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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奠基 第七章 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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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绪16年的初春,整座京城沐浴在温柔的阳光中,街上行人纷纷,熙熙攘攘。城中以天桥一带尤其繁华,商号林立,游人如织,小贩蚁聚,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

    这其中一个普通的豆腐脑摊前,几个短衫汉正坐着闲聊,一位络腮胡的大汉道:“我可听得清楚,那枪声响了半夜,绝对是紫禁城里传出来的。”

    旁边一个山羊胡的小个子道:“我怎么就没听到,我住的地方还更靠近紫禁城呢。”

    络腮胡骂道:“你睡起来跟死猪一样,人家破了你肚皮你都不知道,住得近有个屁用。”

    又一个小胡子道;“这宫里啊,昨晚的确有事,你们知道么——”

    小胡子示意众人把头凑过来,小声道:“我认识宫里的的一个老公公,他今早出来采买东西,跟我说了,昨晚白莲教的人在宫里起事,差点没干掉太后,幸亏有一群不知从哪里来的义士,总共十来人,把那一千多白莲教叛贼全干掉了,就这么救了太后,现在还守在太后身边呢。”

    络腮胡不信:“胡说八道,十来人怎么能干掉上千人,就算有洋枪也不顶事,我倒是听说白莲教的人有符咒护身,刀枪不入,他们真在宫里造反的话,不说太后,皇上也早都没了。”

    小胡子反驳道;“什么刀枪不入,你还真信这个,前些年我在山西混的时候,眼见着刑场上几十个白莲教徒被砍头,一刀下去,脑袋骨碌骨碌滚到一边。符咒?顶个鸟事。要说那十几个义士,既然能潜入宫中护驾,必然本事不小,飞檐走壁不说,必然有些神功,一掌下去十几个,这才真叫厉害——”

    旁边一个头戴斗笠的年轻人认真听着他们说话,慢条斯理地喝豆腐脑,直到那几人聊得倦了自行散去,他才起身叫老板:“多少钱?”

    老板数数桌上的碗;“一共六碗,六文钱。”

    年轻人扔过一块碎银:“不用找了。”

    老板惊喜道:“多谢少爷,多谢少爷。”

    年轻人脸上掠过一丝笑意,他生的俊俏面孔,这一笑,却又显出了稍许妩媚。

    年轻人穿过大街小巷,进了一座大宅院,在前厅停住了脚步。

    “春儿参见李大人。”他——不——应该是她向坐在前厅正中的一位老人跪下叩拜。

    老人道:“不用多礼,说说,你在街上都听到了什么?”

    春儿起身道:“说是昨晚宫里有白莲教的逆贼造反,却被十几个神秘的高手所挫败,现在太后和皇上皆平安无事。”

    老人沉吟一阵,问春儿:“你信么?”

    “春儿不敢妄言。”

    “这样——”老人又想了一会儿,下令道:“春儿,我准备安排你进宫,到皇上身边去,时刻把宫里的动向跟我报告。到现在为止,宫里面除了王公公,其他人都音讯全无,到时候你就直接找到王公公,通过王公公跟我联系。”

    “春儿遵命。”

    “春儿。”老人突然换了一种深沉的声调。

    “在。”春儿恭敬地应道。

    “十六年了,虽然你不是我亲手养大,我也在表面上把你当属下使唤,其实我内心里,一直把你当成我女儿看。”

    “春儿知道。”

    “这些年你受苦了,我李鸿章虽终日忙碌,却也不乏人情,这次任务完成后,我将正式收你为义女,再给你找个与我门当户对的富贵贵人家,从此过锦衣玉食的生活,可好?”

    春儿跪下谢道:“大人厚恩,春儿永生不忘,这次任务春儿必不辱使命。”

    ※※※

    宫墙外一角,原本是征收太监杂役的小门外,一群人正排着队等候挑选,不过他们可不是来应征太监杂役的,宫墙上贴着告示:“征大内侍卫——”。

    丁介云和他的教导队成员身着不甚合体的侍卫服装在挑选应征者,忙了大半个下午,只选出了4、50人,离130人的定额还差得远。

    “身体瘦弱的,抽大烟的,不识字的占了多数,他们进来报名之前就不会自个儿掂量一下斤两吗?”武定国抱怨道。

    “难啊,封建社会的弊端之一就是,识字的人身体不行,身体行的人不识字,刘队长定的条件太苛刻了点。”丁介云摇摇头,接着工作。

    一个络腮胡大步走到丁介云面前,站定在那里,手叉在腰间,身上块块肌肉在短布褂下凸显出来。

    “姓名?”

    “肖烈日。”

    “年龄?”

    “24岁。”

    丁介云瞅一眼他的胡子,道:“不止吧,24岁就那么一大把胡子?”

    “您不高兴我剃了去还不行吗?”

    丁介云也累了,只想挑完这一个以后就收工,于是漫不经心地继续问:“原来干什么的?”

    “铁匠,跟我爹一样。”

    “抽大烟吗?”

    “抽了这个我还干得了活吗?”

    “识字吗?”

    “懂一点。”

    丁介云颔首示意武定国去测试一下,便打了个哈欠靠在椅子上。

    武定国拿过一张试纸,让肖烈日往上面吐口唾沫,试纸呈现出蓝色。

    “的确没抽大烟,那就把你的名字写出来吧。”

    肖烈日接过笔,在白纸上颤颤抖抖地写下“肖”字和“日”字,中间留了空白。

    “你不是叫肖烈日吗?烈字呢?”

