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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玄如今这要求无疑让裴铏十分难堪,然而他刚收了杨玄的大笔好处,此时拒绝却未免显得有些不近人情,因此只能摆出一份为难的模样,跟杨玄诉起苦来,皱眉道:“贤弟你有所不知啊,这第四营在总营之中可比我这骠骑营吃得开,而且都尉徐正清更是个心高气傲之辈,就算我去见他,都得提前预约。”
裴铏此时也不把杨玄当作外人了,不仅称呼改了,连这等窝囊事都给杨玄一一交代了。
杨玄却是笑了笑,不等他说完,便说道:“不知大人此处可有空白奏疏、笔墨。”
“有。”裴铏不解的点了点头,叫来近侍去取东西,而后问道:“你有什么打算吗?”
“既然治疗伤员是他第四营的职责,凭什么要给他们好处才肯办事,朝廷给他们饷银不是养他们吃干饭的,他们已经拖延了两个月,造成了士卒伤情的恶化,他若再不来,我完全可以参他一本!”杨玄声音铿锵有力,一字一句就好像金铁交鸣一般,透出一股不容辩驳的威严来,更有一股杀意夹杂其中。
裴铏虽说压了杨玄一级,可此时竟然反倒被他的气势镇住了,因为杨玄说的话句句占了道理,而且态度极为的强硬,他此时竟然不好驳斥,只是在旁微微劝导,低声说道:“话虽如此。”
“这徐正清在总营关系过硬如何?”杨玄打断了他的言辞,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大声说道:“我倒要看看,今日三军之中,是不是他姓徐的天下!”
裴铏被他这突然提起来的气势唬了一跳,筷子上夹着的下酒小菜一下子掉在了汤里。
正在此时。近侍取了笔墨送进屋里来。
“撤掉酒席!”杨玄说完,大手一挥,一副执掌定夺的架势,在气息上已经完全压住了裴铏。
那近侍闻言一愣,不知如何去做。
“撤吧!”裴铏将手里的筷子往桌上一放,而后站起来接过士兵手里的笔墨纸砚。
“是。”那近侍被这气氛震的大气都不敢出一下,怎么也想不通,一轮酒下来。两人间的位置就颠倒了一番,不过却也不敢多问,甚至看都不敢多看一眼,去大堂中又叫来几人。开始撤换席面。
杨玄走到窗户边,看着校场上略显黑暗的环境,开始揣摩语句,如何将那奏疏写好可谓至关重要。
裴铏站在厅间,默不做声的看着杨玄。暗自感叹着:“此子好威风,如今我已经隐隐有掌握不住的感觉了,将来成就恐怕不可限量,不过性情倒是不错。知道为人处事,不像林燕那类人。”
此时杨玄的举动虽然有种喧宾夺主的感觉。但裴铏却毫无打压的意思,反而顺着他的意思慢慢在摸索。
因为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如果是林燕,爬在他头上,肯定会狠狠踩上他一脚,而杨玄如果上位之后,虽说不一定会铭记他的恩情,但至少会记得他的人情,在关键时候说不定还会提携他一把。
反正他如今也没有什么前途可言,最好的下场就是混个四五年光荣归老。
如今杨玄或许是他改变命运的一个契机,就算搏不到官职,也可求个富贵,此人随随便便送个见面礼就能掏出几万两的巨款,相当于他一年的饷银加上灰色收入了,这种手笔可谓闻所未闻,但凡送礼一般千多两银子就十分拿得出手了,能拿得出来几万两的巨款,关系必然过硬,已经不屑于跟他打私交。
其实杨玄如今也根本不清楚一次送礼就这么大的手笔是什么个概念,不过对他如今来讲,钱财不过是达到目的工具罢了,毫无可惜之说。
“大人,收拾好了。”那近近侍吩咐士卒将残汤剩饭统统带了出去,而后才说道。
“嗯,给我研墨!”杨玄走到桌边,将裴铏递过来的空白奏疏平平整整的铺在了圆桌之上,皱眉微忖。
不过片刻,那近侍便已经将墨研好,一股松香的味道弥漫开来,整个房间异常的安静。
接过狼毫笔,杨玄提笔在纸上落下,大袖挥洒,道道念头融于笔触之间,凝练的目光仅从斜角流露出一丝神光来,也给人一种不敢直视的感觉,好像一柄刚正不阿的利剑,能斩断世间一切肮脏龌龊之物。
世间万物皆由正斜曲直之分,不能居正,故退而求斜,刚直易折,故以圆滑之道处事。
所以正直也是人心本性,是衡量世间对错的一杆尺度。
杨玄心中顿时有所明悟,一缕念头从神魂中分离出来,有种浩然正气直冲云霄的感觉,那种气质随着墨迹在融于纸中,他所写的每一个字迹,都深深的渗透了纸背,明明书法寻常,可写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有种震彻的人心的力量,便是裴铏,看着那些方方正正、遒劲有力的笔划,都有种惭愧的感觉。
好像刚才收了杨玄那几万两的贿赂,此时良心不安一般,又想起鹰眼卫那些凄惨死去的士卒,更是一阵懊悔,竟然生出一种想要赎罪的感觉,心中恍然一震,掐了掐指肚,让自己清醒了过来。
“想不到杨玄不仅武道厉害,学问竟然也是如此精深,寻常一篇奏疏都有种蛊惑人心的力量,分明是胸中已有浩然气的境界,这要是去参加科举考试,至少也能中个进士了。”裴铏暗自叹道。
片刻之后,杨玄提笔一点,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胸中正气跃然纸上。
通篇文章言语简练干脆,直来直去,毫无圆转之意,字字如剑!
