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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玄贞几乎是跌跌撞撞的进来。
他的出现,显然有些突兀。按理来说,固然今日朝议之事波及到了韦家,可毕竟只是几个不肖子弟,又能有什么要紧。
他们韦家马上就是圣人的乘龙快婿,又出了一个太子妃,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实在没有必要一哭二闹三上吊。
可是韦玄贞的神情,却是十足的泼妇样子,一进到殿中,便拜倒在地,滔滔大哭,道:“陛下……臣的族人,遭人构陷,恳请陛下做主。”
这一跪,实在是教人莫名其妙。
武则天对韦玄贞的印象本就不好,此人无能倒也罢了,还仗着有个女儿是太子妃而野心勃勃,同行终究是冤家,武则天与韦氏有太多相像之处,虽然武则天已经默许了未来韦家崛起的格局,可是并不代表,她心里对这些韦家人有多少好印象。
今日的朝议,本就让武则天多少有些生厌,现在韦玄贞却还凑上来,更使武则天不喜。
武则天淡淡道:“你们韦家的几个不肖子,既然犯了过错,那么就该罚,朕将女儿下嫁你家,你们韦家如此不知自重,如此妄议,又存着什么心思?朕的女儿,难道配不上你的儿子吗?又或者是你们韦家恃宠而骄,不知天高地厚了。”
韦玄贞被这诛心之词吓得面如土色,连连摇头:“这是有人栽赃陷害。”
武则天却是道:“朕虽然没有了解此案的巨细,可是你们韦家也不是小门小户,河南府敢办你们,这就说明一定有足够的证据,你现在说他们是构陷,那么朕倒要问,那些人……到底说了没有说那些大逆不道的话?病从口入、祸从口出,有些话既然敢说,难道当时胡言乱语的时候,就不曾想到过会有今日吗?这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韦玄贞竟是无言以对,固然韦家的人是被河南府的人盯上,可是不要忘了,若是韦家的人没有发什么牢骚,河南府就算有天大的胆子,在没有翔实证据之下,也绝不敢对韦家造次的。即便是韦玄贞,难道敢当着武则天面,拍着胸脯保证,韦家的人没有说出这些大逆不道之词。
武则天见韦玄贞只是趴在地上,瑟瑟发抖,老脸铁青,便长长的吐口气:“求情就不必了,回去吧,这些人自然是要严惩的,若是不杀鸡儆猴,朕的女儿,莫非就这样任由人耻笑?况且朕已开了金口,覆水难收,婚事,还要继续办下去,你们韦家把心思都放在这上头,其他的事,你们就不要再有妄想了。”
韦玄贞更加害怕的厉害,他踟蹰了老半天,才徐徐道:“陛……陛下……这亲事……这亲事……恐怕是办不了了。”
“什么?”武则天眼眸一厉,宛如刀子一般在韦玄贞的脸上掠过。
韦玄贞哭丧着脸,本来这件事,他是不敢说的,可是事到如今,他是非说不可了:“被拿住的人里头,有一个,正是犬子……”
“哪一个?”武则天也感觉到了一丝不妙。
韦玄贞期期艾艾的道:“四子……韦泚……”
啪……武则天二话不说,已是抬腿,狠狠一脚将韦玄贞踹开。
四子韦泚,正是未来的太平公主驸马。圣旨已下,韦泚马不停蹄的赶往洛阳,可是万万想不到,现在这个人,居然在河南府衙门的大牢里,而且还已被人坐实了罪行。
崔詧等人上奏,只说这是韦家的子弟,却并没有说是韦泚,按理来说,他们说的没有错,毕竟崔詧也只是‘刚刚’得到消息,而且这消息很笼统,不知道这韦家子弟之中,有韦玄贞的四子韦泚也是理所当然,可是偏偏,武则天只当是一群韦家的子弟,所以虽然这样做会让韦家颜面丧失,可是并无碍于公主的下嫁,而且在嫁女之前,借机敲打一下韦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们韦家不听话,给两个巴掌,再把公主嫁过去,算是给了一个甜枣,这对武则天来说,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可是武则天已经开了金口,才好不容易平息了百官的愤慨,如今这些人就要严惩不贷,结果却冒出来了个韦泚。
一切……就说得清了。