    “忘了。”

    武定国回头请示丁介云,见丁介云耸了耸肩,便对肖烈日道:“你可以走了。”

    “我不走!我一定要当大内侍卫。”肖烈日站定了不动,摆出一副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架势。

    丁介云烦了,道:“你当皇宫是你家,想进来就进来啊,皇上要我们挑选侍卫,不是收容大字不识的地痞流氓,你有点自觉好不好。”

    “官爷,我是铁匠,不是地痞流氓。”

    “反正我们不收连自己名字都写不全的人,你走吧。”

    “您看我这身段,再加上一身拳脚功夫,还比不得一个字吗?”肖烈日伸展了一下他强壮的臂膀,的确很有气势。

    “你一个铁匠会什么功夫,走吧走吧。”

    “我可以一敌十!让你们的人都上吧,只要有人能把我弄翻在地,我二话不说,扭头走得远远的,从此连京城也不回来。”

    丁介云合上记录本,挥手示意武定国去摆平他。

    三秒钟后,武定国飞到墙上撞晕了过去。

    丁介云脑了,叫道:“刘百良,张遥前,你们上。”

    来自支援队的两名特种部队战士也受不住三拳两脚,只见肖烈日左闪右躲,熊臂一甩,一米八零的刘百良翻倒在地,燕步向前,一脚踹中瘦小些的张遥前,令他飞出三米开外,撞倒了另一名侍卫。

    “停!”丁介云吼一声,肖烈日便又双手叉腰立住。

    “好,我们收下你了,不过你在里面还要学写字,三个月后我会再来考你,如果不合格,那就怪不得我们了。”

    肖烈日扑然下跪:“谢官爷!”

    ※※※

    日落,晚霞耀天。

    中南海瀛台,光绪皇帝正在接见刘云和文易推荐的十名“博学之士”。

    刘云换上了四品侍卫的官服,配上腰刀,红缨帽下加了条假辫子,清宫侍卫的架势算是摆出来了。

    文易等人则着长衫马褂,头顶瓜皮帽,脑勺后面拖条假辫子,也成了清朝文人的样子。

    刘云满意地看着自己招募来的这群文人,一个个数过去:

    牛金博士,33岁,毕业于清华大学理工学院,工业管理工程师,曾在首都钢铁公司担任过副总工程师;

    韩浪,25岁,毕业于南京大学商学院,财政学硕士,曾任南京大学商学院助教;

    田正宏,27岁,毕业于云南大学商学院,国民经济学硕士,曾任广西师范大学法商学院讲师;

    莫宁,24岁,毕业于广西师范大学社会文化学院,政治学硕士;

    马丰,26岁,毕业于哈尔滨工业大学化学系,工业化学硕士,曾任鞍山钢铁厂技术员;

    江闻涛,24岁,毕业于哈尔滨工业大学船舶设计系,曾任大连造船厂助理设计员;

    何新,25岁,毕业于哈尔滨工业大学机械系,曾任兵器工业部773设计所助理设计员;

    张志高,23岁,毕业于广西师范大学外语系;

    罗素兰,22岁,毕业于云南大学汉语言文学系。

    光绪对这些文人非常感兴趣,不停地一一询问,他从这些人的话语中看到了一个完全崭新的世界,看到了能够彻底改变现状的希望,明白这些人比他的老师翁同和以及那些近臣台谏们更能满足他为富国强兵而一展雄图的愿望。

    刘云感觉到了光绪的兴奋。

    他从文易那里了解到1890年的政治生态:在中央,慈僖太后虽然于1889年“归政”光绪皇帝,却始终不忘揽权,并把朝内和地方上的一些实权人物都集结在自己的周围,形成了以她为核心的“后党”集团。后党集团控制了中央实权部门——军机处,其主要成员包括:领班大臣礼亲王世铎,海军大臣醇亲王奕缳,工部尚书孙毓汶,刑部尚书张之万以及户部尚书额勒和布等。其中又以醇亲王奕缳和工部尚书孙毓汶最为太后所宠信。而年轻的光绪皇帝自登基以来一直是慈僖太后手中的傀儡和工具,就是在他“亲政”以后也依然处于无权的地位。为改变这种受制于人的处境,他依靠自己的师傅翁同和,集结了部分官僚,与慈僖太后争衡,即“帝党”。其核心人物多是光绪皇帝的近臣和翁同和的门生故旧,如珍妃的胞兄礼部侍郎志锐和侍读学士文廷式,翁同和的好友吏部侍郎汪鸣銮以及门生张謇、侍读学士陆宝忠等,然而,这些人缺乏实权,并不能有效制衡“后党”。在地方,又有淮系和湘系之分。以直隶总督李鸿章为首的淮系控制了华北的军事以及全国大部分的近代工业,掌握着全国惟一有远洋战斗力的海军舰队——北洋水师,其淮军担负着拱卫京师的重任。而以湖广总督张之洞和两江总督刘坤一为首的湘系则控制了富庶的江南地区,也发展了部分近代工业,刘坤一兼任南洋海防大臣,掌控着中法战争后虽遭重创却仍可防卫长江地区的南洋水师,湘军装备水平也不逊于淮军,凭着这支曾在消灭太平天国战争中立下大功的军队,湘系成为了举足轻重的地方实力派。

    在这种状况下,他必须首先控制住慈僖太后,接着取得光绪皇帝的信任,然后帮助光绪清除“后党”,同时发展起以他的突击队和文人组成的军政势力,进而再分别对付淮系和湘系势力。

    短短几十个小时里,他已经完成了第一步,第二步看来也快要成功,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形势将朝他预计的方向发展。

    然而,历史正是必然性和偶然性的混合体,如果没有意外,历史根本无法创造。

    刘云他们来到这过去的世界里,本身就是个意外。

    意外往往就埋伏在历史进程的阳关大道边,在人们不留意间,猛然跳出来,把路上的某些行人按倒、撕烂、吞噬,而其他的行人则哄抢了死者的遗物,再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