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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子铺也就是普通小吃店的大小,小小的房子是可以穿堂而过的,因为是饭点,包子铺里的客人很多,座位几乎全满了,还有一些人正坐在角落的长板凳上等位。
跑堂的中年伙计明显认识回味,两人私语了一番,回味带着苏妙在角落里等了片刻便被带到小吃店后头的一片空地上,空地上摆了五六组粗木桌椅,全部坐满了,伙计从犄角旮旯现拖过来一套双人桌椅让两个人坐了,回味也不看菜牌,淡淡地吩咐了句:
“两碗千张包子,炒蚕豆、凉拌四丝、小葱拌豆腐各一碟。”
“好嘞,公子稍等!”胳膊上搭着抹布的伙计笑着应了一声,吆喝前面上菜。
苏妙眨巴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用狐疑的眼神盯着回味,今天上午他刚装了一把土豪带她买衣裳买鞋子的,结果到了中午就“原形毕露”了,虽然她也不是想让他带她去吃烛光午餐,可是两个人走了这么远跑到这儿来却吃包子,莫非他的钱在买衣料子时都花光了,只够吃包子的?
伙计先奉上两碗比水还淡的清茶,回味也不在意,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苏妙看了他一眼,心想向来挑剔的他居然喝了,莫非这茶特别好喝?
心里这样想着,她端起茶碗尝了一口,惊奇地扬了扬眉梢,虽然算不上好喝,但如此清淡的茶竟然还带着幽幽的茶香,这是非常难得的,尤其是炎热的时候,喝下一口冰凉的清茶,只觉得一股凉意直线似的向下,让人在畅快地打个寒噤的同时,心里有种用言语形容不出来的舒坦感。
她眨巴了两下眼睛表示此时的心理状态是很惊奇,回味望了她一眼,轻浅一笑:
“这家店里的茶是特制的,夏天时喝最舒坦。”
苏妙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顿了顿,好奇地问:
“你对这里很熟悉,莫非之前来过?”
“来过。那一年从长乐镇返回梁都,船因故在苏州临时停靠。我心中想着原来小吃摊也有好手艺,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在苏州城转悠,转悠来转悠去就转悠到了这儿,这家店所在的土地当时正被知府的小儿子谋划着欲买下来拆除,店主人死活不从。我见他手艺不错,就代替那个恶霸把这家店买下了。”
他说的云淡风轻,苏妙却听的直抽眉角,原来他还干过这种事,总觉得干这种事和他的面相极不相符:
“这么说,你现在是这家店的老板了?”
回味一愣,很显然他从来就没思考过这个问题,思考了一阵子之后,他对着端菜上来的伙计指了指苏妙,一本正经地说:
“这是你们老板娘。”
那伙计愣了愣。看着苏妙,一张脸笑出许多褶子,从善如流地唤道:
“老板娘!”
苏妙僵硬着脖子,点了点头,她是觉得有点小兴奋,还挺高兴的,可回味的介绍方式怎么回想怎么觉得怪异。
“公子,老板娘,千张包子、炒蚕豆、凉拌四丝、小葱拌豆腐齐了!”
回味点了点头,挥手示意他下去。
待伙计离开之后。苏妙低着头,无语地盯着一大碗色白汤清的……包子,久久说不出话来,憋了老半天。才幽幽地感叹了句:
“请我来吃包子也就算了,这包子怎么是泡在汤里的,还是豆腐皮做的,这真是包子吗?”
“这是千张包子,吃吃看吧。”回味淡淡地说着,从筷笼里拿出一双筷子递给她。
苏妙见他坚持。心里对这千张包子倒是产生了许多好奇,回味是个很挑剔的人,让他强烈推荐一样吃食着实不易,怀着狐疑的心情夹了一只用豆腐皮卷成的包子,迷惑地看了一会儿,放到嘴边,咬了一口。
霎时,鲜美四溢,唇齿生香!
