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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金国从容不迫的在团部处理着公务,倒是进出团部的干部战士们一个个都有些谨小慎微战战兢兢的模样。最先受不了的是周金才,经历了与周金国大闹一场、被关禁闭,后来又在周金国的说项之下官复原职的经历,两人的关系中有着说不出的疙瘩,却有实实在在的又近了一步。所以周金才找到周金国询问起来,“金国,上头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事情就算了么?”
二团从部队开始宣传土改之后就能用“处于风口浪尖”来形容。周金才无疑是上一次闹出事情来的罪魁祸首。而这一次,团里面公认的罪魁祸首则是吵吵卖东西吵吵的最凶的士兵委员会的那帮人。可到现在为止,周金国除了下令全面终止由部队来推动的“经济战”之外,就只是强调了一件事,“部队是打仗的,而不是做生意的。”
所以听了周金才的问题,周金国答道:“什么叫算了?我去军部的时候,雷军长说了,当年我们组建总参谋部的时候,闹的笑话比现在只多不少。最后大家终于建成了总参谋部,咱们光复军从此怕过谁?”
周金才没有完全听明白雷虎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他一个营长,还是不久前犯过错的营长,肯定是没有资格参加军长带头召开的军事会议的。周金才追问道:“金国,给好好说说呗。”
周金国却是叹了口气,没有继续说下去。他身为政委,去军部开会的时候是做好了被一撸到底的心理准备的。没想到会议一召开,军长雷虎率先发言,“都督带着我们在道州建立起参谋部体系,那时候除了都督之外,不,应该说包括都督在内,大家都不知道这个总参谋部体系最终会成个什么样子。只是都督看事情看得透,他说先建立作战训练部门,以后招兵不归军官管了。所有新兵都送去作战训练部门培训,完成初级训练内容结束之后分配到战斗部队。那时候部队就闹出很多笑话,干的傻事,走的弯路数都数不完。现在回想起来,都弄不明白那时候都怎么能够傻到那个地步,更不知道人的私心能到那个程度……”
雷虎是以总参谋部的建立与现在党委负责制向比较,而且那句“现在回想起来,我们都不知道自己当时能够傻到那个地步,更不知道人的私心能到那个程度……”真心是点睛之笔,一家伙就把责任给挑的无比明白。
雷虎把调子定到了发展中必然会遇到的问题上,政委沈心一唱一和的跟进,于是没人在把会议往拿人出来顶缸的方向走。讨论出来的结果就大大超出了周金国的想象。
惩戒的内容首先就是给团长和参谋长记了大过,却没有剥夺两人的军职。给这两位记过的理由很简单,身为军事主官而没有考虑到敌人大举出动袭击可能。这就是军事指挥有问题。
如果前去护送商队的不是一个排,而是一个营,甚至只是一个连,这场战斗都会完全不同。650人的一个营,哪怕是湘军与团练实施了偷袭,一个营面对两千湘军与团练组成的乌合之众,也能轻松的以一打三,歼灭敌人。即便是160多人的连,面对十倍敌人也能找个地方固守到援兵抵达。可只有40多人的一个排,遭到五十倍敌人的围攻,战败并不稀奇。
光复军时候打扫战场统计伤亡,即便湘军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占据了兵力的绝对优势,为了歼灭这40人的光复军,也付出了伤亡两百人的代价。这场战斗恰恰证明了湘军与光复军之间天差地别的战斗力。
除了军事主管的责任之外,党委会议上允许士兵委员会代表们参与也被认为有重大问题。经济战是中央的命令,中央不叫停,部队就不能说自己不干了。但是党委是权力机构,士兵委员会是辅助的监察机构,监察机构居然能对权力机构有发言权,这个关系被认为不合适。所以军部通过了以后党会不允许士兵委员会人员参与的决定。
这是制度上的问题,所以没什么对错,只有事实证明合适不合适的问题。沈心做了自我批评,认为应该更明晰这部分职责的问题。接下来讨论的则是对烈士们的安置。
尽管团里面从来不说英勇牺牲的郑玉凤同志与阮希浩军长的私人关系,但是团里面的高层都知道郑玉凤同志的家庭情况。所以周金国很担心怎么给第二军军长阮希浩交代。政委沈心处理的方法非常独特。最先的报告中,因为心里有芥蒂,周金国的报告中专门用一段话介绍了郑玉凤是阮志浩旅长的妻子,是阮希浩军长的弟妹。
沈心大笔一挥,就变成了“郑玉凤同志在1852年加入革命队伍,是光荣的光复党党员,是光复军中优秀的革命女战士……”
