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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荠菜做一道拿手菜。”向来十分啰嗦的礼仪官这一次简明扼要地将本次比赛的主题点了出来。
“规则呢?”陈盛不太适应礼仪官突然的转变,皱了皱眉,问。
“规则就是……”礼仪官笑吟吟地扫视着两组选手,企图让他们变得紧张,然后手一挥,大声宣布,“没有规则!规则就是没有规则!你们可以任意选择食材、辅料和做法,只要在菜肴中运用了荠菜就可以,最终得分最多者获胜。现在你们有半刻钟的思考时间,诸位可以慢慢思考。”他说着,勾了勾双手,示意两组选手到食材桌这边来。
苏妙被回味牵着,一边打哈欠一边懒洋洋地往桌子跟前走。
“厨长今儿的状态不太好。”陈盛有些担心,小声对赵河道。
“谁让她昨晚上跟大小姐干了三坛烧刀子,这会子说不定还上头呢。”赵河双手抱臂,哼了一声。
赛台下,贵宾座上。
“都怪大姐啦,昨晚上一直灌二姐喝酒,把二姐弄得连走路都歪歪扭扭的!”苏烟鼓着腮帮子,有些生气地说。
苏娴揉着抽痛的太阳穴,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我那是在帮助她放松,你一个小屁孩懂什么,滚一边去!”合上眼眸,继续揉着抽痛的太阳穴。
纯娘无语地看了她一眼,望向始终淡定像一块木板的苏婵,担忧地说:
“妙姐姐不要紧吧?宿醉加上她最讨厌的阴天,我看她都快睡着了。还有小林子,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只喝了一壶就倒下了,她的酒量可真差!”
“宁乐不是留下了么。”苏婵淡淡地说了句,开始一片一片地吃着手中油纸包里的地瓜片。
赛台上,苏妙打着哈欠来到安放食材的长桌前,直不愣登地看着大盒子里绿油油的荠菜,过了一会儿,突然抓了一把。啊呜一口,吃了进去。
回味的眉角狠狠一抽,一把抓过她的肩,摇晃着道:
“快给我吐出来!你怎么什么都吃!那还没洗呢!”
“回公子。不要紧,那个已经洗过了。”礼仪官笑呵呵地打圆场。
“挺新鲜的,就是有点涩……”苏妙吧嗒了两下嘴,慢悠悠地说,又歪了歪头。“怎么还有点苦呢?”
“荠菜是一种野菜,野菜原本就会有青草清香的苦涩味道。”长生拿起一簇荠菜,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含笑说。
苏妙看了他一眼,歪了歪头,顺势靠在回味的手臂上。
回味无奈地摸了摸她的额角,有些恼火,更多的却是关切:
“头还疼?”
“不疼。昨儿有点喝多了,脑袋晕乎乎的。”她闭着双眼哼哼唧唧地说。
“我说什么来着,你……”回味昨天夜里就存在的不满刚想发作。
“你好啰嗦。”苏妙不耐地皱皱眉。从他的胳膊上直起腰身,捋了捋头发。
“苏姑娘宿醉吗?我还当你多么珍惜这个行当,没想到也能做出在大赛的前一天喝醉酒的行为。”长生啧了啧舌,摇头轻叹道。
苏妙瞅了他一眼,再次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没搭理他,手伸进箱子里,又抓了一把荠菜放进嘴里,品尝了很长时间,幽幽地叹道:
“真的好苦啊!”
“大哥。”袁洪等人现在已经无瑕去关注苏妙的反应,他们的心里此刻亦不安着,悄悄地对长生说,“荠菜这玩意儿咱酒楼也没做过啊。不光是荠菜,什么野菜咱们酒楼都没做过啊。”
“就是啊,大哥,荠菜这玩意儿我还是听我奶奶说起过,我奶奶那辈的人才把这玩意儿当菜,这玩意儿可难吃了。”蔡青随声附和。
“野菜团子、野菜汤、野菜羹。再高一点的也就是野菜炒肉野菜蒸蛋这些,比赛到了这一步,不管怎么说这些菜色都是上不了台面的。”向来沉默寡言的夏翁难得开了口,低声提醒道。
长生面对他们的顾虑只是莞尔一笑,低头凝着手中的荠菜,没有言语。
小半刻钟的思考时间过后,铜锣再次敲响,比赛开始!