千张包子是用豆腐皮制成的,这个稍微想一想就明白了,豆腐皮的另一种叫法就是“千张”,所以千张包子就是豆腐皮包子。
千张包子铺只是一家小铺子,接待的客人也都是一般百姓,自然不会使用什么名贵的食材,馅料是用鲜猪肉、虾皮、笋衣制成的,用豆腐皮包成五厘米见方的三角棱柱形包子,搭配用绿豆为原料做成的细丝粉,放进滋味鲜美的秘制高汤中,慢火烹煮,食用时佐以辣油、米醋、白胡椒粉和香葱,色白汤清,鲜美诱人。千张韧而薄,馅料滑不腻,汤汁浓鲜,配料鲜艳,丝粉和千张明显是店家自己制作的,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煮到足够入味时无论是千张还是丝粉都没有糊烂,反而那味道越发醇香。
“怎么样?”回味望着她,唇角勾着一抹似笑非笑,轻轻地问。
苏妙不答,拿起勺子,舀了一口高汤慢慢地品尝一口,确实是高汤没错,却清澈见底,不见半点油花,亦没有腻人的肉味,只是醇,醇得让人惊异,让人心动,醇厚到连苏妙都觉得震惊,并且她完全不知道这高汤是怎么熬出来的。
所谓高手在民间,此言不虚。
停了许久,她依旧陷在深沉里没有脱离,她不语。
“不好吗?”回味向来沉默寡言,这一回却坚持不懈地追问起来。
“不错。”苏妙停了一会儿,语气平淡地回了两个字,一张小脸平着,看不出她心里在想什么。
回味笑笑,夹了一块筷子一清二白的小葱拌豆腐送进口里。
苏妙不知道他笑的是什么,却觉得他笑的让她有点恼火,她又一次不悦起来。
她先尝了一口炒蚕豆,清香可口;又尝了一口小葱拌豆腐,那味儿绝对不是一清二白,绝对够得上素雅淡洁,鲜滑爽口,让人吃上一口便心悦起来;凉拌四丝,色彩鲜艳,清凉不腻,一点多余的影响美观和口感的水分都不曾有。
这家包子铺虽然规模小,但做东西认真,也很有特色。店里的风格已经塑造出来了,这家店走的是随意却不随便的风格,新颖独特。
“这菜是谁做的?”终是没能忍耐住好奇,苏妙在沉默了良久之后。平着声音问。
“本来应该叫他出来见见你的,不过他一直对将祖产被迫卖给我的事耿耿于怀,总是躲着我,我也叫不动他。”回味笑说。
苏妙瞅着他,心里暗道他到底是用什么法子把这家店买下来的。以至于人家店主人压根就不待见他。
“觉得这千张包子怎么样?”回味罕见地露出笑吟吟的表情,问。
“好。”苏妙想了半天,才将一肚子话总结出来这么一个字,顿了顿,继续说,“‘高手在民间’这句话果然是不差的,不仅仅是厨王赛上,连这街角的小吃摊里也有许多名厨。”
其实这个道理她不是不懂得,前世她就是做这行的,从业生涯中碰见过的“世外高人”也是数不胜数。她并非不懂得“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更不会傻乎乎地以为自己可以一辈子都能“打遍天下无敌手”,长江后浪推前浪,更何况她前面那一批大浪里她可望不可即的大有人在,她自认为已经将心态放在最平和的地方,然而这一世的遭遇却与前一世大不相同,虽然同样的震撼,甚至比前一世还要震撼。
这里的人还在使用着传统手工艺,餐饮行业不是武器制造业,越进化威力越强。恰恰相反,在苏妙生存过的时代,好多手工艺已经濒临失传甚至已经失传了,听过的学过的也还好。可那些早已经失传的、她听都没听过学都没学过的工艺在令她惊叹的同时,她的内心深处难免会产生惶恐和排斥,她下意识去排斥那些她不熟悉的东西,并寻找安全感似的固守着自己狭隘的范围,即使她明知道这样是不对的,可在复杂的心理上。不是知道“这样是不对的”就能够克服就能够打破的。
假如她的水平稍稍倾斜那么一点,她煮出来的高汤甚至都不如街边包子铺里煮出来的高汤,这是多么让人汗颜又“悲剧”的事。
她甚至觉得,回味他只是过不去他心理上的那一关,一旦某一天他心理上的瓶颈被打破,教导了他这么多年的她手艺很有可能还不如他,而从现在的发展来看,回味他能够彻底打破那个瓶颈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想到这里,她的面色沉了下来。
