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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琊王妃已是望眼欲穿,往宫门口也不知道望了多少次,方才看见自己的夫君领着四位大臣匆匆到来。
三位太傅她都非常熟悉,这些日子也没少来王府做客,也不知道有多少个夜晚,骆云龙和他们或者他们当中的某一位秉烛夜谈,到后面往往是变成抵足夜谈,只打发个人来跟她来报告一声:“去跟王妃禀报,就说我在前边睡了,叫她不要等。”
琅琊王妃也曾猜疑,假冒送鸡汤送点心之类的名目去书房窥探,发现他们不是在进行热闹讨论就是在一片凝滞中默默思索,见了她,也只茫然抬头说一句:“啊?王妃,你来了?哦,鸡汤?有劳王妃了。”眼睛里都没有焦点,完完全全是视而不见,也不知道看向哪里去了。
王妃私下里跟人抱怨:“唉,若是他迷上哪个姬妾也好说,多让她几夜便是。看上哪个女子,讨回家放着也能安心。独独这朝政之事,叫王爷茶不思饭不想的——简直把他的魂都勾了去!”
这话毕竟也只能和最亲近的人说而已。不相干的人听了,免不了还会嗤笑:“王妃这是哪里话!十三王爷现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简直就是皇帝了,还有什么可以抱怨的?”
她也每常纳罕,不知道年轻的女帝伽蓝得怎么治理这个庞大的国家,是否也和自家王爷一样,每每通宵达旦,至晓不寐?
偶尔和夫君一起吃个饭,她忍不住提起这些,琅琊王苦笑一声:“以往在边疆,觉得要征战,要筑防,要治民,谁能有我这般辛劳?不料到了这里,才发现要办的事瞬间多了百倍不止。”
王妃便追问女帝何时归来。她夫君叹息一声:“这个谁说得清?她是做了最坏的打算之后才去的。”
王妃对这个传奇的少女也十分敬佩,沉默了好一阵子才说:“唉,希望她平安归来,还我一个完整的王爷。”
琅琊王对这个小他十几岁的王妃还是十分宠爱,听了这话,少不了又要陪她一晚,以免她太过寂寞。
“哎,等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现在委实太忙。”他语带歉意地承诺。
一众贵妇见琅琊王和三位太傅并宗正都亲自来了,一窝蜂地围了过来。独有韶贵太妃冷冷地站在一边,不屑地“哼”了一声。
琅琊王首先向韶妃、竺妃和黎妃见礼:“骆云龙见过诸位嫂嫂。”目光一扫,看见鸣玉和漱玉公主,又点头同她们招呼。
见他似乎还和颜悦色,众人都放下大半心事。
接着三位太傅又向太妃们问安,又问候了两位公主。宗正大人年高德勋,又是皇族的长辈,很是矜持地站在一边,但各位贵人似乎将他遗忘了,既没有人理会他的臭架子,也没有人追究他的不敬。
琅琊王妃便小声跟她夫君说明了事情的缘由。大长公主也将帕子里的人偶递予他验看。
骆云龙看了,便递予宗正。待宗正也看了,又交予三位太傅。
众人都是双眉紧锁。这事固然可大可小,可轻可重,但也要看站在谁的立场。对于女帝来说,这谋逆大罪若是轻轻放过,对她来说自然是十分不敬。但若真是韶贵太妃所为抑或出自她的指使,不但她罪责难逃,公主也难免受到牵连。到时候不明真相的人很可能派一个“女帝狩边,琅琊王便从宫里开始整治孤儿寡母,为他的登基铺路”的罪名。
骆云龙再问心无愧,也还是怕众口烁金。当然,在他没有回京问政的前几个月,这样的议论他怕个毛?但伽蓝已经将国家托付给他,便不能不考虑流言的可怕之处,三人成虎,不得不防。
他的面色不由自主地阴沉下去,直直地看向韶贵太妃:“贵太妃娘娘,这是怎么回事?”
韶贵太妃将头扭到一边,半天才咬着牙说:“不是本宫做的。”
“哦?看样子我是要好好问问这些侍女了。”他从牙齿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喝令:“来人,将所有的侍女拿下!”