两组选手开始各归各位,在苏妙离开食材桌之前,忽然听见长生笑眯眯地问她:
“苏姑娘这一次又想以什么样的新奇取胜?”
苏妙看了他一眼,想了想,回答:“我只是想做点好吃的东西而已。”说着,走开了。
长生看着她,一条眉毛高高地挑了一下。点了点头。
苏妙却径自走向礼仪官,对他说:“我要鏊子。”
礼仪官一愣,回答:“可以倒是可以,不过鏊子得现准备,姑娘恐怕要等上一会儿,这时间上……”
“没关系,我能等,你们尽量快一点。”
礼仪官答应了,吩咐人去准备。
回味皱了皱眉,对走回来的苏妙道:“比赛是有时限的,让他们现准备怕时间不够用。”
“没关系,又不做什么复杂的东西,还来得及。”苏妙说着,又抓了一小撮荠菜放进嘴里,野菜这个东西刚开始吃的时候因为味觉上的不习惯觉得并不好吃,但吃惯了,味蕾便渐渐地品尝到了只属于野菜才具备的香甜味道。
“厨长,鏊子是什么?”陈盛忍不住问出自己心中的疑问,他从做学徒开始就在酒楼里,从业许多年从来没听说过鏊子这种东西。
与此同时,长生那一边的蔡青也听到了苏妙管礼仪官要鏊子,狐疑地问长生:
“大哥,鏊子是什么?”
长生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苏妙,这一次他没有笑,淡淡地回答:
“是临沂地区乡间一种烙薄饼的工具,其他地方并不常见。”
“临沂?”蔡青想了半天,接着用一种很惊奇的表情看着苏妙,“看不出来,苏姑娘年纪不大,倒是有许多见识。”
“确实如此。”长生慢慢地说了一句,转身,走到灶台前站好。顿了顿,笑了一声,“这一次是打算走乡间淳朴却不失清雅的风格吗?”他说着,拿起磨刀石。慢吞吞地磨起了菜刀。
鏊子是一种从远古时传下来的厨具,主要是用来烙各种薄饼的,比如说煎饼之类的,是山区乡下一种很常见的烙饼工具,不过在其他地方就不常用了。这种烙饼工具是由铸铁做成的。平面圆形,中心稍凸,有三条腿支撑,底下可以烧柴。烙饼的时候是将湿面团放在鏊子的中心部位,用一根T字形的小棍顺时针刮一个圈,面糊就在鏊子上薄薄地摊开一张饼,待鏊子的温度将湿面烤干,用小铲子将薄饼轻轻地铲起来,一张薄饼就做好了。
临沂地区有鏊子这种东西苏妙还是在一次闲谈中听程铁说的,程铁打仗的时候到过临沂。说那里的乡下人烙饼特好笑,竟然用一种圆形的像石磨似的东西,苏妙听了他的描述才知道原来临沂已经有鏊子了。
本次大赛从器具到食材都十分专业齐全,苏妙曾在库房里看过不是苏州这边的烹饪工具,今日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要了鏊子,没想到还真有,这一下倒是可以做她想吃的好料了。
去拿鏊子的伙计都去了十分钟了,别看回味是个沉默的人,在烹饪上却是个容不下一点不完美的急性子,眼看着长生那一边已经升起了炊烟。他皱了皱眉,问坐在小板凳上打哈欠的苏妙:
“你到底想做什么东西,我之前跟你说过了,现在是四进二。你就不能做一点稍微费些力气的?”他始终认为,在这样的大赛上,工序复杂才是得胜的关键。再说要考较一个厨师的实力,本来就是要看他如何应对复杂的工序,如何将之做得面面俱到完美无缺。虽说简单的手艺也是一种考较,但与繁复的工艺相比终是太单薄了。全国性的大赛上怎么可以放纵这种单薄?
