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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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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妇人不是别人,正是傅氏的大嫂王氏。

    王氏身后带着十几名丫鬟仆人,个个盛气凌人。老太太一见,心里深深一沉,正要说话,便听王氏道:“郡主正在灵堂候着呢,着我来请老太太前去问话,老太太,请吧。”

    老太太听说郡主有请,没有想到他们来的这样快,心里忍不住颤了颤。抱着孩子的手紧了紧,王氏见状,上前一步将老太太怀里抱着的梓熙抢了过来。说道:“这便是我那可怜的外甥女儿吧?小孩子眼亮去不得灵堂,还是我让人伺候着,不劳老太太辛苦了。”

    难怪王氏盛气凌人,老太太虽说是长辈,但她毕竟是个妾侍出身,别说在郡主面前,就是在旁的夫人眼中,她也不是个怎么上得了台面的人物。要不是生了个能耐的儿子,她还不见得能赚上一声老太太。

    王氏的态度她不能怎么样,只能被人搀扶着往灵堂走。

    从前她只见过翌阳郡主一次,那还是在两家刚开始说亲时。那时她听说傅家同意了两家的婚事,喜得不知怎么才好。可惜她毕竟是个妾侍,连儿子的亲事也由不得她出面。

    儿子夫妻拜高堂拜的是正室,她只能躲在一旁偷偷的又哭又笑。她心里常说郡主是亲家,实际上连同郡主说话的机会也没有过。

    傅氏过世,她想过会见到郡主,但是她觉得,傅氏又不是自己害死的,想来郡主也查不到她的头上。这个想法一致安慰着她,可是当真事到临头,他却被骇得不轻。

    灵堂里,那穿着一身简素常服的贵妇人端坐中央,体态做派与在世时的傅氏像了个十成十。正前方,她那两个人高马大的儿子,一个跪着,另一个整个瘫倒在地,身子蜷缩成一团,身上血迹斑斑,正在瑟瑟发抖。

    原本对于将要被责难的惧怕,在看到两个儿子之后变为愤怒。老太太喊了一声郡主,而后开始行礼,可惜坐在正位的贵妇毫不抬眼看她。

    只听她对一旁的中年男人厉声道:“我女儿好好嫁入兰家,你们便是这样对我女儿,这样对我傅家的?今天,你们不给我女儿偿命,我就把傅字倒着写。”

    兰耀家没有说话,他的二哥兰耀祖说立刻道:“郡主,弟妹的事,是我兰家对不住你们,事情的经过,耀家已经查的清清楚楚,我们不辩白什么。”说着指了指地上瑟瑟发抖的兰耀庭道:“至于这混账,您就看着办,要杀要剐依了您的意思。”

    老太太听见兰耀祖要让人家把自己最宠爱的儿子拉去要杀要剐,哪里还镇定得了,她立刻高声哭吼道:“二少爷,耀庭可是你的亲弟弟呀,他纵然与你不是同一个娘胎肚子里爬出来的,但你们终究是同宗同根,你怎么可以让他去送死。”

    她一出声,把兰耀祖给气了个半死。立刻呵斥道:“闭嘴!这里哪里有你说的话!”

    老太太被吓得立时无声,又低头去看兰耀家,可惜两个儿子根本顾及不到她。

    郡主看了老太太一眼,冷笑:“要杀要剐,我可不敢。我女儿惨死,自然要你兰家给我个说法,兰家不给,我便只得去求求皇上,看在他可怜的外甥女的死的可怜,帮她平了冤屈。”

    兰耀家一听,立刻道:“郡主,我弟弟是个混账,事情原委也已经查清,那狐媚的外室已经被交给官府,胆大包天的下人也被关押起来。此事实在是兰家不对,这混账做了错事,您……”

    “我不管什么混账不混账,害了摇儿的人,我全让他们陪葬!”

