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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荣寿堂传出消息,小大娘崔灵犀的乳母方氏,家中老母病危,娘子和小大娘仁厚,特许她回乡照料老母,还赏了盘缠和不少珍贵药材。
三日后,一辆简陋的马车悄悄的驶出崔家后街。
车厢里,受了杖责、伤势未愈的方氏,满脸灰败与懊悔的趴在车座上,一手扒着车窗,眼睁睁看着京城那整齐的坊墙渐渐被抛在身后,自此,繁华的京城与她无缘。
“行了,别看了,早知今日,你又何必当初?”
车厢里,除了方氏的儿女,还有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婆子。
她见方氏满眼的不舍,不屑的撇撇嘴,冷声道:“也就是咱们娘子心善,以你的过错,杖责后发卖出去都是应当的。现如今娘子不但赏你银子,还提拔你的男人在娘子的田庄里做事,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咋?你还不知足?!”
方氏知道眼前的婆子是押解她去田庄的人,掌握着他们一家子人的生死,如果到了田庄,这婆子歪歪嘴,说点儿什么她得罪了娘子、是被送到这里受罚之类的话,她们一家子在田庄绝对没有好日子过。
方氏忙收敛了愁容,放开车窗的帘子,强笑道:“邢妈妈说的极是,娘子天恩厚德,奴一家感激不尽,奴只是舍不得娘子和小大娘,这才……”
邢妈妈翻了个白眼,心里冷哼,睁眼说瞎话,难怪娘子说方氏油滑奸诈,命她以后好好管教呢。
方氏的女儿比灵犀大一岁,也是个机灵的,忙端着萧南赐给方氏的雪耳茶,送到邢妈妈跟前,讨好的笑道:“邢妈妈,请用茶汤。”
邢妈妈瞥了一眼,见茶盏里是名贵的雪耳,往日她在崔家也极少能享用,心下满意,赞许的点点头,道:“嗯,你倒是个懂事的,比你阿娘强。”
说着,邢妈妈接过茶汤,拿着茶匙小口小口的吃着。
方氏见了,直觉满嘴苦涩,想当初她在府里的时候,因她是小大娘的乳母,崔家上下的仆役谁不敬着她?
就是裘妈妈、铁娘子这样的一等管家娘子,对她也客气几分。
唉,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现在连崔家的二等妈妈都敢给她脸色瞧,她非但不敢说什么,还要满脸堆笑的敬着、巴结着。
马车缓缓驶出城门,前途迷茫,时至此时方氏才深深的感到了后悔——她、她真不该生了那不安分的心,想让小大娘更依靠她,结果却落得个如此下场!
处置了方氏,萧南又开始着手整理庶务。
铁娘子和玉竹,一个拿着账册,一个拿着算筹,你一言我一语的回禀起过去三年的账务和花销。
别看萧南一家子不在京里,但荣寿堂的花销还是不少,尤其是各种人情往来、节日年礼以及府内、田庄等地的月例,汇总起来,也是个不小的数目。
萧南离京的第二年,崔薇出嫁,铁娘子写信请示了萧南后,按照家中旧例,给崔薇添了一份嫁妆,昏礼的时候,荣寿堂又送了一大笔礼金。
三个月后,崔蘅出嫁。
因崔蘅与萧南的关系亲近,萧南也记得崔蘅的人情,添妆的时候,明面上的东西稍稍比崔薇多了一点。
这也是遵循家规,毕竟崔蘅是嫡女,而崔薇只是个庶女。
除了明面上的东西,萧南还特意嘱咐玉竹,从她的私库里取了些金银器、字画和药材,悄悄的送到了栖梧院。
当然,崔蘅昏礼的时候,荣寿堂依然有礼金相送。
接连嫁掉了两个小姑子,萧南花出去了四五千贯的钱,这些钱对荣寿堂而言不值什么,但放在京城里,却可以置办七八套极好的四合小院呢,绝对称得上巨款。
这一笔开销,也是荣寿堂三年来最大的一笔。
萧南盘腿坐在榻上,仔细的听着铁娘子报账,随后插了一句:“哦,这么说来,那十几个铺子当年的盈利全都花在了这两项?”
