意。

    而且,她对女儿的封号也心存芥蒂,甚至不满。纵使生产时她时昏时醒,被折磨得死去活来,但她也知道她与孩子的性命全仰仗了那株“月伊草”。祁詺承的本意是为了纪念这个女儿的得之不易,可是——月伊,月伊,每每叫起总让她有种承了靖辞雪莫大恩情的感觉。这让她觉得很不舒爽。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曹公公轻声提醒她:“娘娘,吉时快要过了。”

    她抬眼,一边拍着孩子一边委屈为难地望向祁詺承:“皇上……”却迎上一双清冷的眼眸,她倏地一颤,不情愿地将孩子递给素珊,咬牙哼哼道,“仔细着点,摔着公主当心你的脑袋!”

    “娘娘放心便是。”素珊冷冷地回了一句,唇含讥诮。

    正逢礼乐声闹,她二人本就压低了声音说话,旁人并未听到。却见洛贵妃原本荣光似锦的脸青了又白。

    怀中的孩子手脚并用地哭闹着,素珊垂眸看了眼,一道黑气隐约在孩子眉间一闪而过,她以为是自己眼花,来不及细想,便将孩子递给了靖辞雪。

    甫一接过孩子,嘹亮的哭声震耳欲聋。心觉异样,娥眉一蹙即逝,靖辞雪抱好孩子,一手轻拍,一手悄悄取下腰间的锦绣祥云玉佩偷偷地塞进襁褓里。

    哭声渐歇,满堂臣子惊讶不已,看了看上方凤仪端庄的皇后,又望了望脸色瞬间铁青的洛贵妃,最终都默契地选择低头沉默。

    曹公公当即取出圣旨,宣读完毕后,礼官高呼一声“拜”,水榭内外,众人伏地,三呼“皇上万岁”,三呼“皇后娘娘千岁”以及三呼“月伊公主千岁”。

    高台上,帝后呈祥,公主如安。祁詺承眼风掠向身边女子,她怀中的月伊公主尚还挂着一脸泪珠,此时正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瞅着靖辞雪的下颚,小手掌一只按在她胸口,一只不停地绕着一缕青丝,绕啊绕,似乎绕得很有趣味。

    心,仿佛被人轻轻揉了一下。未经思考就已脱口而出:“月伊与你很有缘。”一出口,他自己先惊了一惊,幸而声音很快被群臣的山呼声淹没。

    靖辞雪面不改色地坦然接受朝拜,目视前方,眼眸空泛没有焦距。心里却因这一句“有缘”而百转千回。她与这个月伊公主是否真的有缘尚且不论,只是祁詺承头一次发自内心温柔地与她说话,让她的心荡了又荡。

    她想起一件往事。

    彼时娘亲还在世,活生生受了父相十鞭子,打得鲜血淋漓,靖辞雪当场哭晕了过去。待醒来,急匆匆赶去见娘亲,恰逢父相在屋内与娘亲说话。她觉得父亲绝情残忍,不愿进去,遂与素珊一起站在门外。

    父相说:“疼么?那我轻点。”

    听在靖辞雪耳朵里,竟觉得浑身犯冷。

    父相开门出来,她没有行礼,只是默默地承受头顶目光的打量,待父相走后才进屋。她听到娘亲浅浅地轻笑,伸手去摸却摸到娘亲满脸的泪水,冰冰凉的。

    素珊说,她在门缝里看到相爷再给夫人抹药,很细致很细致。

    可是,人都已经伤了,事后补救又有何用?

    娘亲伏在床上,握着她的手,涩然道:“雪儿,你要记得,男人的温柔是女人最大的天敌。可是,天底下有多少女人为此甘之如饴。”

    手摸到娘亲微微弯起的弧度,又两串眼泪落在她掌心。她拼命摇头,那时她还太小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娘亲在笑,却很伤心。

    此时,靖辞雪方才深刻体会到娘亲话里的意思。

    男人一温柔,那再多的怨也都烟消云散了。

    受封大典结束,接着是小公主的满月酒。洛缪莹接过自己的孩子抱在怀里,紧了又紧,狠狠地瞪了皇后主仆一眼,这才堆起满脸笑容,从容地接受朝臣的恭祝贺词。

    所有人的焦点都落在洛缪莹母女身上,靖辞雪安静地坐在皇后宝座上,拉过素珊的手,写下一串字。素珊蹙了蹙眉,趁人不备时偷偷溜了出去,直到接近罢宴才回来,附在靖辞雪耳边道了句“已经准备妥当”。

    罢宴后,祁詺承温声安抚了洛缪莹几句,摆驾回紫宸殿。

    群臣逐一散去,洛缪莹把孩子交给绿绕,自个走到哥哥洛缪璠面前,满脸愠色和不甘,嘴巴撅得老高。洛缪璠拍着她的肩,轻声嘱托她“要耐得住性子,不可骄纵”。她仍觉心忧不平,但还是听话地点点头,又恨恨地瞪了靖辞雪离去的背影好几眼。

    洛缪璠颇为无奈地摇头笑了笑,又颇为亲昵地抚了抚妹子脸颊。

    回到沐扶宫后,洛缪莹把孩子交给绿绕,自顾生着闷气。忽然听到绿绕唤她,她不耐烦地走过去,接过一块玉佩。

    原来是绿绕将小公主平放在床上,逗着小公主笑时,一块眼生的玉佩从襁褓里掉了出来。她以为是哪家大臣的贺礼,如此珍贵应交由娘娘保管。

    洛缪莹翻来覆去地看了遍,却觉得眼熟。猛一想起这是靖辞雪素来不离身的玉佩,登时把它摔在地上。

    清脆的声音惊得小公主哇地一声哭出来,洛缪莹忙不迭地抱起女儿,软声轻哄。余光扫到地上的玉佩,又平添烦躁,遂命绿绕把玉佩连同凡灵宫的贺礼一道丢出沐扶宫去。

    绿绕点头道是,拾起玉佩不禁诧异,真是块好玉,这么经摔,居然一点破碎的地方都没有。可是娘娘有命,纵使东西再好,也要扔掉。

    这厢玉佩刚刚扔出沐扶宫,那厢靖辞雪像是感知到一般,正欲脱衣就寝,发现玉佩不见了,当即比划着让馨儿去凡灵宫至金兰水榭的路上找找。

    馨儿前脚刚走,素珊立即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烛台、香炉等东西逐一摆好。

    一路寻来,忽见沐扶宫外的草坪上幽幽发着光,馨儿骇了一跳,此时夜已深,弦月隐迹,周遭寂静无声,只有沐扶宫外的两盏琉璃灯还亮着。馨儿壮着胆子走过去,拨了拨草叶,拾起发光的物什,正是娘娘丢失的锦绣祥云佩,玉佩周身散着盈盈皎洁的白光。

    她盯着看了会儿,啧啧赞叹,先前拿着玉佩去找谢复大人,只觉得玉佩温润,并无其他,如今这么一瞧,她心想此玉佩必有不凡的来历,难怪娘娘如此着紧它。

    素珊坐在前殿等她。说是玉佩寻到就好,娘娘已经歇下,不必再去打扰。馨儿把玉佩交给素珊,同她说了自己对玉佩的看法,略有些好奇。

    “不过是块寻常的会在夜里发光的玉佩而已,没什么好惊奇的。娘娘着紧它是因为它是夫人留给娘娘唯一的信物。”

    说着,便打发馨儿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