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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遥的右手,轻轻在叶远的脸部摩挲,作为朝夕相处的妹妹,花遥很想否认眼前人是她的哥哥,因为叶远青瘀的脸蛋又肿又黑,没有哪一点像花遥帅气健硕的叶远哥哥。
否认,花遥矢口否认:“不会的,我哥哥不会变成这样的,我哥哥白天还生龙活虎呢!不会的,不会的!”
但是温柔的触摸却不停止,花遥不能骗心,这是她的哥哥,花遥不想在叶远如此艰难的时刻,因为叶远变得丑了,而不要他,不认他!
叶远的父母身为前蜀死士,在叶远很小的时候,就把他送到死士营学习武艺,叶远天生对习武之道一点就通,直到叶远九岁时,功夫已经大有所成,而后的八年,叶远、花遥和木槿姑姑流落民间,居无定所,也就是这一两年才定居洛城,叶远担当着打架的主力,几乎是天天锻造身体,历练武功!
花遥从来都没有设想过,叶远会先她而去,最弱的人明明是花遥,明明不是叶远!
花遥的眼泪是热的,温暖了叶远的心,叶远似乎一直在等花遥,于是叶远醒了,微微睁开眼睛,气若游丝。
谁知叶远开口的第一句话,并不是对花遥说,而是看向上官瑾良:“谢谢你,能带她来,见我,最后一面,我,信你……我把花遥,托付给你!”
托孤?叶远要背弃自己的诺言了?说好的一生庇佑,葳蕤锦绣,怎么会在黑发的时候,画上终止符?
花遥看着叶远,竟让喉间的酸涩,逼出了更多的眼泪。
叶远却很平静:“遥,我希望,你幸福,快乐,有人呵护,我不能,不能护你,一生周全了!我相信,死亡,是,是另一种守护……”
“我信,我也相信你的话!死了,还可以继续活着的!我就是这样啊,我死了,我又活了!但是哥,你能不能不死,如果你喝了孟婆汤,你就不记得我了,哥!”
“哥,你要是死了,你等等我!我们是朵两生花,你若有三长两短,我绝不苟且偷生,我要跟你一起走!哥,我们一起打孟婆,我一个人打不过她!哥,我们如果打赢了孟婆,不喝孟婆汤,一起投胎,下辈子,下辈子还做兄妹啊!”
花遥抹着眼泪,拜托起上官瑾良:“瑾良哥哥,求你去给我找把刀来,直接割脖子死的快!”
说罢,上官瑾良神色怆然,眼中划过几分担忧之色,竟然真的离开了。
叶远不担心上官瑾良会真去拿刀来,因为他有千百种让人死的更快的方法,而他只字未提。
花遥很急迫:“哥,你等着我,一定要等我,我们一起死,一起!”
叶远的眼泪,从眼中漫出来,滑的很缓慢,但是他的眼睛在微笑,道:“遥,下辈子,我不要,不要,做你哥哥了!”
“遥,答应我,不要死,哥哥会痛!我想你一辈子,都平安,想你,带着我的命,一起活,想你,有自己的孩子,和温暖的家……”
叶远的呼吸越来越急促:“遥,遥,别死,带着我,一起,一起活……”
花遥的眼泪断了线,淡蓝色的眼睛半天才眨一下,生怕少看了叶远一眼。
“哥,我连死都不怕,哪里会怕活着!只是没有你,我害怕活着,活着孤苦伶仃!没有人听我说的笑话,吃不到你摘的甜果子,爬不上木槿姑姑家的围墙……城里的,村里的,那些小屁孩们,成天要娶我做新娘,我打不过他们!”
“花遥,你要长大了!白沚,白,白沚他,你也许可以,试着去找他。”叶远微笑着,咳了一声,却没有呕血,似乎身体的血已经吐尽了。
叶远知道花遥心有所属,所属是个不知到底存在不存在的人,人名叫白沚。
“遥,你知道吗,我,我,好羡慕他,我感觉,他就在,这个世界,模样也许变了,但,心不会变,我相信,你第一个,爱上的人,就是白,白……”
叶远始终开不了口,“但是能先爱上我吗……”
叶远的眸光又暗了暗,既然要死了,他想着,就闭嘴吧。也好减轻花遥的心理负担。
“哥!”花遥轻轻伏在了叶远的胸前,眼泪密集地淌下,感受起他起伏的胸线,“哥,我信你,我去找他!”
“嗯,花遥,我好累,我想睡……”
渐渐地,叶远的胸廓起伏变缓,花遥和叶远对视着,变得安静,花遥在叶远的额头轻轻一吻。
叶远唇角微动,是笑,花遥也笑了。
花遥道:“哥,真的很累?那也只可以睡一会儿!你别玩太久,到了下面就赶快回来,我已经给你打了我的烙印,你以后就照着我的唇纹,来找我!我叫花遥,花遥,花遥,花遥!哥,你一定要记住我的名字,别认错人了!”
叶远的声音像是一层纱,重复了一遍:“唇,纹……花遥……”
花遥勾住叶远的小拇指,抹去眼泪,咧开嘴,嘻嘻念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好……”
叶远幸福的眼神,温存满意,眼中的晶莹,渐渐失去光彩。
他被花遥勾起的手臂,变得僵直,难以控制,手臂忽然从花遥的小拇指边坠落,落到了柔软的被子上,带走了花遥强装的笑意……
花遥愣了半晌,感觉自己做了场梦,她并没有嚎啕大哭,而是呆坐着,抚着叶远的脸颊,一遍遍,久久没有声音。
又过了很久,久到天快亮了,被遗忘的眼泪竟然瞬间鱼贯而出,像大海一样,大浪惊天,像激流一样,波涛汹涌,花遥猛地抱住叶远的胸膛,声嘶力竭,撕心裂肺,绵长的声音清亮却又沧桑,“哥!!!”
只重复一个字,始终是那一个字……
“哥,哥!!!”
“哥……”
然后是经久不息的呓语和自言自语,上官瑾良一直在门外守着,不准任何人打扰花遥,即便是尉迟焘来了,也默默守在门口,除了偶尔窥视一下花遥有没有自杀倾向之外,两个人都低垂着头。
一言不发。
没有什么是更好的安慰,唯有默默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