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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左瑛和尉迟南都对他直呼父亲的名字感到奇怪的时候,冯虎叹了口气道:“冯柱国一时糊涂,竟然答应下来。草民获释后得知此事,已经与其断绝父子关系。”
听到这里,左瑛颇有点意外。这个对皇帝投其所好、曲意奉承,看起来像个诡滑小人的冯虎,居然做出如此刚烈的举动,确实有点出乎意料。
“冯虎,你刚正不阿,值得敬佩。”左瑛不动声色道:“你跟随先皇多年,深受先皇器重与信任。朕今日诏你入宫,就是想听听你对局势的见解。”
“谢陛下看重!”冯虎一拱手道:“承蒙陛下不弃,草民姑且斗胆妄言。草民虽已远离庙堂,无缘再为朝廷效命,但是心中却时时以君王为念,颇知政事。以草民愚见,陛下自登基以来,有四善而一失。这四善乃是:其一,倚重李氏、制衡太师一党;其二,不拘一格举贤任能;其三,对圜丘之乱大而化之,没有轻举妄动、打草惊蛇;其四,与阿史那氏联姻,既充实国力,又壮大皇权,一箭双雕。这‘四善’,都是陛下可以媲美万世英主的圣明之举。”
左瑛在心里一笑,这人“投其所好”的本事还真心不弱。只是,她自己知道的事,没必要别人来告诉,她想听到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东西。
“那‘一失’指的是什么?”左瑛问道。
冯虎义正词严道:“那‘一失’乃是陛下未图亲政,虽知政事而不问政事,依旧任由军政大权旁落于权臣之手,使百官言路堵塞,此绝非长久之计。”
“哦?那以你的意思是?”左瑛扬起双眉道。
“陛下,”冯虎又一拱手道:“再过不久就是陛下十六岁的寿辰,彼时陛下定然已与阿史那氏世子成婚,正是名正言顺,应该向天下人宣告陛下足以接掌政权之机!以草民愚见,陛下大可在诞辰当日,联合李氏众官,在满朝文武前提出亲政要求,从此亲理万机,不再受权臣束缚操纵!若能如此,实乃百官之福、天下万民之福!”
冯虎一番足以让人热血沸腾的话后,室内安静了片刻。
“冯虎,你可愿意再度入朝为官辅助朕?”左瑛问道。
冯虎梦抬起头来,脸上流露出受宠若惊的神情,“陛下!草民赋闲家中,无日不思何时再能以残命报效君王。然而,草民如今双腿已废,即便在市井之中穿街过巷也不得不自惭形秽;入朝为官,非但不能再为陛下奔走于鞍前马后,还难免失礼于群臣,有辱于国体……草民……”
“冯虎,你是因为效忠先皇而致残的,你身上的伤残并不可耻,而是值得群臣敬仰的殊荣。”左瑛看着冯虎,语气坚定道,“你受到了孙膑所受的痛苦和屈辱,那么朕愿为齐威王。马陵之捷,指日可待。”
冯虎知道左瑛用的是孙膑被庞涓谋害,受了膑刑双腿残疾后得到齐威王的赏识重用,在马陵之战中不光为齐国打下转折性的大好局面,还一举令庞涓败亡的典故。
他激动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哽咽片刻后,突然双手猛一撑轮椅扶手,整个人离开轮椅扑倒在地上,涕泪横流、声嘶力竭道:“草民谢陛下天恩!草民愿为陛下粉身碎骨、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琤瑽的琴声从一座水榭中阵阵飘出,掠过月影漂浮的湖面,随着夜风飘散到庭院的每一个角落,回荡在幽静的夜空中。那琴声时低时亢、时缓时急,缓时委婉低回、如泣如诉,急时铿锵有力、裂帛断玉,让听者仿佛能听见那用琴音所诉说的往事一般,跃然耳边、历历在目。
水榭中婆娑的月影下,瑞兽香炉中升起袅袅青烟,身穿一袭儒服的贺兰楚正盘膝于琴座之前。他双目紧闭,神情专注,正在抚琴的双手,十指纤长犹如美人玉手,潇洒挑拂间涤荡出天籁般的清响。
一曲完毕,待琴弦上的余韵完全散去,他才缓缓睁开双眼,目光在空明的月色下显得更加幽深。
“风妤。”贺兰楚双眸忽然微微一亮。
水榭旁的月季丛中应声出现了一个身着紧身夜行服、纤长玲珑的身影。
“主人,风妤打扰主人雅兴,风妤该死。风妤是因为被主人的琴声陶醉,实在不舍离去,才驻足在此。”风妤来到水榭的台阶前单膝跪下。没有得到命令,她不敢上前。
“你是否有事要禀告?”贺兰楚尚未看风妤一眼,仿佛已经洞穿她所有心机。
“风妤……”风妤显然小小吃了一惊,低下头道:“主人明察秋毫。风妤斗胆,风妤以为,主人最近的琴音中,锐气略逊于前。”她偷偷抬头看了一眼贺兰楚才接着低声道:“方才一曲《广陵散》,弹至‘刺韩’一阕时,本应铮铮有兵刃交加之势,战意萧杀,气冲牛斗;然而主人拨弦之际却仿佛有所思虑,指间略有迟疑。试想聂政于敌众之中,亮刀刺杀韩相之际,心中尚怀犹豫之计,挥刀不速,逡巡难进,那后果将会如何?”
贺兰楚沉吟片刻,才幽幽道:“风妤,你最近所关心之事,似乎超过了本座所允许的范围。”
风妤一听,吓得即刻地双膝并跪,伏倒在地,声音仓皇道:“风妤口无遮拦,引喻失当,实则对音律一窍不通,求主人恕罪!”
“本座指的不是这件事。”贺兰楚的声音依旧平稳犹如静影沉璧的湖面,但是心中有事的人,自能听出其中的犀利,“那华林苑中的暗探,可是本座命令你派去的?”
这句话一出,风妤好像是被当头打了一拳一样,连求饶的心思都没有了。
她惶恐道:“主人,风妤斗胆,风妤只是担心陛下会对主人不利,唯恐拜师学习射艺是假,意图谋害主人是真……”
“那只可以解释你第一次为什么这么做。连本座缺席的时候也依然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你所谓‘挥刀不速’、‘逡巡难进’,又从何说起?”
这看似情真意切的解释对于贺兰楚来说,只不过是用指尖就能捅破的掩饰之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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