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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情此景.景澈顿时了然阿邺与萧烬的关系.约莫也猜到了他无非也是帝都里來的人.
“阿邺啊阿邺.你可真能装啊.”一声嗤笑凝成霜.失望不言而喻.景澈决然从他背上挣开跳下來.也不顾一落地脚下蛊虫便同潮水一般黏附到衣物上.
“阿澈.先出去.出去再讲好吗.”阿邺有些急.油腔滑调一扫而光.语气里都有了些微的哀求.
他一路都在骗她.就早该知道会有被戳穿的那一天.他本是到达目的不择手段之刃.不该在乎别人的心思.而伤了她的一腔真诚.他的心却也莫名跟着疼起來.
“阿邺.在赌场里你就算计好了吧.你是跟着我才进入千之岭的对么.息雁坡墓地遇到你.恐怕也不是你所谓的招摇撞骗被抓.而是正被我师父追着吧.呵.我看你分明会武功.今日被众人围攻时.却也宁愿被抓也半点都不使出來.你真是.你真是..好演技.”
景澈浮现出无比寒心的笑容.
阿邺无可反驳.只得点点头:“是.是这样.但是我也是真的将你当朋友..”
萧烬不耐烦寒声道:“少磨磨蹭蹭.”
景澈从心底里有些怕萧烬.哪怕恨得牙痒痒.也在此刻忍住了未跟他起正面言语冲突.身子抗拒地往洞里深处退去.
萧烬瞧出了她的意图.大步跨上前.一把拽过景澈的头发.就将她暴力地往外拖.
“你放开我.”
她气急败坏地大喊大叫起來.萧烬便环手狠狠堵住她的嘴.另一只手中亮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架在她脖子上.“再吵试试.”
景澈站定.面上浮现宁为玉碎的决然.她扬眸冷对萧烬.抬手狠狠握住刀刃.跟萧烬拉锯着力.将匕首从脖颈处生生挪开几寸.
她是害怕萧烬.但是毫无畏缩之意:“杀我.你会后悔的.”
雪白刀刃折射着火光.倒映出阿邺半只眼眸.暗隐着不忍.掌心鲜血顺着刀刃往下坠.蜿蜿蜒蜒污浊了那只眼睛.
血啪嗒啪嗒滴到地上.奇异的是.那一片的蛊虫避之不及.纷纷飞也似的逃开.竟然留出了一块空地.然而血液在暴露的空气里很快凝固.蛊虫又在一起纷涌着围了上來.
景澈飞快地瞥了一眼.心想自己的血一直都有些特殊.第一次知道原來还有驱虫的功能.
突然有了主意.她再一次狠狠握紧了匕首.愈发疼得钻心.血液粘稠了整只手.
正在萧烬和阿邺都被地上奇异景象分去神的时候.景澈一缩头飞快脱身.随手捏了壁上一块石子朝火把掷去.熄灭了燃烧的火焰.紧握着拳靠手心滴出的血为自己开路.飞奔到洞口.
见到洞外第一缕宁静月光.景澈惊甫未定地躬下身大口吞气.砰砰的心跳渐渐落回胸膛.她才回头往洞里看了一眼.
洞里幽深一片.最后的血腥味都融在了风里.
熄灭了火把.而血液凝固速度又是极快.萧烬和阿邺想必不能马上从洞里出來.
她不敢耽搁.欲抬腿离开.却见巡逻的苗疆士兵正列队过來.环顾四周.这里只有崎岖的岩石和黄沙.心里一急.景澈只得就近寻了一块巨石藏下.方蜷起身子.火光从头顶晃过.
然后又晃开了.
景澈长长舒了一口气.却察觉到腰上抵着一股冰凉尖厉的触感.
如同针砭肌肤.顿时汗毛竖立.她僵着背沒回头.听到耳边一个声音低沉而狂傲地说道:“小姑娘.你是不是忘了还有火石这个东西了.呃.”
那匕首像是在故意折磨.不急不缓地往里旋了旋.却在中途戛然而止.另一个声音在耳畔响起:“萧烬.她还有用.别伤她.”
阿邺这个骗子.而她竟然着了道.这么容易就掏心掏肺地信任他.景澈一时怒火攻心.起了玉石俱焚的念头.不管不顾地大喊起來:“这里有人.”
萧烬断沒想到她会向苗疆人呼救.一时來不及堵住她的嘴.那厢苗疆士兵听到呼喊.几个列队远远近近的火光熊熊一齐围了上來.
四处都是裸露的岩石.三人再也无路可逃.火光印在萧烬脸上.他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苗疆人看清楚了是萧烬.顿时无比憎恨地高呼道:“是狗贼萧烬.杀了萧烬狗贼.”
阿邺急促问道:“怎么回事.你怎么惹的苗疆人.”
