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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丁夫人,柳温明想要进房中看一看颜氏,桂嬷嬷满面笑容地拦住了他:“老爷,这可使不得的,血房不吉,夫人出月子之前您都不能进去。”
柳温明只好止步:“嬷嬷,那你赶紧进去看看善水,问问她饿不饿,渴不渴?”
颜氏七年之前生产长安的时候,柳温明不在京中,等到回府之时,长安已经过了满月。此次是他第一次全程感受到一个生命的诞生,他笨拙急躁的样子引得桂嬷嬷笑得更欢了:“是是是,老奴这就去。”
说着便抱着怀中的襁褓闪身进了屋。
颜氏躺在床上,满脸都是汗水,神色虚弱,脸色苍白,珑香绞了帕子细细给她擦汗。桂嬷嬷抱了孩子进来,轻手轻脚地放在颜氏头边。
经过郭氏的事情,颜氏此次就没有再寻奶妈进府,加之她进京多年,于应酬交际已经是得心应手,府中诸事也处理的娴熟,便早早定了主意要自己抚养孩子。
颜氏本是闭着眼,孩子一放到身边,她就睁开了眼,撑起半边身子,轻轻用手触着孩子的脸庞。
桂嬷嬷接过珑绣手里的帕子,一面给颜氏擦脸,一面笑着说:“小少爷力气可大了,您听他出来时那哭声,必定是个健壮的。”
颜氏脸上满是柔情,定定地看着襁褓中的婴孩,看着看着眼泪便流了下来,哽咽道:“总归是有了,我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是盼来了……”
“这是大喜的事情,夫人您哭什么,”桂嬷嬷忙给颜氏拭泪。又转了话头道:“你是没见着,老爷在外头急的什么似得,若不是奴婢拦着,他早就冲了进来要看您了。”
颜氏破涕为笑:“是该拦着他,这产房他如何能进得的。”用手轻轻捣了捣孩子的脸颊。又问道:“可把小少爷抱出去给老爷看过了?”
“看了看了,老爷欢喜的傻了,手都不知道往哪摆了。”
颜氏眼睛一酸,她哪里不知道柳温明盼望这个孩子更甚于她,口里却假意埋怨道:“又不是没抱过,长安小时候他不是日日都抱在怀里……”说着说着还是克制不住。掉下泪来。
“母亲你怎么哭了?”
颜氏赶紧擦干净泪水抬头,原来长安竟不知何时趁人不备溜进了房里。
“胡闹,你小孩子家家的,怎么能跑到这里来呢?”颜氏薄责道。
“我是来看弟弟的。”长安知道她并非真的生气,笑着往床边蹭。趴在床沿认真地看着襁褓里面的孩子:“他生的怎么这样小?”
“傻小姐,你当初生下来也是这般小小的。”桂嬷嬷被长安的话逗得哈哈大笑,颜氏也忍俊不禁。
长安是故意逗颜氏开心,如今见她果然展颜而笑便放下了心:“母亲,弟弟的名字取了没有?”
“尚未取,你父亲拟定了几个,还需要让你祖父过目,再做定夺。”
长安眼珠一转。俏皮道:“咱们先给他取个小名吧,就叫他……叫他阿修怎么样?”
“阿修?”
长安眼睛发亮,拼命地点头。她前世嫁给璃王李耀三年。一无所出。但长安曾经无数次地幻想,自己与李耀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子,是不是会和自己一样有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是不是会像李耀一样有常年抿着的刀刻般的薄唇……
长安想过,如果自己有了孩子,她必定要给他所有的宠爱。只是。可惜,这样的梦不过三年。就彻底醒了……
阿修,是她当年心中悄悄给自己的孩子取得小名。里头藏着柳长安所有的幻想。
颜氏瞧着长安无比渴求的目光,愣了片刻,笑着点头:“阿修这个小名倒也不错,希望他将来长大了能修身修学。”
长安见她允了,乐得跳起来,拉着桂嬷嬷的手转圈:“阿修,阿修,我的弟弟叫阿修……”
桂嬷嬷挣脱开来,扶着头摆手:“我的小姐,您就别折腾我这把老骨头了。”颜氏和珑绣都是掩嘴而笑。
珑香推门走进来道:“夫人,奴婢让小厨房熬了些粥,您辛苦了一日,先喝点垫垫肚子。”
颜氏这才回过神来,催促着长安回去用膳:“把你父亲也带回去用膳,听丁夫人说你们父女在外头站了整整一日,也不知道休息片刻。”她口中虽是埋怨,脸上却是掩不住的满足之意。
长安也觉得饿了,摸着肚子退了下去,又将柳温明拉走,一同到阁水居中用了饭。