    郡主此言一出,堂中立刻死寂下来。

    其他人都没有人敢说话,王氏这才看见自己婆母手指微微颤动,看来已是极限。

    她上前道:“母亲,妹妹的事,咱们自会讨一个公道。您劳累了一路,先去歇息一会,刚才我看了我那可怜的外甥女儿,您还没有见过您的外孙女呢,那孩子可怜的很。哎,才三个月大……”

    郡主一直沉浸在丧女之痛,以及为女儿报仇的愤怒之中,对于外孙女的事情,她根本还没有来得及想。听了媳妇的话,这才恍然记起来,女儿没有了,还留了个可怜的孩子呢,她怎么能不管。

    于是点点头,“那孩子在哪儿?带我去看看。”

    兰耀祖见郡主起身,赶紧亲自吩咐人将她们领到风月阁。

    以他之前的想法,是不准备让郡主住傅氏之前的院子,免得触景生情让事情恶化。可是这件事不是他说了算,就算他们安排了郡主住在别处,郡主肯定也不会去而是直接去傅氏的院子,于是他们干脆没有做多余的事。

    梓熙被王氏从老太太怀里抢过去之后,就被人包回了风月阁。

    这时她才见了好些日子没有见的古嬷嬷和其他人,她们一个个轮流着被一个严肃的嬷嬷问话。看来对于兰家所查出的结果,她们还是不信任。

    梓熙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那就是傅家对她妈妈的重视程度。

    传说傅氏是郡主唯一的女儿,在家十分受宠。可是这傅氏过世之前,曾经好几次写信回家,甚至用了飞鸽传书希望郡主来看她。但是京里一直在推脱,除了她百岁时拍了嬷嬷前来之后,正经的亲人都没有来。

    而当得到傅氏过世的消息之后,京中的反应格外迅速,原本需要接近十日的路程,他们居然仅仅七日就赶到了金鳞。傅家对于她的妈妈,究竟是重视,还是根本不重视?

    梓熙不知道。

    她现在连最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只能静待事情的发展结果。

    她不敢睡觉,一边忍耐着困倦,一边仔细听丫鬟婆子们的话。

    过了一会,一个雍容美貌的中年妇人被簇拥着走了进来。嬷嬷一见,立刻将丫头婆子们遣了出去,只留下古嬷嬷留在厅里。

    此人就是她的祖母,被傅氏给予无限期望的郡主?

    梓熙看着她,只见这妇人此时一脸的疲惫,被另一名青年女子搀扶着坐下之后便挥了挥手,下人们安静地撤了出去。

    当屋子里只剩下几人之后,郡主方才收敛了之前的强势模样,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后悔和哀愁。

    “早知今日,当初我便是泼着将她在家养一辈子,也不会同意这桩亲事,害的她惨死!”

    王氏夫妇陪着郡主一路舟车劳顿地赶路,一到兰府,她就到肖竹堂找老太太把孩子抢了过来。而郡主本人,却是逼着兰耀祖开棺见了女儿最后一面的。傅氏死去多日,尸身已经开始腐臭,但是脖子上的掐痕却更加清楚。

    兰家人想来也知道瞒不过傅氏的死因,于是一开始就把态度放的很低甚至将兰耀庭打个半死扔到她面前说任她处置。不过郡主如何不明白,他们不过是以退为进,想要将大事化小。

    想到那惨死的女儿,强忍了半天的女人,终于在儿媳面前红了眼睛,身子也颤颤地,好似一下子老了十岁。王氏见她如此,也跟着掉起了眼泪。“母亲不要太伤心,咱们为妹妹讨回公道便是了。”

    “讨回公道?”郡主冷笑一声:“我要让这一家子为我的摇儿陪葬。”

    噙着泪水的女人一字一句,王氏闻言一愣,然后低着头,没有再说什么。

    过了好一会,郡主才想起被嬷嬷抱在怀里的梓熙。这才问:“这是……我的外孙女儿?”

