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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茵茵回房间后揣测着老板的话,觉着有几分头疼。
他摆明了要做甩手掌柜,偏偏又不愿拉下脸来做恶人,得罪人的事都要丢给她,而他这院子里的几个女人实在是,噢,没法说,向茵茵觉着,自己一向是斯文良善的人,做不来狐假虎威与那些人争执恫吓的事儿。
可是凭什么?她不过是个下人而已。再说也轮不到她说话的份啊。
岳母大人是打头阵的,这天外面下雨,天气愈发冷得厉害。向茵茵正紧闭了窗子掩着门缩在屋子里,在看小少爷睡觉,就见着岳母大人进来了。
岳母大人跟女婿说过自己临走的急,没带衣服,紧赶着女婿给做了几套衣裳,总算闹得王畏叫管家屋里的找了几匹青灰色料子来赶着做了给她,才算好了。现如今她穿着了体面的料子做的衣服,整个人显得十二分的神气了起来,腰身直了,肩膀子不觉也撑宽了,下巴也是昂着的,带着一丝主人买了不好养的猪崽子的神情,嫌恶又勉强接受的样子,看了看向茵茵,自己找了个椅子靠进去坐下了。
见着桌子上有些白白糕点,伸手去抓起了一块,边吃边问向茵茵:“你夫家是做什么的?”
向茵茵很烦,一个一个都来审她。
“是个实诚庄稼人,不忙时也去村子后山头的林子里打些野兔野雀子什么的。”向茵茵低头想到了周全生,温顺回答。
“那你出来做事他放心吧?你做过这边还想回去吧?”岳母大人的脸上沾了糕屑,浑然不知。
向茵茵看着她的脸,一抖一抖的,预计着她脸上的那一点点白渣子什么时候掉下来,嘴上便顺口嘴说道:“当然要回去的,有什么不放心的?”
岳母大人将手里剩下小半块糕塞进嘴里,抹抹嘴巴,拍拍手来拉向茵茵的,笑着说:“照我说啊,你一女人出来挣那许多钱做什么,你汉子一个人在家你能放心?早晚不盯着怎么行啊。唉,你别这个样子,说了你别不信,男人啊,都靠不住的。你小两口感情好不?”
向茵茵硬着头皮要抽出手来,听了话有些不知道怎么回,只有些艰难地点了点头。
岳母大人又说:“本来不该我来说,只是我那短命女儿不是不在了么,所以还得我来说,可不要在外面看见有些家产又长得俊俏的男人便忘了家里男人,我那女婿如今虽然一个人在过,可也是大户人家的少爷,你要知道守些分寸。”
向茵茵脑子里一股子火串上来,就要发作,却笑笑,直接说了:“老夫人莫要乱说,我与自家男人好得很,进府上只为挣钱过活,可不能由人随意编排辱骂的。”
她的脸色认真愠怒,眼睛直接地望着面前的老女人,也不掩饰其中的那一点鄙视与厌恶,岳母大人被看得有些过意不去,觉着自己身份很高,却被一个下人这样训斥实在是窝火,想仗着身份发作一下,偏偏又有事求她,才能生生忍住,板着脸说道:“没有那是最好。你现在就收拾一下,带着小少爷跟我住到后罩房去。”
向茵茵笑说:“这个我做不了主,得问少爷去。”
岳母大人很有气势哼了一大声,说:“这后院子里的事,我做主,女婿一天到晚忙,哪有空管小奶娃的事。”
向茵茵笑说:“我倒是想去,只是府上二夫人送来的春华姑娘,是来帮忙照看小少爷的,带不带她去呢?”
岳母大人一下子就为难住了。
自己说要帮忙带外孙,可不就为挣份功劳苦劳,这一起去了,算谁的?再说了,她狠看不惯那样扭怩懒散整天打扮得花里胡哨不会干活的女娃儿,巴不得离她远远的呢。只是,若是这一大堆人都去后院子里住着了,就留她一个年轻的丫头子住在女婿院子旁?
这不是放块肥肉在饿狼眼前么?
岳母大人为难了,便找了理由说要跟女婿商量,回自己屋子去刨出了小女儿恨声问:“跟你说的你有没有听进去啊?”
丽娘那时本在嗑睡,被抓醒了,眯着眼睛在揉,嘟着嘴问说:“什么啊?”
