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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秦易虽然语气上不怒,可那眉间隐隐已经露出一种君临天下的大气,周扬微微一怔,偏过头,不想看到慕秦易这双太过摄人魂魄,令人胆颤的眼睛:“一开始王爷秘密派人将草民从六合山中接回来,躲过卫临五千精兵的搜索,草民还以为,王爷心怀天下,可如今,草民实在觉得,王爷,”周扬回过头,咬牙切齿的样子像是在用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喊出这四个字,“太过懦弱。”继而补充一句,“绝非做大事的人所为。”
他是在用一种激将法,他以为慕秦易会顿时怒了,便会告诉他,为了复仇,自己做了多少多少的努力,自己的计划是什么,可慕秦易只是身子有些懒散地往后一躺,语气轻佻地道:“本王,本来就不是做大事的。”
“王爷……。”周扬语塞,气急道,“既然如此,王爷又为何费尽心思派人挖地道救我出来,还不如让我死在六合山上,死在慕元安那昏君的手上。”
“那不就可惜了?”慕秦易盯着周扬的眼睛道,“你可知道,虽然当年宋宰相入罪,宋家一干人等虽然免于一死,可大多,也都是轮沦为庶人,四处偷生,为何你庶弟宋魁,却能入宫当太医?”
周扬对当年的事情早就有怀疑,他不说话,只是听得慕秦易又道:“你自己心里事情清楚的,都已经在六合山隐居这么多年了,你还在于这一时吗?本王救你出来,不是让你如此急躁,以至于,白白断送了你这条本王送给你的性命,你憋太久了,需要出去冷静一下,若是真是想替本王做些什么,京城城西清水巷子里有位老人家,是元家要的人,若你能安然无恙地将这位老人送出京城,送回江南不留痕迹的话,本王可以考虑,再和你闲聊一炷香的。”
“闲聊?”周扬心中的闷火还无处发,只是慕秦易有句话说得对,自己既然从当年的暗杀,追逃中都活下来了,难道又要因为鲁莽,断送自己的性命吗?他知道,慕秦易现在还没有完全信任他,让他出去送人,亦是在考验到底有没有真本事。
“不是很难吧。”慕秦易语气清清淡淡的,“这件小事,鹌鹑都可以做到。”
“好,”周扬点头道,“我自也有我的办法。”说罢,扭头就走。
不多时,鹌鹑回来了,慕秦易转过身,端起桌上的茶盏小抿了一口,头也不抬地对着鹌鹑道:“他不可能走前门进来,太引人注目,后门亦是有影卫看着的,除非本王要见的人,绝对进不来,他是从哪里进来的?”
“额……,”鹌鹑低头道,“小的这就派人去将后院的狗洞赌上。”
慕秦易蹙眉,略有些嫌弃,转头看到桌上的各色糕点,都是王府的小厨房精心制作的,搁在他跟前的便是一小碟红枣山药糯米糕,他将这高脚荷叶碟挪开了些:“把这个端下去,不好吃。”
鹌鹑看着这丝毫没有被动过的痕迹,多嘴了一句:“王爷,您这还没吃呢。”
“红枣山药糯米糕,都不好吃。”慕秦易脸上看起来冷冰冰的,鹌鹑忙是应了,夜深了,鹌鹑替慕秦易铺好了被子,又将慕秦易扶到了床上,每次看到慕秦易这双腿,鹌鹑总是有些心疼,过去自家王爷腿好的时候,那是多么潇洒,多么威风,骑马射箭,百步穿杨,无人能敌,按照太医的吩咐,鹌鹑正用力地替慕秦易捏着小腿,虽然许久没有骑马练武了,可慕秦易的双腿还是十分扎实,都是精干的肌肉,鹌鹑捏起来有些费力,慕秦易搁下书本,抬头道:“罢了,不用捏了。”
“不行呢,”鹌鹑的额头已经滚落出豆大的汗珠,“太医说了,要捏至少半个时辰。”
“捏不捏不都一个样子吗?”
