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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公,左宗棠的信里面怎么讲?”胡林翼看曾国藩放下书信之后,忍不住问道。
在距离田家镇不远的清军中军大帐,湘军的四大头子,曾国藩、曾国荃、胡林翼、塔其布正在商讨未来的战争。
接到了咸丰皇帝的圣旨之后,曾国藩立刻写信给左宗棠,再次言辞恳切的请再次成为湖南巡抚幕僚的左宗棠出山相助。这信是以八百里加急的文书出去的,左宗棠倒也爽快,同样以八百里加急的快件把回信给了曾国藩。
听了胡林翼颇为焦急的询问,曾国藩把左宗棠的信交给了胡林翼,曾国荃也凑过来一起观看。与以往一样,左宗棠在信的开头依旧以“涤生”称呼曾国藩,左宗棠在信中告诉曾国藩,咸丰下令让左宗棠去浙江当练兵大臣,左宗棠欣然接旨,准备上任去了。
看到左宗棠如此干净利落的拒绝了曾国藩的邀请,胡林翼是相当的失望。如果送信的度能够达到八百里的话,从田家镇前线到湖南,写信回信顶多两天就能完成。不过以满清的通讯系统,这信件往返花了整整六天。六天中,曾国藩等人已经充分讨论了咸丰皇帝下达的命令。对于湘军最有利的局面莫过于左宗棠加入湘军,独领一军。以左宗棠的能力,定然能让湘军如虎添翼。而咸丰皇帝任命左宗棠为浙江练兵大臣,彻底断绝了这个可能性。胡林翼自然感到极为失望。
与胡林翼的失望相比,曾国荃则是脸色大变。他急切的说道:“这可糟了!”
胡林翼疑惑的皱了皱眉头,虽然对不能请左宗棠出山颇为遗憾,却远没有达到认为要出大事的程度,所以他问曾国荃,“为何?”
曾国荃负责征召湘军,对湖南的局面极为熟悉,他焦急的说道:“左宗棠可不是任人摆布之辈,若是他孤身一人前往浙江,没有他自己的兵马,到了浙江之后有何用处?现在湖南巡抚骆秉章对左宗棠言听计从,定然优先让左宗棠招兵,我等率军与粤匪连番苦战,急需补充人马,这么一来……”
湘军的大头子都是聪明之辈,接下的话根本无须曾国荃继续说明。这么一来湘军补充部队的计划就会全盘落空。不用说,湖南巡抚骆秉章一定会借此机会狠狠打击湘军。
一年多前曾国藩征集兵马组建湘军,那时候曾国藩练兵的时候让绿营与湘军一起操练,他自己就对着士兵们表演说,试图以君臣大义说服绿营,让军机散漫,整日里骚扰百姓的绿营不要再自甘堕落,而是要努力练兵,为国效力。
曾国藩的手伸的太长,直接触动了湖南绿营的利益。看似忠君爱国的行动,从面子的角度来说,等于是在指责绿营的是坏人,更被视为暗示绿营的将领们纵容属下,乃是恶!
对这种攻击,绿营立马就采取了还击,带头闹事的,是长沙副将清德。他在太平军进攻湖南时曾临阵脱逃,此时面对曾国藩却很勇敢。他不仅带头抵制会操,“操演之期,该将从不一至”,而且摇唇鼓舌,四处鼓动各军不要受曾国藩的摆弄。
自认为所作所为上对得起咸丰,下对得起良心的曾国藩立刻给咸丰上了个折子,弹劾清德,并猛烈抨击湖南驻军“将士畏葸,疲玩已成痼习,劝之不听,威之不惧,竟无可以激励之术”。尚方宝剑很快显示了威力。咸丰皇帝立刻将清德革职拿办。
清德的上司、湖南提督,也就是驻湖南最高军事长官鲍起豹更伺机报复,而机会也很快就来了。绿营兵听不懂曾国藩的大道理,却有着自己的审美观。他们看着曾国藩招来的这些湘勇土包子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经常借故与湘勇生械斗。1853年8月初四,鲍起豹的卫队又寻衅攻打湘勇,双方各有负伤。
军队没有纪律,何以平贼,何以安民?曾国藩向鲍起豹去文书,要求他逮捕带头闹事的绿营兵,以杜私斗之风。
鲍起豹决意要借这个机会好好教训教训曾国藩。他故意将几名肇事士兵五花大绑捆起来,大张旗鼓地押送到曾国藩的公馆,同时派人散布曾国藩要严惩这几个绿营兵的消息,鼓动军人闹事。绿营一传二、二传三,越聚越多,群情激愤,纷纷上街,游行示威,要求曾国藩释放绿营兵。长沙城中一时大乱。
张亮基调走之后,湖南通省官员都和曾国藩气味不投。出了这个事,满城官员都关起大门,袖手旁观,心中暗喜。“营兵既日夜游聚城中,文武官闭门不肯谁何。”等着要看曾国藩的笑话。绿营兵见状,胆子更大,居然开始公然围攻曾国藩的公馆。
曾国藩的公馆就临时设在巡抚衙门的射圃里,与巡抚骆秉章的办公室仅一墙之隔。曾国藩以为绿营兵胆子再大,也绝不敢武装攻击他这个二品大员。所以被绿营兵包围后,他还若无其事地处理公文。不料绿营兵竟然破门而入,连伤了他的几个随从。连曾国藩自己都差点挨刀。曾国藩夺门而逃,几步窜到隔壁巡抚办公室门前,连连急叩。
绿营在门外闹事,巡抚骆秉章听得一清二楚,但是却装聋作哑,暗暗笑。他早应该出来调停,却一直假做不知。直到曾国藩来叩门,他才故作惊讶,出来调停。绿营兵一见巡抚驾到,马上规矩下来。
骆秉章的调处办法是命人把鲍起豹捆送来的那几个绿营兵带过来,他亲自上前松绑,还连连向他们道歉,说让兄弟们受委屈了!