“要你好好照看你小侄儿,顺道跟你姐夫亲近些,你还晓得不,成天就知道吃,就知道睡。就是我这两年把你惯得,若不是你姐姐这两年嫁进了王家,你能有这样舒服日子过?那时就不该听你二哥的话,说什么姐姐嫁得好,妹妹也不会嫁得差,成天里供着你养。哼,就该跟别的女娃子一样,下地里干活去。”
丽娘醒过神来问:“娘,您又怎么了?”
她娘哭了,朝天诉苦:“活该我命苦啊,儿子女儿一个个的不听话,叫老婆子我成日里在外受人欺负啊。命苦啊。”
丽娘在旁安静等了半天,撅嘴问:“娘,您要怎么样直接说,我脑子笨,想不到您在做什么,动不动就这样哭喊,在姐夫院子里,像什么样子?”
岳母大人猛地低下头来说:“跟你姐夫亲近,跟你小姨侄儿亲近,咱们要做这院子的主人,听到了没?”
丽娘听了,苦着脸烦躁说:“娘,这样的事也不是您说了就算的,我瞧着姐夫性格也不算好,咱们住在这院子里,他都要不高兴了,咱们还能做什么啊?”
岳母大人被她说得一愣神,很快想到自己家里那间快倒的屋子和还没有成婚的小儿子,骂道:“你可真没出息,你姐长得还不如你呢,都在这边生上儿子了,你怕什么?你再看看前头那个奶妈子,是不是长得与你姐有一两分相像,你姐夫不是也多看她几眼?男人就这样,你吃不准他喜欢什么样的,总要多想想法子,将日子好好过下去才行。”
见着女儿不作声,岳母大人愈发着急起来,安静过了好几天,突然就霍然开朗了,自己女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窍,觉着还是将几个女人放在自己面前的好,就算碍自己的眼,也绝不能将她们都放在女婿面前晃着。
向茵茵在岳母大人走后,好好将人生与*想了一通。
这是个太平世道,瞧着也算是秩序井然,只要安分勤劳过活,不会饿死的,自己好好排解了一通,觉着还是在保证生存下来的基础上无欲无求的好。
小娃生下快半个多月了,脸已长开,不是新出生那样的皱巴,五官十分的清朗秀气,现在睁眼的时间也多了些,偶尔睁眼悄悄打量这世界,或是扯开嗓子哭几声,总的还是吃多睡多的。岳母大人生过好些娃儿了,本来应该很会照应才是,只是她是觉着带个娃实在不是什么难事,且她现在将一颗心全放在女婿身上,并不多来帮衬与指导向茵茵,向茵茵正好落着清静,便是有个小姨子在旁监工,也不算什么,她与自己一张床,白天围着小娃儿说说笑笑,醒来时逗上一会儿,晚上便是成宿成宿的睡,每天一早便乐呵呵说:“我家小侄儿真乖,一整晚都不哭呢。”向茵茵就笑,是个没心机的姑娘。
而且那个春华姑娘也实在是好笑,她是顶着照顾小少爷的名头进院子的,却比小姨子来得还少,成天里在不是端个自己煮的小粥,熬的汤儿去看自己的畏表哥,就是等在路口里堵住畏表哥,为的说上一两句话儿。
前两天突然安静下来,锁在屋子里不出来。这天面上羞赧地从畏表哥屋子里出来,顺道就拐进了向茵茵的这边来,看了眼睡觉中的娃儿,对向茵茵说:“这些天辛苦你了。”
向茵茵不作声,心里想着她大概也是要宣扬她未来女主人的身份。
“我与表哥是自小的情分,他这屋子里的事只管去找我,知道么?”这位春华表妹笑起来很迷人,行事作派与丽娘小姨子截然不同,颇有大家闺秀的气度,只是向茵茵依自己感觉隐约觉着,她更像是演员,这气度不是从内而发,而是披上去的。
春华表妹又说了许些话才走,送走了春华,向茵茵觉着疲倦,回身坐在门槛上,撑着腮帮子,望着昏昏暗的屋子。瞧,人人都有过去,唯独自己的过去,再也无法到达。占着的这个身子的过去,又是什么样子的呢?
听着身后门外脚步声,向茵茵回头,瞧清了来人,露出狗腿子的一笑。
王畏先是在神游,瞧清楚了,突然心伤,这样机灵狡猾的笑,当然也美,却不再是憨纯满足惊喜欢笑着的样子,莫名觉着世间空荡,自己平白活一世,也没找着个人儿,可让自己将心放在她身上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