杨玄微微眯着眼睛,看着自己胸中喷薄而出的一篇文章,虽然没有华丽的辞藻。却有字字珠玑之感,好像每一个字都带着一股直指人心的道理。每个人心中都有正直的本性,杨玄就是要用这些文字去引起对方本性的共鸣。当然这篇文章既然写在奏疏之上,必然不是给徐正清看的。而是上呈给军部的。
给他看这种囊虫看这篇蕴含人心正直之道的文章,是对“正直”二字的玷污。
徐正清既然能将事情做到这种地步,这种境界,对数百人的生死置若罔闻,可以说既无为官清廉之本,又无医者仁义之德,心中本性已经丧失,哪怕大道理讲的天花乱坠恐怕也难有效果。
对于这种人。不能从道理上说服他,那就用强大的力量压制他,或者从存在上抹杀他。
杨玄明晰人心本性,知晓善恶、执掌杀伐。可不讲求儒家圣贤有教无类那一套。
方才自己提笔书写文章的时候,若是裴铏没有流露出那一丝愧疚想要赎罪的心思,杨玄也会毫不犹豫的与他划清界限,虽然暂时合作,但有机会也会将其斩杀来舒张自己心中的本性。
而他心中有这种念头产生。说明此人心中尚有一丝本性未被磨灭,并非无可救药。
杨玄将腰上官印拿出,沾上印泥在奏疏角上堂堂正正的印了下去。
裴铏见状也将官印拿了出来,正准备去沾印泥。却被杨玄挡住,将那奏疏合拢压在了指尖之下。而后对一旁亲兵说道:“去我鹰眼卫的营部叫一个叫杨锋的人过来,是我随行亲兵。”
那亲兵此时已经对杨玄这种越权发号施令的举动习以为常了。也不需询问裴铏,便领命去了。
“贤弟,你这是何意?”裴铏试探的问了一句,不知道他挡住自己的印信是什么意思。
“此事是我一人发起,都尉大人不必参与进来。”杨玄随口解释道。
“我是你上级,这事情你不经过便上报了,我岂不是要落个难听的名声?”裴铏佯装生气道,却也是诚心实意要与杨玄共同解决这个问题,不是什么场面话,他现在最怕杨玄跟他划清界限。
“这到不是,这奏疏我只是拿去吓唬徐正清的,盖不盖印鉴也都无所谓。”杨玄微微笑道,他如今却不是害怕将事情闹大,暂且放这徐正清一马,只是因为手下一群人还在等着他治伤呢。真要走正规流程,他也有信心凭借这一封奏疏将徐正清弄的狼狈不堪,虽不一定能够倒台,但肯定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可前前后后这么一搞,也要耽误许多时间。
不让裴铏盖印鉴,其实也是有不想让他搅进来的意思,杨玄如今倒不怕得罪人,反正他现在已经呆在最底层了,谁还能把他怎么踩。可裴铏不一样,对方万一发狠,将他辛辛苦苦竖立起来的靠山踩到了,那他就真正陷入了四面楚歌的地步了。
不过片刻,杨锋便来了,走在裴铏那亲兵后来,步子沉稳,魁梧而不笨拙的身躯给人一种震慑人心的感觉,仅从神色气势上便压过前面领路人一头,进屋之后与杨玄问候一声,而后才象征性的给裴铏抱拳行了一个军礼。
“果然不简单,连身边一个侍卫都有如此气势。”裴铏此时已经被杨玄所展现的实力给深深折服了,武力、钱财、学文无一不是登峰造极,连身边的势力都是如此的雄厚,虽然看杨锋的实力隐隐只是易髓巅峰的模样,可身上透露出来的气息却将他那化气境的亲兵稳稳压住,就好像一只羊,领着一头老虎。
“大人有何吩咐。”杨锋问道,神色从容不迫,面对裴铏这种都尉军官,也丝毫不乱。
杨玄将手里的奏疏(书书屋最快更新)交给了他,说道:“拿着这封信,骑马去第四营找都尉徐正清,将这奏疏给他看,就说我请他来有军务相商,他若不来,你也不要多说,直接回来便是。”
“是。”杨锋也不管此去是不是龙潭虎穴,眉头都不皱上一下,接过那奏疏便应了一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