绿营兵面子挣足,兴高采烈拥着这几人而去。
只剩下骆曾二人了,骆秉章一句安慰的话也没对曾国藩说,只淡淡地说了一句:“将来打仗,还要靠他们啊!”就转身走了。
曾国藩被气的差点吐血,可他也明白的看到湖南官府完全支持绿营,不得已,曾国藩只能带着湘军跑去衡阳,避开湖南官府。这才算是顺利的继续练兵。
现在曾国荃简单的点了一下,湘军四位领都很清楚,有了皇帝的命令,早就想继续整湘军的骆秉章绝不可能放过此次机会。湘军短期内想补充兵力的想法完全落空了。
塔其布看曾国藩眉头紧皱的模样,忍不住说道:“曾帅,不如末将向万岁爷上个折子,说说此事?”
塔其布乃是旗人,曾国藩让他当副手,也大有向皇帝表示自己忠诚的意思。而塔其布并没有因为自己是旗人就觉得高人一等,他极为支持曾国藩。在这种时候,塔其布上奏折比曾国藩上奏折更有效果。
曾国藩只是思忖了片刻就说道:“不必了。虽然我军需要补充,可真正的对手乃是韦泽。那韦泽屡战屡胜,手下尽是精锐。靠征召来的兵,只怕不是他的对手。”
挺曾国藩这么一说,塔其布也没办法继续说下去。
几日来湘军大头目们一直在研究咸丰的圣旨,以及当下的局面。咸丰皇帝急令曾国藩派遣水军顺江东进,进攻天京城。不用结合战局,仅仅从圣旨上的行文就能看出咸丰的急迫。结合了战局之后,曾国藩更是能理解此时江南局面的危急。
曾国藩与好基友江忠源之间保持着高密度的情报往来,对安徽的局面非常清楚。太平军占据了皖中地区,大量的粮食顺流而下供应天京城的需求。这让曾国藩曾经设想的扼住两湖地区后,掐断太平军粮饷供应的计划完全落空。
尽管著名的粤匪头子韦泽离开了安徽,太平天国并没有放松对皖中的控制。江忠源告诉曾国藩,粤匪现在固守着寿州与凤台,与在宿州的淮军针锋相对。如果没有特别的变故,江忠源短期内依旧处于兵力的劣势地位,无法挥军南下。
曾国藩在湘潭大胜,趁势反击,打到了田家镇附近。如果曾国藩率军东进,对面的太平军大败之余,未必是曾国藩的对手。攻克田家镇之后,湘军再拿下湖口,就能顺江而下。太平军为了确保天京城不失,定然要调动机动兵力前去协助防卫天京城。根本不用想,太平军这支机动兵力自然是韦泽的部队。曾国藩的湘军无论如何都要与名声赫赫的韦泽部队正面交手。
曾国藩并非是一个狂妄之辈,韦泽面对清军屡战屡胜,和这样的敌人作战,曾国藩绝不认为自己能够轻易获胜。
曾国荃、胡林翼、塔其布的视线都落在了曾国藩身上,曾国藩当然可以拒绝咸丰皇帝的命令,至少可以阳奉阴违。湘军是否服从咸丰皇帝的命令实施东征,就看曾国藩的意见。
“万岁所虑甚是,我等早就说过多次,此时必须东征!”曾国藩咬咬牙,终于下了决心。
“为何?”曾国荃忍不住问道,“既然左宗棠要去浙江做练兵大臣,我等不妨让他去。左宗棠自比今亮,想来他定然能够在浙江击溃粤匪!”
曾国藩叹口气,“国荃,若是我军不东进,韦泽必然东进。就江苏官军新败,根本抵挡不住韦泽的兵锋。韦泽一旦攻克苏州,与上海小刀会的逆贼们合兵一处,那整个江南局势就真的会糜烂。万岁所虑的正在于此!”
曾国荃并没有被他哥哥说服,江浙的官军无能,凭什么让湖南的湘军承担?虽然想说这话,可曾国荃却没直接说出口,他旁敲侧击的说道:“据说江南江北大营还剩下五万人马,就算是无法剿灭韦泽,好歹也能抵挡一阵,那时候我军修正完毕,就能从容进兵。早几日晚几日又有何妨?”
曾国藩没说话,胡林翼已经明白了曾国藩的意思,他说道:“沅浦兄,我军此次重创粤匪水军,这些水军主要是粤匪从鄱阳湖弄到的大量船只与水手。那韦泽并不用占据浙江,只需控制太湖,他就可以如法炮制,重建粤匪水军。我军现在水军大战优势,若不在此时动手,以后可就麻烦了!”
听了胡林翼的话,曾国荃立刻就明白了。就江浙那些人的德行,韦泽定然能够短期内控制太湖,若是让太平军重建水军,湘军现在的优势就荡然无存。想到这里,曾国荃也放弃了阻止湘军出兵的努力,他沉默下来。
见没人反对,曾国藩命道:“我军抓紧休整,能补充多少就先补充多少。三日后兵田家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