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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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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从刑部大牢回去之后,谢繁华又病倒了,不过这次比上次好很多,并没有发热,她只是觉得浑身疲软得很,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似的,便早早歇下了。也不许红枝伺候在跟前,将所有丫鬟都打发了出去,她一个人蒙在被子里哭。

    她实在是有些钻牛角尖,又许是近几年来日子过得太顺,以至于如今有一点事情不遂她心愿,都能多愁善感起来。

    将以前在乡下的惬意日子跟现在一比,越发觉得以前过得恣意洒脱,如果她可以选择,她真的不会愿意回来。在乡下寻个寻常夫君又有何不好,只要两人真心相爱,便是日日粗茶淡饭,她也会甘之如饴的。

    如今虽则逃过皇子选亲,可她马上就要及笄了,前程尚未可知。

    依着老太太的意思,多半是会将她嫁去对谢家有帮助的人家,婚前或许连面都没见过的人,要对着他过一辈子,怎么可以开心得起来?况且,仕宦之家的公子,多半妻妾成群,要她跟旁的女人共享一个丈夫,就算她再大方,也是做不到的。

    陈氏听身边伺候的翠竹说,三姑娘似乎又病着了,她吓得连晚饭都没用,挺着大肚子又来了女儿这里。

    进了屋子,见一众伺候的丫鬟都被女儿打发在外面候着,不由担心道:“姑娘怎么了?你们怎么没在跟前候着?”一边说,一边由翠竹搭着手,往内室走去。

    红枝有些心虚,赶紧跟了过去说:“回太太的话,奴婢也不知道怎么的,许是这些日子三姑娘累着了,回来就歇下了。”

    陈氏没再说话,只疾步往内室走去,红枝也小碎步跟上,静静站在床边候着。

    “枣儿,你这是怎么了?”陈氏往床边坐下,见女儿整个身子都蒙盖在被子里,她越发觉得奇怪了,便伸手轻轻将被子掀开,这才发现,被褥湿了一片,而自己的宝贝女儿,已经哭成了泪人儿,陈氏急了,转头问红枝,“到底怎么回事?”

    红枝赶紧在一边跪了下来,刚要请罪,谢繁华先开口道:“不怪红枝她们,她们都伺候得很好,是女儿想到了一些伤心事罢了。”她看着红枝,语气不再如之前那般客气,表情也有些淡淡的,“你先出去吧。”

    红枝始终低着头,小声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陈氏将女儿搂在怀里,用帕子轻轻擦拭着她满脸的泪水,心疼道:“都怪娘无用,撑不起三房,枣儿还这么小,就要你挑起整个家的重担。”

    谢繁华伸手抱住陈氏脖颈,摇摇头说:“女儿知道,娘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女儿又怎么会怪娘呢。娘又不是打小就在这样的深宅大院长大的,又没有耳濡目染地跟着学过,女儿好歹在扬州的时候,还跟着舅舅学过算术呢。”说到这里,她微微扬起小脑袋看着陈氏,“娘,我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舅舅了,听外婆说,他过完年后便出去了,至今一直没有回来。”

    陈氏微微点头道:“听说是去了西边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你外婆说,没有一年半载是回不来的,待得回来之后,怕是能给咱们大兴朝带了不少好处。”对于袁嗣青,陈氏虽然早已放下,但她心里对他是多有愧疚的。

    谢繁华打小便崇拜舅舅,因为舅舅去过很多她听都没有听过的地方,舅舅每次回来都会给她跟阿妩带来许多稀奇的玩意儿。她小时候是跟着舅舅外婆一起长大的,所以舅舅在她心中的地位,一直都会比亲爹高一些。

    自己爹爹走了半年她或许不会想念,但是舅舅走了这么久不回来,她倒是有些担心了。

    行商之人,素来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途间要是遇着山匪劫财的话,多半连命都保不了。况且,舅舅还是去那么远的地方,又已经有一个月没有来信了。

    陈氏见女儿目光呆呆的,眼睛也哭得跟小兔子一样,红红的,便将手搭在她额头上探了探温度。

    “好像有些热。”陈氏秀眉轻轻蹙起,连忙起身道,“不行,我得命人去请个大夫来,你身子才刚好,可不能大意,免得落下什么病根。”

    谢繁华一把抱住母亲的手臂,笑着撒娇道:“娘,你可心疼心疼女儿吧,那些药都什么味儿,难喝死了。女儿答应娘,再也不生病了,娘就饶我这一回吧,别再叫我吃药。”

    陈氏被女儿扯着胳膊,走不了,便只能又坐了回去,伸手捏了捏女儿脸颊道:“怎么也不叫人近身伺候着?连红枝都打发出去了,下回可不许再这样,省得叫娘担心。”

    谢繁华眼神有些恍惚,但为了不叫娘担心,使劲装出一副笑容来。

    她凑头在陈氏肚子上听了听:“娘给我生个弟弟吧,以后就算女儿不在娘身边,也有人可以保护娘。”

    陈氏顺手抚摸着女儿头发说:“你爹爹说都好。若是儿子,你爹爹说就打小亲自教他习武,若是女儿,就娇养着。”想着她这么大年岁了,还能再有孩子,而且这次不论是女儿还是儿子,都会有父亲教导了,她便就心情大好起来。

