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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常的假日,庄静妍上午去了趟教研室中午就回来,做了个饭就看书到现在,人老了,戴着老花镜的样子显得特别专注。。。
风吹深树叶沙沙地响,她才察觉是来了人。
窗外,那道纤细的身影正慢慢往里走,庄静妍一下子就笑起来,起身推开门,笑容灿若春桃:“来啦?孩子呢?”
这一幕,仿佛恍如隔世。
“孩子在我那个姐姐家,没带过来,”她浅笑着柔声道,“我一个人,不能来吗?棼”
“说得什么话,大的小的妈都疼,快进来!”
再次跨进这道门,有了太多不一样的感觉,太过错愕与震撼,就像她曾经以为顾景笙是那样单纯的一个人,却不知道他是背负着这么深的愧疚、那么危险的逼迫与压力,在一直笑着支撑。他背负的东西不同于旁人,在那个漆黑得不见五指的世界里,他独自守着那么沉的秘密,硬生生地一直扛到死去。
“妈你在看书?错”
“看书,”庄静妍接茬,绕过来继续拾起老花镜戴上,鬓发的斑白和老花镜的链条让她看起来很慈爱,“学校那帮学生越来越不听话,上课不听,我的课都敢睡觉,知道我这么大年纪还天天备案呢么,对得起我么,对得起钱么?你说……”
林亦彤被逗得浅笑,纤指轻轻划过他做了无数标记的纸页:“可是你喜欢呀……”
“教研室连主任的位置都空出来给你当,让你坐办公室,是你不干,硬要去给学生上课。”
“嗯,那是,”庄静妍也笑,“坐办公室没意思。来你坐,这地毯我铺得厚,不怕着凉,这矮桌我也喜欢,学校送我的,你来——”
老太太挪开了一方位置,看得出她是一身出门的正式打扮,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从哪里过来的,她懂。
人这把年纪了,天大的事也觉得没什么,晚上炒两个菜娘俩说说话,比什么都好。
“妈,”她轻声叫她,看向天花板的水眸里闪烁着清亮柔美的光芒,头轻轻枕在庄静妍腿上,“景笙小时候,是什么样的?”
“景笙……”庄静妍举高了书看,老花镜下眼神淡然而慈祥,“景笙小时候,也跟别的男孩子一样。调皮又捣蛋。”
她轻轻一怔,笑起来,“怎么会……”
她印象中的顾景笙,是温雅到仿佛永远都不会伤害你,甚至连句重话都不忍对你说的。
“是捣蛋。不过这孩子,懂事得早,很多事很通透不用大人教。有一年冬天,过年他跟别的男孩子打闹,那时家里是平房,他拿一个小盆子冻了冰放在房顶,砸在别人脑袋上把人脑袋砸破砸哭,我们那个训啊……可怎么训都没用,直到有一天他自己在家玩的时候撞到柜子,上面的零钱罐砸下来也砸破砸疼了,他愣愣的也不哭,疼了好一会蹭蹭蹭跑去别家院子里,拉着那个小孩的手说对不起我也疼,我知道疼了,以后我再也不砸你了……”庄静妍啧啧起来,“哎哟我当时真不知是长脸还是丢脸,那家人因为那事都大半年没跟我们来往了……”
那纤小的人儿跟着笑出了声来。
对。这才是对的。跟庄静妍讲的一模一样,她印象中的顾景笙,就该是那个样子的。
笑着笑着,眼眶就湿润起来。
心疼当年那个自己没了解他就丢下他的顾景笙,所幸她现在距离他是最近的,她享受着他曾享受过的母爱,他们可以哪怕阴阳两隔也如血缘相连一般。
庄静妍见逗笑了她,只觉得功德圆满。
“晚上做菜,有人送菱角给我了,你吃不?”
她闷闷的,埋在她怀里,略有:“嗯,吃。”
“还吃什么?”
“没有了。”
“那行,我待会再去随便买点菜……”
“妈,”片刻之后,她问,“景笙的墓碑在烈士园里面还有一座,是不是?”
应该有的。
曾经,她厌恶霍斯然因私情逼死了顾景笙,还追封他烈士的名号,那么丑陋与讽刺,从来没有去看过。可现在她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烈士那两个字,是配得上顾景笙的,而那个男人,也一定曾经这样觉得,爱与憎,他向来比这世间的任何人,都分得清楚。
“在。在烈士园里面十三排7号墓,我知道了也没去看过,”庄静妍眨眨眼,散去湿润,“我不喜欢他当烈士。他当我儿子就好了。”
十三排,7号墓。
……………………
晚上的饭点很早。逐渐变老的人,都愈发开始有这个习惯。
所以吃完饭出来的时候,天色还没完全地黑下来,林亦彤出门,叫了一辆车,在飒飒的晚风里,直接报上了那个墓园的地址。
她必须承认她去时心情很复杂,不知自己会看到什么,不知以后该怎样面对霍斯然,可当真正到了那个地方,她才彻底震惊,怎么都不会想到,竟会看见那样的一幕——
十三排。7号墓。
墓碑虽远,但遥遥得都能看到有三个墓碑靠得很近地并排在一起,看不清号牌。一个高大英挺的男子却早已蹲在了那里,背影宽阔健硕,脊背挺直,他的臂弯里揽着一个单薄削瘦的小身影,那有着一头软软长发的小女孩正端坐在他腿上,听他对着墓碑轻声说着什么话。
那一幕,直直刺进了她毫无准备的一个心房。
清晨时,她清晰记得他说,“我去接一个人回来。”
小脸微微苍白,一时之间,她看不出那小女孩的大小,更猜不透她跟霍斯然的关系。有血缘,或者没有。
心绪微乱,她却敛下纤睫调整着,努力让自己恢复正常情绪,她没有忘记,自己来这里是想要做什么的。风声有一点紧,她终于踩着不紧不慢的步子,朝那里走去。
“……以后就跟着霍伯伯,暂时住在城里面,接着去美国。可能以后再也不回去了。”霍斯然薄唇轻启,嗓音低沉而磁性,只有深眸是苍凉的,捏了捏她的小手,“还想回去么?回你姑姑那里。”
小女孩闪亮的大眼睛愣愣地看他,听到这句,猛然摇头,一直摇头。
她不回去。死都不要回去。
“好,”霍斯然点点头,轻拍她的小脑袋,像在对她说也像在自语,“我们去美国。跟爸爸说一声,伯伯很快就去准备。”
小女孩对美国的概念压根儿不清楚,却比他更先看到他后面慢慢走过来的那个很美很漂亮的身影,亮亮的大眼睛有点怯懦,瑟缩着往他臂弯里躲。
霍斯然心下一动,不知背后是什么,才刚刚顺着她的目光往后看去,深眸触到那个熟悉纤小的身影时,胸口霎时大震!