苏妙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用一双懒猫似的眼眸看着他,慢吞吞地说了句:
“可是我想吃嘛。”
“……”回味无言以对,她说她想吃,也就是说,她做接下来这道菜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取胜,仅仅是因为她想吃,他盯着她看了半天,“你……”
苏妙单手托腮,懒洋洋地望着他。
“你……”回味想说点什么,张开嘴却发现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苏妙眨巴了两下眼睛。
“你……”即使陈盛和赵河都用“赶快好好教训她一顿”的眼光无声地支持鼓励着他,回味还是说不出来,他已经无语了,看着她懒猫加馋猫似的样子,过了一会儿,袖子一甩,气哼哼地磨刀去了。
苏妙坐在角落里,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他们在做什么?”赛台下,梁敞单手托腮,被台上的气氛影响,他居然也变得懒洋洋的,奇怪,他竟然有种平静得想睡的感觉。
“谁知道。”回甘亦单手托腮,慵懒地打了个哈欠,顺手拭去眼角的泪花。
去取鏊子的伙计终于姗姗而来,从回甘等人面前经过,回甘眼睛一亮,盯着那个圆圆的东西,感兴趣地笑问:
“那个是什么呀?”
“连你也不认得?”梁敞认为作为专业评审的回甘在大赛上公然好奇一件赛表里有的厨具是一件很丢人的事。
“殿下,我为什么就得认得,我虽然会做乡间菜,可我不会做野草啊。”回甘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膀。
鏊子被拿到赛台上,放在苏妙面前,伙计下来,苏妙弯下腰,近距离地盯着鏊子,很仔细地盯着。
“你在干吗?”回味等了一会儿,实在是忍不住了,问。
“观察。”苏妙煞有其事地回答。
“不,你为什么要观察?不,这东西不是你要的吗?你到底要做什么,已经过去两刻钟了?”回味都快语无伦次了。
“我得好好研究一下啊,这个东西我第一次用,和我认识的也有点不太一样,得先彼此熟悉一下才能继续进行嘛。”苏妙一本正经地说。
“……你说这是你第一次用?”回味阴声问。
“是啊。”苏妙不认为有什么不对地回答,顿了顿,望着他“担心”的脸,粲然一笑,“放心啦,我看过许多次,也学习过,认真算起来我也试做过一次,原理我是很懂的。”
“……”陈盛和赵河担心地看着回味,这个表情,他们两个真担心回味会被气吐血,“你就不能做有把握的吗?”
苏妙为难地皱了皱眉毛:“即使是我也不太熟悉野菜的制作方法,我现在想做的是我觉得最好吃、也是很适合做给别人吃、也是我现在最想吃的一道菜。”
最后一个才是主要原因吧。
回味无语地叹了口气,强咽下去想要吐出来的那口老血,他向后看了一眼,沉声吩咐助手道:
“开始吧。”
“是。”陈盛和赵河应了一声,各司其职。
苏妙开始愉快地和面团,将洗好的面粉和普通的面粉混合,放入盐,分次加冷水搅拌成絮状,再揉成光滑的面团,面团一定要软一点。这个时候用手指蘸水,开始按压面团,再用手指蘸水按压面团,如此反复,用“蘸水按压”法一直到面团变得更稀更筋道为止,接下来在面盆里倒入冷水,将面团完全盖住,在冷水里醒发半个时辰。
她做到这一步时回味已经快被她气死了,因为距离比赛结束此时只剩下不到半个时辰了。
他忍气吞声地将焯过水的荠菜挤干剁碎,瘦七肥四的猪肉切小丁炒散,加冷水用旺火煮沸后以湿淀粉勾芡,待烧至糊状时盛出来晾凉,加入荠菜、鲜酱油、芝麻油和鸡蛋搅打成馅料。
那一边,苏妙笑眯眯地倒去面团上的水,将湿湿黏黏的面团抓在手里开始摔打面团上劲。只不过她在摔打面团时用力极温柔,和普通的摔面大不相同,不紧不慢的样子把回味看得极心焦。
面团终于摔好了,在鏊子底下用小火,抹一层清油烧热,但见她用手抓着湿面团,极灵巧地在鏊子上轻轻一抹,再向上一拉,一层薄薄的面皮留在鏊子上。此时蘸去面皮表面多余的面糊,因为面很薄,鏊子上的面皮可以说是秒干。趁面皮恰恰好干燥但还没有失去最后一点湿气之时,迅速一揭,揭下来的面皮“饼可映字”、“薄如蝉翼”。
极罕见的烙饼表演,烙出来的面饼竟然比纸张还要薄,着实让人惊叹。
台下的观众吃惊,连对面的长生亦很吃惊,饭炒到一半却凝住了她笑眯眯的脸,直到袁洪提醒了一句:
“大哥!”
长生醒过神来,一张素来含笑的脸却深沉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