颜氏产子,母子平安的消息顷刻间就传遍了柳府上下,阖府俱是喜气洋洋。
柳明月母女便是在这一片喜气之中回府的。
柳明月那日在小花园中遇上的赵夫人,乃是京中太常寺卿赵无常的夫人。赵无常有两个儿子,大儿子赵狄年已二十,却尚未成亲。赵夫人得知柳明月在给封蝉寻觅婆家,自然是一拍即合,几次走动下来,也对封蝉颇为满意。
柳明月得知赵无常是正三品,赵狄又是正房嫡出长子,心中也是满意。两下有心,这亲事就算是定了一半下来,只等着赵家遣媒来说亲了。
她们母女在赵家用了晚膳之后才姗姗回府,刚到柳府,就听得颜氏产子的消息。
“颜善水真是好命,居然这么多年之后又蹦出个儿子来。”柳明月和封蝉两人在房内坐着,她越想越不甘心,恨声道:“她身边的人倒是防的严实,里里外外都不给人下手的机会。她一个商户之女,有什么资格生下我们柳家的嫡子。”
封蝉道:“母亲别急,依我看,就让她顺顺利利地生下来也没什么不好。咱们若是动手被舅父发现了,反倒不美。如今是天赐良机,这孩子自个儿提前蹦出来了,如此一来咱们的计划就更顺利了。”
柳明月点头,阴恻恻地笑起来:“可不是嘛,说什么也不能让这沾满铜臭的血脉融进咱们柳家。你看看那个长安,牙尖嘴利的,哪有一点大家闺秀的风范。幸好只是个女子,早晚要嫁出去的,也不算柳家人。只是,这柳家下一任的继承人,绝不能是颜善水这个低贱女子肚子里爬出来的。”
封蝉急道:“这事不会影响到我的婚事吧。”
“你就放心,娘一定都打点好,安排的妥妥当当,绝对不让你卷进来。”柳明月和颜悦色地哄她。
正说着,门外一声响动,柳明月蹭地站起来往门边走去,厉声喝道:“外头是谁。”
“是奴婢。”阿容低眉顺眼,不急不忙地推开门跪下。
“好大的胆子,竟敢偷听主子说话,拉下去发卖了。”柳明月眉毛高高挑起,语气不善。
阿容闻言大惊失色,跪着爬到封蝉的脚边:“小姐救我,奴婢不过是得了您的召唤才来的,奴婢不曾偷听主子们谈话啊。”
“母亲,是我让她来的,我想要写几首诗呈给赵夫人看。”封蝉并不低头看阿容,只是随口解释了一下。
“既然来了,为什么不叩门,反而在门前鬼鬼祟祟的?”柳明月还是不信。
阿容正要开口辩白,柳明月把手一挥:“行了,既然小姐用得着你,你就留下吧,左右也没说什么。只是这几日你就耳房中呆着,半步不许出门,就罚你这几日半颗米都不准碰,以示薄惩罢。”
阿容只得领罚,不敢分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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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晏直到第二日清晨才回府,得知颜氏生产的消息,倒是不怎么吃惊。
只吩咐柳温明将选好的几个名字呈给他看。
柳温明因着嫡子出生这件喜事,人一下子精神了许多,得了柳晏的话,片刻也不耽误,就拿起新写好的几个名字赶到了书斋。
柳晏立在窗前,负手在身后,背影有些佝偻。
“父亲,这是我拟好的几个名字,您看看选哪个比较合适?”柳温明将写着名字的纸放到桌上:“本该是按照辈分来排的,只是不知道该属什么字辈。”
“咱们柳家没有什么字辈的说法,”柳晏转过身来,扫了一眼桌上的纸,将几个名字在心中默念了一遍:“取朝宗的‘宗’字,再取长安的‘长’字,就叫做‘柳长宗’罢。”
“这……长安是女子,怎么能与兄弟用同样的字呢?”
“女子?我看长安倒是胜过大部分的男子,”柳晏浑不在意:“你不要拘泥于这些小节之中。”又望了望柳温明的腿:“你打算何时销假上朝?”
柳温明为难道:“孩儿的腿脚还没好完全,如此上朝,岂不是有失体面吗?”
柳晏叹了口气,挥了挥手让他退下,自己枯坐在房中想着朝堂上的事。
成帝早年被兄弟陷害,终日提心吊胆,既吃不好也睡不好,身子早就种下了病根。近几年来频频发作,引得朝中之人都对储位之争虎视眈眈。
如今几位皇子之中,唯有六皇子李烨最得圣心。成帝昨夜留下柳晏秉烛长谈,话里话外都是在探问他对几位皇子的看法。
柳晏知道,朝堂,又要开始不安定起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