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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过后,一架苏家的马车缓缓出了府。
桑府的侍卫见状,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问道:“敢问外出的是哪位大人?”
只听车内响起一个稚嫩的声音,细声细气道:“我是苏府二小姐苏意晴,外头是何人相问?”
“吾等乃桑府随侍,恭送苏二小姐。如有冒犯,还请见谅。”那侍卫说完,保持着躬身行礼的姿态,目送马车走出去一段,心里还是有些放不下。
人家苏府的马车,他最多问一句,已经是唐突了,断不可能要求打开帘子看看。可这样一来,怎么知道自家小姐没混在车上偷偷出去了呢?大司马可是让他们看紧小姐的,万一出了差错,可如何是好?
他眉心微蹙,暗暗思量一番,上前请苏府的家丁代为通报,说自己有急事想见小姐。
苏府的家丁去了一会儿,回来却告知,自家小姐和桑家小姐方才一直忙着绘制图画,这会儿累了,正在小憩,怕是不方便说话。并表示,可以带他先进去候着,待二人醒了再说。
侍卫当然跟了进去,那家丁带他走到苏解语的院门口,停了下来,比了个止步的手势,压低声音,一脸歉意道:“你看,正睡着呢,等会儿再来吧。”
站在这个位置,视线被一丛花木遮挡,其实看不到里头的人,只能见着隐约露出的一袭衣角。侍卫颇为大胆地仔细瞧了瞧,见确实是自家小姐早上来时穿的那套红裙,也就没再怀疑。自知自己这一身戎装,披金带甲的,在人家院子里不好多留,便一拱手,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还是晚些时候再说吧。”又跟着家丁退了出来。
听到离开的脚步声,院子里的苏小妹长长松了口气。
而向晏府的方向驶去的马车上,桑祈扯着袖子,还有点尴尬,对苏解语道:“真是不好意思,还借了你一身衣服穿。”
“无妨,反正是新衣,还没上过身。看你穿着合适,便赠予你吧。”苏解语捏着嗓子,还在学妹妹说话的声音和语气。
桑祈忍不住笑,推搡着她道:“别学了,听着好假,我到现在还提心吊胆的,怕被发现呢。”
“倒也不必学得多惟妙惟肖,反正我方才刻意说得声音比较轻,你家侍卫也没听过晴儿说话,应该不会被看破。”苏解语放开手,喝了口茶润喉,温声道。
“但愿如此。”桑祈可害怕回去之后又惹得父亲发火,眉间仍凝着一抹担忧。
不一会儿,马车便到了晏府,二人有意避人耳目地走了后门,递了苏府的名帖,请求一见。
晏府的家丁拿了苏解语的名帖离去,回来后告知,晏云之出门了,还没有回来,要见他恐怕还得等上一会儿,只道是:“请二位小姐到前院稍坐片刻。”
二人跟随着家丁,一路绕到厅堂,发现有一妆容精致,看上去三十出头的美妇人正在等候。
桑祈未曾见过此人,还以为是晏云之的嫂嫂之流,因着不知人家名号,刚想问苏解语如何称呼,便听她暗暗对自己道:“这位便是少安的生母,丞相夫人。”
于是震惊之情溢于言表,险些喊出声来,为了不失礼赶忙低头下拜,掩饰自己的惊愕。心想不会吧,这是晏云之的母亲?说是他姐姐也有人信啊。明明应该已经五十多的人了,怎么能保养得如此之好……恐怕这才是真的神女下凡,所以才能生出晏云之那样的儿子。
正胡思乱想着,便听那美妇人温柔笑道:“桑二小姐前两次来府上,都未曾得以一见,今日一睹芳容,才知竟是如此美人,真教人惊喜。”说着招招手,对二人道:“来,都别客气,上座吧。”
桑祈这才尴尬地跟在苏解语身后走进去,寻了位置坐下。
“兰姬自从长成大姑娘,也不常来陪老身说话了。今儿是吹的什么风,你们都凑到了一块儿了?”晏相夫人笑吟吟地,命人给她们倒了茶,起了个话头。
苏解语先是表达了歉意,看桑祈一直不说话,才代为说了此番来意。
“哦?桑二小姐找我儿可有急事?”晏相夫人闻言,挑眉道:“他应该是去国子监上了,若是着急,老身差人把他叫回来就是。”
桑祈一抬头,出于礼貌想说不急,还是别打扰他的好,自己可以等一会儿。可心里又确实有些着急,于是便不知该说“好”还是“不必”了。只觉着,还是头一次说个话这么费劲,这么在意他人听了之后对自己的印象。
苏解语见她不说话,以为她在走神没听到,轻轻在座下碰了碰她以作提醒。
桑祈才干笑道:“那就麻烦夫人了。”
晏相夫人说到做到,即刻便遣人去晏云之的院子里找晏云之的随侍白时,让他去把晏云之叫回来,自己则又和二人聊了一会儿。
说起来,苏解语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二人知根知底,关系类似忘年交,有许多话题可聊。时常说着说着,便默契地笑起来。
虽然一直礼貌地没聊什么只有两个人知道的事,只说些能让桑祈也插得上话的内容。可桑祈只聊了两句,便觉得自己到底还是个局外人,只能和她们话题相投,却无法心意相通。于是便鲜少说话,只顾闷头喝茶,听苏解语和晏相夫人相谈甚欢,不知怎地,心里头竟然隐隐生出几许羡慕的意味,觉得今日喝得茶,格外酸涩。
好在,派了人去后,晏云之很快便回来了。
见他长腿一迈,进入堂中,桑祈心头一跳,先是松了一口气,而后又不知不觉,变得更紧张了。捏紧了茶盏,思忖着等会儿该如何开口。
三天没见他了,是不是该问一句,近来可好,身体无恙乎?