“不就是多杀了他们几个人.”萧烬咬牙骂道.扔开匕首拔出长刀.“就追着老子杀了大半年.”
苗疆士兵一呼万应.越聚越多.景澈倒沒想到形势会被自己如此一喊搅得如此混乱.萧烬被十几个人围攻着.根本顾不上景澈.阿邺那边也好不到哪里去.她也乐得可以趁机逃走.
东躲西闪跑出交战圈.跑出去好一段路.才发现已经置身茫茫沙漠.她踟蹰着辨别方向.不料一回头.便看到一队士兵不知从哪里蹿出來.已经追上了她.
景澈绝望地看了眼手腕.**神玺毫无动静.
还是跑不掉了.但无论如何.都比落入萧烬手中要好.景澈索性放弃了反抗.异常合作地束手就擒.
这一次苗疆人沒有将她扔到虫洞里去.而是将她绑到了一个大殿中.
殿上端坐着一个女人.发髻高高梳起.容貌美艳端正.手上执着一把银色手杖.神情威严.却透出些慈祥來.
“她和萧烬是一伙的.”
“我不是.”景澈急忙为自己辩解.
“哼.祭司.她狡辩.今天她和另一个男人在坟地里鬼鬼祟祟.被我们抓起扔到虫洞里.萧烬來救.这都不是一伙的.当我们是瞎子吗.”一个魁梧男人粗声喝道.
“谁说朋友的朋友就得是朋友.那说起來.我有一个苗疆朋友.所以我也是你们的朋友咯.”
“倒是伶牙俐齿的小姑娘.”殿上祭司淡淡道.
“祭司.该如何处置她.”
“不管是不是萧烬朋友.扰逝者长眠.就该处死.既然虫洞里大难不死.那便明日处以火刑.”她仍是淡淡.说这话的时候面上依旧端着慈祥.
一听到火刑.景澈便急了.顾不上该有的礼节.站起身來大声反驳道:“亏你还是祭司呢.怎么能不问明情况就草菅人命呢.我是给人送魂來的.你怎么能莫名其妙就处死我.你们苗疆人脑子长在哪……”
“啪”的一声.彪汉的一个耳光狠狠捰了过來.瞬间只觉得耳边都是嗡嗡作响声.景澈來不及反应.失去了重心整个身体都倾斜地倒了下去.头撞到了大殿银色的石砖上.磕出血丝來.半张脸都麻了倒也不觉得痛.她宁可自己此刻晕倒算了.
可是她沒有.她清楚意识到被人拖着出大殿.从未觉得自己有过这般狼狈.殿上那个她觉得有几分慈祥并且讲理的祭司无动于衷.
脸贴着冰冷的地.血液稠稠地糊在眼角.跟眼泪揉在一起.倒是真的血泪交加.
她突然想起师父來.
师父在.一定是只手遮天的保护她.一定不会让她受这么多委屈.
可是师父终究是远在天边.也许他此刻在责怪她的不告而别和任性.也许他只是在喝着酒.在寂寞的云覃峰上继续缅怀他破碎的旧爱瓷像.
翌日.
直到景澈被五花大绑捆到高高的十字木架上.下面堆满密密麻麻的柴火.事情仍是沒有任何转机.
她第一次一个站在这个高的地方.以一个俯视众生的角度看着下面层层叠的人群.可惜这不是顶礼膜拜.而是众人围观一个少女的受死.
她放眼向远处望去.想试着看到更远.更远.可惜最远仍是一片凄凄沙漠.几个绝尘來去的黑点.不知为谁在奔波.迦凰山终究是隔了千山隔了万水.望眼欲穿也盼不到她的师父.
景澈最后敛起目光.无望地瞥了眼自己的手腕.**神玺还是无动于衷.跟那日殿上的祭司如出一辙.她期盼着她会跟她讲理.事实上她长着一副有理的脸.根本无需操说理的心.
她心知求生无望.叹了一口气.可是她还是不想死.
“点火..”
一声喝下.十几支火把齐齐扔到柴堆上.
景澈突然觉得.这像是一声高昂的“礼成”.接着是欢天喜地的冲天响炮.红白旖旎一地.和着别人家的悲喜.终究是与她无关了.
热浪袭來.裙角燃烧声噼里啪啦.阖上眼睛.漆黑一片.却满脑挥之不去都是师父的模样.
师父在喝酒.师父在舞剑.师父在翻书卷.师父在嘲笑她的打扮.师父在为她绾发……她历数两年的喜怒哀乐.竟然无一不有关百里风间.
原來她最舍不得的.是自己曾经最不想要的师父.
倏忽.不知是何处风起.凌厉而霸道.熊熊燃烧的火焰被风声伏倒.竟然熄灭了下去.底下人声鼎沸.
景澈不明所以地睁开眼睛.然后徐徐的.一滴.两滴眼泪落在烧焦的炭木上.被炙热蒸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