“王爷。”鹌鹑心中一阵激当,只觉得自家王爷怎么都这么绝望了,难道王爷不想再站起来了吗?什么叫捏不捏都一个样,鹌鹑飞快地擦了把汗,“王爷别灰心,王爷的这双腿早晚会好的。”
“我倒不大希望,这双腿好起来。”慕秦易将书卷合上,放在床头的红木圆形小凳上,“下去吧,本王困了。”
三日之后,是太后回宫的日子。
当今太后裴太后虽然不是皇上生母,可也是先帝的德妃,亦是皇上生母的庶妹,加上品行嘉好,不争不抢,当年九子夺嫡,后宫嫔妃亦是作为皇子的生母奔走劳累,后宫的斗争不亚于前朝的算计,德妃便是自请出宫,入国寺为皇帝祈福,为江山社稷祈福,九子夺嫡后,不少宫廷嫔妃亦是被此所连累,故而如今宫中的太妃只有冷宫中的敬太妃一人,早已痴呆,而明哲保身,退居这场风波的德妃,却是成了结局最好的一个。
当年皇上慕元安刚登基,宫中既无皇后也无太后,后宫事务无人料理,慕元安亦是摆出了浩荡重大的皇驾,风风光光地将德妃从国寺里迎了出来,入宫奉为太后,打理六宫事务,从一个普通的庶女,入宫为妃,又到了如今太后的位置,裴太后,亦是做到了一个女人的极致了。
裴太后也曾劝皇上,说自己年纪大了,还是早立皇后为好,其实当时慕元安刚登基不久,身侧便已经有了端贵妃,后来选秀女又选进了熹妃和如妃,最好的皇后人选,莫过于端贵妃,可无奈的,端贵妃有心悸的毛病是,生下长公主后,更是眼中,一着急了便是发作,后公告事务繁多,人多口杂,难免会有让人生气着急的时候。
至于熹妃,元家已经手握重兵,若是又出了个皇后,只怕元家独大,到时候,想要压都压不下来,而且,熹妃这张扬的性子,委实少了些一国之母的气度。
如妃倒是个好人选,只是,当时如妃的位份只是个宝林,人倒是懂事的,只是,太专情于诗书花卉,慕元安多次试探,如妃似乎都无意皇后的位置,起初还以为她是假意推托,以致后来,看到景澜宫里头的海棠茉莉牡丹月季越来越多,慕元安亦是信了如妃是当真无意,慕元安只担心若无意,纵然坐上了这个位置,怕也不会尽心。
故而这后宫之权,还是在裴太后手中,只是去年大顺多灾,蝗灾饥荒水灾一个不落,春节后,太后便自请入国寺祈福,这一请,就是三个月,虽然让熹妃代管后宫,可这各中杂事,离了太后,简直就像是离了主心骨似的,如今太后能回宫,熹妃心中先是松了一口气,又是有些担忧,太后不在的时候,她尚能一手遮天,比如慕成凰宫中故意克扣的用度,比如进贡东西她从来都会扣下自己喜欢的,可若是太后回来了,追问起来,不过也无妨,太后对慕成凰一直也都是不冷不热的,多半,说几句也就罢了,并不会格外地注意。
相比太后回宫,熹妃更加担心的是慕成瑶的事情,宋魁不擅妇科,这段时间,都只说是先调理,调理,再调理,这大人耗得起,孩子可耗不起,现在才两个月,成瑶身子又窈窕,还看不出来,可若是往后了去,满了三个月,可就不好落胎了,其实皇上看重自己这腹中的孩子,会让京中妇科圣手董三娘子每日进宫为自己安胎,可董三娘子不是自己的人,是皇上的人。
太后回宫,按道理,阖宫上下都要轮流去请安,慕成凰早早地起了床,梳了一个双环堕髻,后戴了一支小巧的海棠花烧蓝金步摇,前头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坠着一串东珠抹额,宝鹃挑了一身白色打底上绣海棠花的对襟长裙,碧绿色的丝绦在胸口盈盈一束,裙幅随风摆动,像是起伏的涟漪,清爽又好看。
太阳有些大了,慕成凰走了一条阴凉较多的路,虽然要绕些弯子,可好在一路凉爽,都是树荫,只是要经过熹妃的玉春宫。
远处便是玉春宫,金碧辉煌的宫殿在阳光下十分耀眼,慕成凰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只想着快点走过去,谁料,宫门口,宋魁宋太医突然一个趔趄,摔了出来,旁边的小太监忙是扶起宋魁道:“宋太医可还好?宋太医怎地看起来魂不守舍的?”
“无事,无事。”宋魁站起身来,整理衣衫的手却是微微发抖,索性不整理了,只想快些离开,一扭头,却是看到了慕成凰。
“见过五公主。”宋魁向慕成凰行了礼,慕成凰微微点了点头,却是看到宋魁胸口官府上,有一个脚印,这脚印玲珑小巧的,必然是女子的脚印,方才宋魁只是摔倒了,必然不会有脚印,看来,这是被玉春宫里头那位给踢出来了,看着宋魁惴惴不安,魂不守舍的样子,怕是不得了那位的喜欢。
“这么大热的天,宋太医还赶来给熹妃娘娘请脉呀,宋太医对熹妃娘娘肚子里的皇嗣如此上心,将来熹妃娘娘诞下皇子,必然有一份宋太医的功劳。”慕成凰脸上挂着笑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