抑或这样显得太过生疏,应该唤一声师兄,嬉皮笑脸地问,这几日还好吧?
三日不见,他见到自己,又会作何反应呢?
会不会挑眉称赞一句,师妹武艺颇有进步?
会不会清清冷冷地看着她,淡道一句,又见面了。
会不会一本正经地讥讽她,哟,还知道来找我?
会不会……
像她抓心挠肝地思念着他一样,也很想她。
只那么一个瞬间,桑祈在心里设想了无数个二人相见的场景,心跳乱成了夏季的一场暴雨,低着头不敢瞧他,看自己手中的茶杯颤抖,晃成心事破碎的湖。
晏云之步履从容地进来,径直走过她,未曾停留。先给母亲见了礼,而后才转过头,与她和苏解语一一问候。
她设想的那些内容都没有发生。
他只是对二人稍稍俯身做了揖,甚至都没有唤声她们的名字。
桑祈故作平静地一口把茶灌下肚,也学着苏解语的样子颔首示意。
“不知母亲特地叫孩儿回来,所为何事?”晏云之问。
“老身倒是没什么事,找你的是这孩子。”晏相夫人说着,眼神看向桑祈。
他便也顺着视线看过来,目光落在她的面容上,黑眸幽深,有如古井,看不出个中情绪,或者根本没什么情绪。
桑祈轻咳一声,暗自又提醒了自己一遍,别瞎想,关心正事儿。
而后才放下茶盏,敛起衣袖,正色道:“冒昧前来拜访,桑祈有一要事想麻烦司业。”
她说到这儿,还没想好要不要避讳一下在场的其他人,便听晏云之平静道:“哦?既然是要事,不如到书房商议?”
这……公然就相约二人独处了,是不是不太好。
桑祈先看看晏相夫人,再看看苏解语,见二人都面无异色,才放下心来。想着,是了,晏云之这么光风霁月,坦坦荡荡的人,做事自然是有道理有分寸的,熟悉他的人都见怪不怪,自己果然还是太不了解他了,才会如他所言,总想太多。
于是也落落大方地起身,对在座二人告了退,跟随着晏云之一起出去,往他的院子走。
一路上,晏云之在前,她在后,专注地盯着前方的那抹山巅流云般飘逸不群的白色身影,思绪万千。
他不说话,她便也不知从何开口,只能这般保持着尴尬的沉默。
走着走着,摹地,前方的人脚步一停,回过头来看她。
桑祈对这突如其来的事件全无防备,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先是赶忙止步避免撞到他身上,才发现正正迎上对方的目光,甚至能看到对方瞳孔中呈现出自己瞪的大大的眼睛。
瞬间心头漫上一股偷窥被看穿了的羞愧,赶忙若无其事地扭头朝旁边上下左右打量,还把玩着袖口,哼起小调来,哼了一会儿,才又看他,做惊奇状扶着身边一棵六月雪,道:“师兄,你怎么不走了?唉,你看,这花儿多美。”
晏云之表情淡然,视线从她身上飘到一旁,再飘回来,道:“你捏的那根是树枝,花在下面。另外,下手轻点,别把晏某府上的树伤着了,它又没招你惹你。”
……
桑祈缓缓扭头,看了眼被自己残害的可怜枝桠,干笑着放开了手,又蹲下身子,颤抖地轻抚着六月雪的花瓣,沉痛道:“原来你在这儿,可找得我好苦……”
好像写了两次六月雪这个花儿了,贴一下它的造型~
然后……它在盆里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