    谢繁华有些困了,便打了个哈欠,又催着她娘走。

    陈氏身子重,坐了没一会儿腰间便有些酸,走之前,又吩咐一圈,要她们打起十二分精神来照顾姑娘。

    夜幕渐渐降临的时候,唐国公府西侧一间房里亮着一盏煤油灯,李承堂就着灯光,正认真地擦拭着一支枪。

    他表情十分严肃,薄唇紧紧抿着,漆黑的眸子一直盯着枪瞧,动作也十分轻柔。

    外面管家李福轻轻敲了敲门,方才小声道:“爷,红枝姑娘来了。”

    李承堂手上动作骤然停住,攥住枪杆的手也紧了几分,但只一会儿,便又恢复手上正常动作,只淡淡道:“叫她进来。”

    红枝进来之后,便在李承堂跟前跪了下来,她匍匐在地上,认错道:“主公,都是奴婢的错,姑娘似乎瞧出些端倪了,如今有意在远着奴婢。”

    当初前任东家被流放后,她跟绿叶因为受不起新任主子的折磨与虐待,便伺机逃跑,半路上又被家丁追到。那些奴才下手生狠,差点没将她跟绿叶打死,好在遇到了李世子。是李世子将那群人打发走了,事后还拿回她跟绿叶的卖身契。

    后来没多久,她跟绿叶便去了燕平侯府做事,又趁谢家三姑娘整顿三房的时候,近了谢三姑娘的身。之后便是一直好生伺候着姑娘,全心全意帮着她,帮她撑起整个家。三姑娘待她跟绿叶很好,她们姐妹俩心里也明白,便是不受李世子之拖,也会好好帮助姑娘的。

    可如今姑娘瞧出端倪了,怕是在怪她,若是因此打发她走了,她到底舍不得。

    李承堂道:“你回去吧,往后你只要视谢三姑娘为主子便可,不必再来唐国公府。”

    红枝微微抬起头来,看着那张冷若寒冰的脸,小心翼翼道:“可是……姑娘伤心了,方才回去后,将奴婢打发了出去,只一个人蒙在房间里睡觉。三太太去瞧她的时候,奴婢跟着进去了,姑娘眼睛哭得跟核桃似的,奴婢瞧着都心疼。”

    李承堂手上动作停了下来,黑眸轻轻扫过红枝,喉结滚动一下才艰难开口道:“她再撵你,你也要在跟前伺候着,要想着法子哄她开心。我已经说过,你跟绿叶往后只要视她为主子便可。”

    红枝又低了头,朝李承堂磕了头,方道:“多谢李世子,奴婢一定会好生伺候我们家姑娘。”

    红枝回燕平侯府的时候,正好赶上侯府落锁,守门的婆子瞧了她一眼,见是三姑娘跟前的红人,倒是没有为难她。

    红枝才将踏入汀兰院,绿叶便迎了出来道:“姐姐,我不在的时候,可发生了什么?方才要伺候姑娘歇息,姑娘打发我走了,还说若是我跟姐姐想出府,她便将卖身契还给我们,若是我们想嫁人了,她也可以看在我们辛苦这么些日子的份上,给我们找好人家。”绿叶咬了咬牙,想着白日红枝叫她先去唐国公府送信的事情,便道,“可是姑娘发现了?”

    红枝左右瞧了瞧,将绿叶拉到了一边,压低声音道:“李世子说,往后咱们只是姑娘的贴身奴仆,姑娘若是不高兴了,咱们得哄着。咱们犯了错,要好好跟姑娘承认错误,若是姑娘能够原谅咱们,往后就要更加尽心好生伺候着。”

    谢繁华临窗坐着,正伏案画着花样子,眼角余光瞥到了红枝跟绿叶,她眉头蹙了一下,对身边的金贵说:“我肚子饿了,你去咱们的小厨房做点吃的来,我想吃你亲手做的薏米莲子粥。”

    小姐想吃自己亲手做的粥,金贵很开心,得意洋洋地就走了。

    打发走金贵后,谢繁华才丢下手下纸笔,转身看着两人,目光微微有些冷。

    红枝跟绿叶跪了下来,两人匍匐着给谢繁华磕头,却是什么话也没说。

    谢繁华淡淡道:“你们的卖身契已经准备好了,若是你们现在想走,我随时可以还给你们。看在你们这些日子确实帮了我不少忙的份上,我可以多给些银两,往后你们是再吃里扒外,还是卷着钱出去就嫁人,跟我没有关系。”

    红枝跪着爬到谢繁华跟前,不免有些急了道:“姑娘,不是您想的这样,奴婢跟绿叶从来没有背叛过姑娘。”

    之前在花好月圆的时候,她便开始怀疑了,所以回来一直冷落红枝,想看看她到底会怎么做。可不巧么,派出去盯着的婆子回来说,红枝姑娘出去了。

    自己当做心腹的人,却是背叛自己,这样的人,她是留不得的。

    但心里到底是可惜的,她们二人做起事情来十分干脆利落,不论是在铺子上,还是处理府上事务,都叫她放心。

    因此,谢繁华总是礼待她们三分,可越是如此,如今瞧着这样一副场面,她便越是心痛。

    微微撇过头去,她望着窗外漆黑的天幕,到底还是想着给一次机会的,只要她们好好回答她的话,她便可以考虑。

    “今天在花好月圆的时候,我便瞧出端倪,你们不必再狡辩。”她深深吸了口气,方才继续说,“你们两个是什么时候被李家表哥收买的?他收买我身边的心腹丫鬟,又是什么目的?”

    红枝见姑娘给了解释的机会,赶紧如实答道:“不是李世子收买奴婢们的,是奴婢们在来侯府之前,便认了李世子为主子。奴婢跟绿叶是受了李世子的命,才将混入侯府的,后又全心帮助姑娘,全是李世子所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