韦玄贞听到陛下要重惩,也是刚刚得知自己那不肖子也已涉案,所以如丧考妣的跑来喊冤,若是寻常子弟,韦玄贞实在没有必要这样做。
这一次已经换了武则天的脸色铁青,武则天身躯颤抖,好端端的一个公主下嫁,闹出了许多流言蜚语倒也不说他,可是现在,居然出了这么一档子烂事,后续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武则天这时候竟也是心乱如麻了。
韦玄贞被踹了肩,却是不喊呼喊,乖乖又爬起,拜倒在武则天脚下,声泪俱下的道:“这件事,臣已经有所了解,臣得知陛下要下嫁公主,这等洪恩,自是喜不自胜,于是连忙将那犬子从万年县叫来,除此之外,恰好上官待诏的弟弟上官辰也要入京,于是便让他们结伴而来,谁晓得他们刚刚到了京师,自然少不得会寻一些狐朋狗友吃酒,本来那犬子,理应是要回府的,却是那上官辰倡议,先吃了酒再各分东西,犬子应了下去,于是……”
这话里话外,似乎都好像早有人组织了一个阴谋一般,上官辰引诱韦泚吃酒,然后自然与洛阳的一些韦家不肖子弟凑在一起,酒后说了胡话,而早就准备好了的河南府官吏,也早已准备,随即便一拥而上,直接拿人。
韦玄贞还道:“最奇怪的是,那上官辰,也被拿了去河南府,却因为谨言慎行,河南府已将他放了。”
这句话更是直指上官辰才是幕后的主谋。
当然,上官辰是上官婉儿的弟弟,这里头……
听到这里,侍立一旁的上官婉儿大怒,呵斥道:“这是什么话,韦玄贞,我的弟弟不过与你的儿子结伴而行,你自己的儿子无状,贻笑大方,却反过来诬赖是吗?这是什么道理?”
韦玄贞却是哭丧着脸:“老朽不过是据实禀奏。”
上官婉儿倒也不和他啰嗦了,眼泪立即啪嗒啪嗒流下来,拜倒在地:“陛下,臣的弟弟,与他们结伴而来,本不过是图个方便而已,即便是留他们吃酒,多半离别在即不免伤别离,这是人之常情,怎的他们姓韦的自己不知好歹是非,却是反过来中伤臣弟,这是什么道理?其他人倒也罢了,那韦泚乃是驸马,即将迎娶公主殿下,这是陛下多大的恩赐,怎么反过来,他也敢如此诽谤宫闱之事,这样的人,实在是可恶,更加可耻!”
惹到了上官婉儿头上,上官婉儿可不给韦玄贞留半分面子,她是待诏,宫中女官之首,绝不是一个好欺凌的角色,放在外朝,那也算是宰相了,不但每日陪在武则天身边,而且还要帮助武则天处理政务,当然不是谁都可以得罪的。
韦玄贞脸色剧变,他实在不想得罪上官婉儿,可是为了洗清自己儿子,也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见上官婉儿强烈反弹,他只得把心思放在武则天身上,哭告道:“陛下……陛下……毕竟臣那犬子……乃是驸马……恳请陛下高抬贵手……”
说到这里,武则天却突然打断他,武则天的语气居然十分冷漠,乃至于冷到了骨子里,她气定神闲的道:“朕什么时候说过,韦泚就是驸马?”
韦玄贞如遭雷击,他不可思议的看着武则天,不禁道:“陛……陛下……可是陛下已经下旨赐婚………”
武则天脸色平静的可怕,她淡淡的道:“赐婚?哦,想来这件事是有的,可是呢,朕岂会将自家的女儿,下嫁给一个不肖子,韦卿,有些事,你得聪明,该怎么做难道还要朕来教你吗?朕成全不了你,可是你却要成全朕啊。”
这句话说的隐晦极了。
意思韦玄贞却是听出来了,这门亲事,已经是不可能了,既然不可能,你得成全宫中,怎么成全?你得赶紧上奏,说你的儿子是个人渣败类,高攀不上太平公主,辞了这门亲事。
韦玄贞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
煮熟的鸭子飞了。
不但飞了,而且……
他猛地想到了什么,道:“臣……臣明白了,是秦少游让我求亲的,秦少游……又是秦少游让臣许那上官辰与犬子一道来洛阳,是他……没错了……这一切……都是他的布置,陛下……陛下……他们……他们都是一伙地……臣上当了……臣……真是冤枉……真是冤枉哪……”
他随即开始滔滔大哭,哭的惊天动地,整个人几乎要抽搐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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