周金国原以为这是为了避免麻烦,可继续看下去之后竟然看出了门道,沈心并不是害怕郑玉凤的夫家会找茬生事,而是要塑造出一个英雄的女性战士。在行文处理上,郑玉凤杀身成仁与她是阮家的媳妇毫无关系,沈心强调的是郑玉凤本人在长期革命生涯中磨练出来的英雄气概。
这样的修改若是不细想,倒也没什么。可仔细想了之后,就能明白其中的深意了。身为政委,周金国接受过政治培训,也有政治觉悟。光复军的政治主张中,有着人人平等,通过革命得到个人解放的理念。这样的理念与这时代的传统是格格不入的。传统里头,女性嫁人之后就成了男方的人,提起已婚女性来,先要提的就是女性的丈夫,女性的夫家。
沈心对英雄郑玉凤的宣传立场则是基于郑玉凤本人是光复党党员,光复军军人。按照这个思路考虑的话,郑玉凤的丈夫反倒成了英雄郑玉凤身影后那个人。当郑玉凤的英雄形象被竖立起来的时候,有没有阮家其实根本没有任何影响。
参加了这次会议,周金国不仅认识到了军长雷虎的心胸气魄,对于政委沈心对政治的敏锐反应,以及高度的政治觉悟是由衷的佩服。如果是周金国自己来处理此事,那就不可避免的陷入先让上头满意,再向大人物道歉的境地。
这种认知太阴暗,周金国实在是没办法向周金才详细解释。想了片刻,周金国说道:“咱们接下来的任务就是攻下永兴,扫荡周边的湘军。这帮团练敢这么嚣张,就是因为有湘军大部队配合他们的行动。刁家现在也逃到了永兴城里头。想把这些王八蛋抓出来给同志们报仇,也得先打下永兴才行。”
听了周金国的话,周金才苦笑道:“团长正在闹别扭呢!”
周金国当然知道团长在闹别扭,不仅仅是团长,参谋长也处于心情极度不爽的境地里头。想到这两位军事主管,周金国也只能苦笑了。
团长的不满是公开的。下令去做交易的是党委会议,团长当时也不是真心支持。但是下决定的党委没有被惩处,戳轰事情的士兵委员会的代表只是被勒令以后不能参加党委会议。真正的惩处反倒是没有。而所有的板子都落到了团长与参谋长身上。在军部的会议上,团长当即就表示反对了。
建立起参谋总部体系之后,军事指挥官是团长,参谋长虽然与团长平级,权限也与团长相同。相比起单纯的军事指挥官们,参谋部掌管后勤、财物、人事,整体权限甚至更大一点。只是团长自己也在正常轮调中当过参谋,知道参谋工作的艰苦,所以对参谋长很是尊重。
原本的总参谋部制度下,团长与参谋长决定了几乎一切的军务。权限代表着权力大小,他们权限最大,承担的责任自然最大。现在全新的党委负责制度就是另外一套体制,这套体制嘴上说是尊重团长和参谋长的军事指挥权,实际上党委完全凌驾在了团长之上。做什么事情党委决定,团长是光复党党员,所以能身兼党委副书记。可团长和参谋长都只是一票而已,党委会议里头他们的两票比例很低。两人已经决定不了部队的大部分工作,偏偏打起仗来,他们承担的责任还是和以前一样。
在这样的局面,团长和参谋长是唯二受到行政处分的人员。现在光复军的军事指挥还是总参谋部的那套体系,受到行政处分人员的评定就会大大降低,晋升之路受到很大影响。所以周金国非常能理解团长公开反对的理由,他觉得换了自己在团长的位置上,也会公开反对的。
周金国叹口气,对周金才说道:“团长的事情我去和他谈,部队的战斗准备该做还是得做。而且这次得在动员的时候给大家说清楚,这次打永兴是军事任务。我们的俘虏政策不能违背。对于投降的敌人,还得给他们俘虏待遇。不能为了泄愤而杀俘虏。”
听了不允许杀俘虏的命令,周金才再次苦笑起来,“政委,同志们都要气疯了。大家都嚷嚷着杀进永兴,鸡犬不留。你要强调俘虏政策,那你去说。我是干不了这个。”
“哎……”周金国叹口气,他很清楚自己面对怒火中烧的战士时,会遇到什么样的阻力。
看着周金国的郁闷,周金才忍不住说道:“政委,都督建立这个党委负责制,就是让大家吃力不讨好哇!你难为成这样,团长气成那样。咱们以前什么时候这么为难过自己人呢!”
听了周金才对韦泽的批评,周金国收起为难的神色,认真的说道:“金才,刚建立参谋部制度的时候,军官们觉得受到的限制太多,比现在意见还大呢。可现在谁还觉得总参谋部制度有问题?都督既然下令,我们理解不了,也跟着走才是。”
周金才一时没忍住又说了反对韦泽观点的话,他说完之后心里头也有些惴惴不安起来。那一个月的禁闭给周金才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此时见周金国并没有因为这个而发火,虽然心里头还是有点不以为然,周金才还是选择了闭嘴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