“且慢!”一声极清脆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众人皆惊愕地转过头看过去。只见侍卫严密把守的宫门口,出现一条窈窕的人影。
她穿着正式的朝服,是最尊贵的嫡公主服饰,领着两名侍女,端端正正地走了进来。
“温宁见过十三王叔,见过宗正大人,见过三位太傅。见过诸位太妃、王妃,见大长公主。”
她一口气说来,毫不滞碍,目光往韶贵太妃这边一扫,见她面色灰白,但还是强做镇定,心底暗暗叹了一口气。
“温宁你也来了?不是说身上不好吗?”大长公主自恃辈份甚高,这时候只有她方便开口。
毕竟她是女帝的嫡亲妹子,此事交予她处理最为恰当。
梵音看似微微一笑,开口说道:“温宁以为,这事不必声张出去。关起门来,这只是家事。一大家子,哪有不磕磕碰碰的伤了和气?纵然有不是之处,改了就是好的。”
琅琊王看着她半天方沉声问道:“公主可是奉了陛下的谕旨?”
如果不是女帝发话,温宁绝不可能掺合这样的大事,加之骆云龙相信伽蓝的本事,猜到她姐姐很可能临行前有过交待。
“正是!”温宁笃定地说道:“陛下临走前曾召见过温宁,说家中若有些是非,一笑置之可也。”
“哦?”现场顿时嗡嗡声起,大家都在议论纷纷:“陛下神通广大,难道早已预料到今日之事?”
“嗳,陛下竟如此宽宏,想必也是不屑于无知妇人计较罢?”
“那还不如说陛下是看在先帝和公主的面上,不忍追究。”
“或者兼而有之罢。”
琅琊王却盯着梵音:“温宁公主可有手谕?”
他还是担心温宁看在鸣玉公主师音的面子,故此愿意轻轻放过——他早有情报,三位公主昨天与同车去西山看梅,翰林苑修撰慕羽陪同。
温宁从袖中摸出一物,侍女正待来接,她却走近琅琊王亲手交到他手里。
这是一张绢制的玉版纸,打开一看,是女帝的字迹。他处理朝政时,看过她批过的多道旨意,已经非常熟悉。
“字付摄政王叔、诸太傅知道:朕若家中有事,一笑置之可也。”落款是她的名字伽蓝,上边钤着她的随身小印。
确实是她的亲笔无疑。琅琊王又转交给宗正看了。宗正认不得她的字,又交予江太傅。
江梅远接过一看,暗地里叹息一声,又转交给姚太傅。
待张绍平也看过,又递予大长公主。
众人都无异议。既然女帝不愿意计较,他们也没有越俎代庖给她出气的道理。琅琊王阴沉着脸不吭声,大长公主倒是说了一句:“万请诸位以后请谨言慎行。毕竟陛下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只是看她愿不愿意计较罢了。”
“既如此,咱们都走罢。只是今天的事,若是传出一点消息,别怪本王心狠手辣!”
戏班子的人早已被侍卫们远远推到一间屋里关起,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唯一一个看见的人在得到叮嘱后忙不迭地磕头道:“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今天的事,我早就忘记了。”
那侍卫冷哼一声:“这样最好,否则——”他挥起手中的剑朝一棵枯枝砍去,那么大的一根枝桠,无声无息地掉在她面前,吓了她老大一跳。
“民女知道民女知道。就连那两个孩子,民女也可以下哑药让她们再不能开口说话。”
那侍卫似乎微微沉吟了一下,看见那两个年幼的孩子,跪在那里瑟瑟发抖,心下一软:“唉,放过算了,女帝都不愿意同魇镇她的太妃计较,咱又何必坏了她的慈悲之心。”
眼见众人瞬间走得一干二净,只有师音还留在母亲身边,韶贵太妃身子已是摇摇欲坠。
师音扶着母亲,冷冷地说道:“母亲,您现在总信了罢?姐姐其实什么都知道。”
“这冤孽!”也不知道韶妃在说伽蓝还是师音,由着女儿搀扶着她往殿内走去。
这天气实在太冷,她受了惊,又受了寒,两相交迫之下,终于病倒。
一路上,众人也没有说话。临淄王妃和大长公主、安平郡王妃一路,因为有王妃在,琅琊王便亲自送她回去,自己也顺便回府歇息。三位太傅自然会一路走,只有可怜的宗正大人,略知首尾,来不及说句话就被匆匆赶了回去,临走还得江太傅告诫:“不足为外人道也!”
“温宁公主是怎么知道的?”
路上,琅琊王妃百思不得其解地说道:“除了我遣出向您报讯的两名侍女之外,风华宫严禁出入。”
“她既然料到今日之事,想必就有法子让温宁知道。”他看了看自己的王妃:“可曾吓到了?”
王妃点头:“魇镇!认真追究就是谋逆大罪呢!”
琅琊王苦笑一声:“一个愚蠢的女人能做什么?当初咱还踏踏实实很是做了一些事情,想必她都知道,只是没有和咱们计较而已。”
他想了想:“不但如此,她居然还让我替她管着这个国家,也真是异事!”说着,他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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