    “是的,郡主,姐儿见郡主来了,一直在看您呢,像是知道您是她外祖母似得。”

    梓熙被郡主接过去抱在了怀里,这下不用那么辛苦她终于可惜仔细观察这个女人。

    与她不同,郡主一看到梓熙,刚刚收回去的眼泪立刻又流了出来。

    “这孩子,跟摇儿小时候可是一模一样。”

    郡主才刚四十岁多一点,加之保养得当,看上去不过三十来岁,根本不像有两个孙子的女人。她一哭,眼泪滴在梓熙的脸上,梓熙也跟着哭起来。

    她的眼泪很小,顺着眼角流了下来,郡主抹着滴落的泪珠,心痛道:“可怜的孩子,这才多大也晓得你母亲去了,哭的跟个泪人儿一样。姐儿乖,有外祖母呢,外祖母护着你。”

    一大一小两个哭,嬷嬷与王氏也跟着哭。一时之间,整个屋子里哭成一片。

    郡主越来越伤心,想起傅扶摇小时候的情景,颤声道:“摇儿刚生那会儿,跟个小猫仔子一样,哭声又小又弱。那时我想,这辈子拼了命也要护着小东西平安顺遂一辈子。谁知摇儿命苦,先被顾家坑了不说,最终落到兰家这狼窝里送了人命。”

    王氏知道自己婆婆心里伤心,忍不住要发泄,也不说什么,只是跟着伤心流泪。

    然后听见她道:“想当初兰家上门求亲,我本就不同意,都是你公公和你丈夫,这对狼心狗肺的父子啊,为了自己的前程,说兰家家风清白,兰耀庭虽是庶子,但摇儿过门就当家,定然不会太差。又说皇上用得着兰家,咱们也要一把帮扶,这才同意了这桩婚事。前些日子,摇儿一封一封的写信求我来看她一眼。你们一个个,说我的女儿是不想过了想方设法要回京,才求我来看她,于是才千方百计拦着我,如今可好?人都没有,我儿哪里是求我来撑腰,我儿求我来救命啊!”

    正说话间,傅家长子傅君岳从外面走了进来。

    “母亲,您别说了。”

    他在门外进来就听到只母亲在说这些,心里十分难受。傅家兄弟众多,但只有傅扶摇这么一个妹妹,所以从小格外受到娇宠。而后因为亲事不顺,大家都顺着她,不过对于她的心思,却是一清二楚的。

    前些日子家里屡屡受到来信,他们以为傅扶摇是看不上兰耀庭,不想跟他过了准备要和离。于是想着放一段时间,等她自己懂事一些,哪里知道这么一放人就没了。要说后悔,没有人比他们更加后悔,可惜世道如今什么都已经晚了。

    郡主一看见儿子,胸中本就没有平息的怒气轰一下就起来了,“我不说,人都死了我还说什么?你只告诉我,兰家打算如何?还有,你父亲准备什么时候起身?”

    傅君岳闻言,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话。

    王氏一看,知道丈夫跟婆婆有话要说,便吩咐嬷嬷道:“天儿晚了,母亲还没有用膳,你去厨房看看。”说完又说傅君岳道:“母亲的卧房想来已经准备好了,我顺便去看看,免得到时缺了什么。”说完带着嬷嬷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下傅君岳与母子,以及郡主怀中抱着的兰梓熙。

    “母亲,事情前因后果已经查的分明,但是……此事不宜声张。”

    听了儿子的话,郡主心里一沉,声音变得更加冷厉:“什么叫不宜声张?”

    “就是,咱们决不能为妹妹报仇,至少现在不行。”

    啪的一声,傅君岳脸上挨了一耳光。

    活了二十几年,傅君岳从来没有被人打过脸。

    但此时他只能受着,没有丝毫怨恨。

    “你再说一遍?”

    傅君岳沉默。

    母子二人,一个坐在中位上,怀里抱着刚刚哭过的婴孩。另一个跪在她们面前,原本挺直的脊梁弯曲着,压得很低很低。

    但是他一直沉默着。

    郡主没有等到儿子的回应,心思沉了又沉。

    儿子的态度让她明白,他是在求她,求他不要为女儿报仇。

    这!

    她是生了怎么样一个狠毒的儿子,

    嫁是了怎样一个无情的丈夫。

    “你们……是要我的命么?”

    傅君岳双手紧握,嘴唇轻颤:“母亲,咱们得等……等皇上的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