初来乍到时,她的心里有些自大,认为自己带着高超的手艺和新颖的创意而来,一般人比不上她,及至遇见回味,回味虽然手艺好,却由着自己生生地将自己束缚住了,于是她虽然有一瞬的惊叹,却也没放在心上。在接触到长生时,她开始觉得这个世界同样也有好手,那种仿佛是觉得自己已经稳坐的地位被动摇了的感觉让她心生异样,但她本就不是个会逃避的姑娘,于是她想既然这个世界同样好手众多,与其坐井观天当个自大的傻瓜,不如走出去,去见识一下这个世界的业界,这也是当初她来参加厨王赛的理由之一。
然后,当她真的来了,并且真的一步一步走到决赛了,有输有赢,有开心有烦恼,一路摇摇晃晃地走到最后,她终于在最后的时刻被佟染虐成了傻叉。
一想到曾经“风华绝代”的自己被佟染那个骚包虐成了傻叉,她就怒从肝中起,有一种想把佟染拆巴拆巴煮汤的冲动。
回味望着她那一张变幻来变幻去的脸,唇角微勾着,半垂着头,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抚着碗沿,一言不发。
临走之前回味让伙计去把千张包子铺的店主叫出来,伙计去叫了,结果回来说主人正在厨房里忙着没空,看来那一位对回味还真是不待见。
走着来的回去的时候自然也是走着,这里离苏州城靠脚走至少要走一个时辰,好在苏妙是个运动惯了的,体质好得很,跟着他走上二十里地都不成问题,若是那些娇弱秀丽的美娇娘,听说居然是让她们走回去,一定会哭着喊一句“你不在乎我”,然后一巴掌呼过去,转身搭顺风车跑路,从此再也不搭理他了,
苏妙没搭理他,两人虽然肩并肩走在官道上,却不发一言。回味素来沉默,一直以来都是苏妙跟他叽叽喳喳的,现在苏妙不说话,他自然不会主动开口,于是两个人虽然并排走在官道上,衍生出的气氛却让今天这气温硬生生地降了好几度,连路过的松鼠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一直到午后比烤熟的铁板还要热的官道上突然出现一物,远远地映入两个人的视野,这样的寂静才终于被打破,二人狐疑地看着突然出现在官道边的一辆马车,一个车夫模样的人正蹲在地上修车轮,旁边一个青衣小鬟看面相就很厉害的样子,撑着一把阳伞站在道边,皱着眉头,一个劲儿对追问车夫:
“好了没有?到底好了没有?这都多少时辰了你还没修好,天儿这么热,热坏了姑娘你担得起吗?”
那车夫大汗淋漓,也不知是天气太热车轮太难修还是那青衣小鬟太聒噪把他烦躁的,他一面汗流浃背地修车轮一面点头如鸡啄米:
“小青姐姐,这就好!这就好!你请姑娘再等等!”
“还要等多久?本姑娘下午可是很忙的,误了本姑娘这么些时辰,你一个车夫连马车都修不好,东平侯府留着你还有何用,回去我就禀明父亲打发了你!”伴随着连珠炮似的娇斥,一个身穿粉色罗裙的女子气冲冲地从车上下来,柳眉倒竖,厉声道。
那车夫一慌,扑通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道:
“求五姑娘嘴下留情,小的还有六个孩子要养,断不能丢了这份工!小的这就把车修好,求五姑娘再耐心等等!”
丁五姑娘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满眼不屑,昂起下巴才要说话,眸光流转时一眼望见缓步而来的回味,刹那间,那双眼竟然比午夜里的星辰还要闪耀,欢喜得脸颊刷地绯红起来,她三步并两步奔上前,两眼冒着光,喜滋滋地唤了声:
“阿味哥哥!”
听大姐说,之前丁七姑娘的马车刚坏过一次,今儿丁五姑娘的马车就坏了,东平侯府的马车也忒不结实了,是不是该换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