是她。
竟然,是她。
英挺的俊脸霎时苍白,霍斯然单臂将小女孩抱下来,起身,直到确定是她,才慢慢吐出一句话:“你不是已经走了吗?”
她坐的那趟航班,他查过,没有误点也没有停飞。
“我告诉你中午我会赶回来,也真的赶回来了,你却已经不在了。房间收拾得很干净,你什么都没有带走。”他眼眶泛红,低沉的嗓音威哑透着磁性,眸子深邃如墨般漆黑,像是要将她看得刻入骨髓中去一样。
一时间,她也震惊到水眸微微闪动一下,这才记起自己没有走的事情,没来得及告诉他。
可是——
“你怎么会知道,我会是下午的航班飞走?”
墓园的灯下她小脸的弧度微仰,透着疑惑,似乎不肯相信昨天,在那样情绪崩溃低落的时刻,那样紧急危险的节奏里,他还有心思查她护照所预定的航班?
霍斯然紧紧盯着她,眼底猩红上涌,淡淡地问:“否则你以为,你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早上我请求你,‘希望等我回来的时候,你还在’,是因为什么?”
她以为有她的多少事,他不在乎?不想知道?以后这样的事,只有她不告诉他的机会,却没有他不去追查的可能。
他刚刚真的以为她走了,已经飞上天空了,他刚接人回来给孩子洗漱替换衣服折腾了一个下午,到现在。军区的退职批文不会那么快下来,签证也想着也许会搞不定,他都在脑子里高速运转着想办法,已经决定了会在最短的时间去美国找她——
可是没想到。她还在。
她水眸闪烁起来,因为出乎预料,连呼吸都开始慢慢变得不稳。
霍斯然挺拔的身影却已经逼近到了她面前,轻轻抚摸上她的脸,俯首定定地看着她问:“所以决定不走了,是么?”
他嗓音干涩,眼神专注到让人逃不开避不开。
她没有办法回答。
她心里还有太多疑问解不开,太多情绪来不及表露,却已被定在这儿,她小脸微微泛白,只能勉强地艰难吐出两个字:“暂时……”
却不曾想下一瞬,霍斯然的大掌已死死地扣紧了她的后脑将她猛然拉近过来,薄唇重重压上了她的唇瓣!力道凶狠之间她没来得及反应,那甜美的唇却霎时被人温柔撬开,冲进口腔里的味道清冽霸气,透着满腔的男性气息,他紧紧吮住了她的舌,在那柔软如触电般的快慰中清晰感受她的存在!她完全来不及错愕,舌根就已被瞬间吮到酸痛!但却也仅仅是一瞬间的事,霍斯然没有放纵,只是狠狠地吻过她一下后就将她猛然整个人抱到了怀里面!!!
紧紧的,紧到发疼的,令人窒息的拥抱。
那是种极度害怕失去的力量,紧绷着,在发抖,他明明记得昨晚的温柔与关心都是真的,她又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给过,又走?!!
猩红中透着湿润的眼眶紧紧闭上,埋在浓密的发丝和颈窝里面死都不肯出来。
肩膀上沉重的重量,压到林亦彤隐隐发疼。
小手他妈的中间紧紧抵住他的肩膀,她小脸一阵红一阵白,缓和着口腔久没被人入侵过的感觉:“霍斯然……”
她没忽略,昏暗中,那个可怜巴巴的小女孩正缩在石碑后面,只露出半个身子和一双大眼睛来,怯懦而不解地看着他们。
霍斯然扣紧她的后脑,凑近她发丝稀薄的耳畔,细细地吻了几下。
她颤抖,根本受不了这样。
“彤彤,”他低哑的嗓音唤她,一字一顿,“我很开心,你能留下。”
她所有的尴尬,恼火,不适,情绪的起伏,却仿佛都在这内心最深处的一句里,烟消云散。她能清晰感受到那失控的一下不是动手动脚,不是耍流氓,甚至不是故意,只是他真的情绪到了一定的极点,不知怎样才能够向她表达。
小脸微微苍白,她小手轻轻地先将他推离,想起了自己来的目的,更重要的是,她现在看清楚了那些墓碑上的字,依次过去,是“顾景笙”,“白望川”,“霍野”,在远处,她看到那三座凑近了埋葬的墓碑,就是这三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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