萧南所说的铺子,并不是指她与王佑安合伙的那些店铺,而是老夫人留下来的那些店铺——给出嫁小姑子随礼,是公中的事儿,没道理让萧南自掏腰包。
相较于南市、新市以及酒坊、药铺等处商铺动辄十几万贯的盈利,荣寿堂的十几个铺子每年所得的红利就少多了。
铁娘子直起身子,恭敬的回道:“是,娘子,那年年底,十九家店铺共送来七千六百三十一贯的红利,抛开两个小娘子昏礼花费的四千九百零五贯,还剩两千七百余贯。”
萧南一边听铁娘子的回报,一边看着账房登记的明细。账面上记得清清楚楚,那两千七百多贯最后也没有剩下,全都用来支付年底各处的年礼。
其实,就算那两千多贯全都用上,也不够送年礼的,还添上了当年几处田庄的收益。
铁娘子又把每处田庄的出息详细回禀了一番。
萧南在心中默默算了一遍,点点头,伸手翻过账册,表明这一页的账目算是清了。
铁娘子瞧得分明,心中也暗暗松了口气。
说实话,当年花这些钱的时候,虽然写信回禀了主母,但她的心里还是很忐忑——不过是嫁了两个小娘子,就花掉了荣寿堂一年的进益,看着账册上那一串的数字,铁娘子都觉得心疼。
崔家的三个高龄小娘子嫁掉了两个,剩下的崔萱,在今年三月份也嫁掉了。
说起崔萱的亲事,还真是颇费了些周折。
当初,萧南想把崔萱说给李元芳童鞋,结果崔童鞋嫌弃人家是寒门,不肯屈就,白白便宜了客居的卢晚。
萧南记得很清楚,卢晚嫁给李元芳后没几个月,李童鞋在崔相公的关注下,谋个了某地知县,虽只是个七品小官,好歹也是一地父母,是实缺。只要做好了有了政绩,朝中又有崔家帮忙说话,李元芳升迁是早晚的事儿。
夫君外任,卢晚也开开心心的打包行李跟着一起出了京。
去年过年的时候,卢晚还给在洛阳的崔幼伯夫妇送了年礼,并附赠一封感谢信,感谢萧南帮她说了个好亲事。
那边小夫妻幸福美满,这边崔萱还在东挑西捡。
崔萱的想法很简单,她的两个堂姐都嫁了皇子,她即使不能与姐姐们齐肩,好歹也要嫁个勋贵或者世家。
愿望很丰满,现实无比骨感。
崔萱的条件放在那里,庶女,父亲还是个白身,母族比寒门还寒门,唯一能依仗的兄长,还闹出了‘娼夫’的丑闻。
京城里,情况稍好些的人家都不会选择崔萱做儿媳妇。
挑来挑去,又耗费了两年的时间,崔萱眼瞅着就要成为大龄剩女,一家人都着急了,为了早日清仓,哦不,是把崔萱嫁出去,不得不降低要求。
最后,还是崔嗣伯拍板,将崔萱嫁给了名门唐氏。
唐氏是世家,却是个末等小世家,前朝的时候就开始衰败了,强撑到今日,整个家族也只剩下这一房。
唐家家主,也就是崔萱的公爹唐时,混了二十多年如今也只是个从五品文官。
至于崔萱的夫君唐平,则门荫做了个八品小吏,还是个闲职。
别看唐家的情况不咋地,但家里的规矩超级大,简直比崔家还龟毛。
崔萱嫁过去没几天,就往娘家跑了三四趟,几乎是隔一天回来一趟。
每每回来,崔萱都会跟姚氏哭诉,说太婆婆严厉,婆婆刻薄,婶子们尖酸,妯娌们阴险,还有一群大姑子、小姑子时常回娘家指手画脚。
对了,还有她那个公爹,表面正人君子,实则龌龊风流,家里的侍妾一个又一个,不到春日,家中也能百花齐放。
最让崔萱不能忍受的是她的夫君,竟是个文文弱弱的小白脸,骑马都要下人搀扶,更不用说打马球、拉弓射箭了。
如果崔萱是穿越女,见到夫君的第一面,她定会惊呼一声‘弱受’或者‘伪娘’。
但,嫁都嫁了,难道还和离吗?
再说了,以崔萱的情况,和离后,她还能找到什么样的婆家?
最后,崔萱也只能咬着牙回唐家,挽起袖子与各种极品亲人PK。
萧南听了这些,不禁叹口气,她不喜欢崔萱,但同为女子,她还是为崔萱叹息。也只是叹息,萧南不会圣母的去帮她,路是崔萱自己选的,是甜是苦,她只能自己咽下。
这几年,京中的气氛虽然诡异,但喜事频频。崔家嫁掉了三个女儿,其它人家也忙着嫁娶。
与萧南相关的,便是史家的喜事。
没错,阿晼也嫁人了,她与崔薇同年出嫁,夫家是勋贵。
李诚,阿晼的公爹,其父是当今圣人的藩邸旧臣,门父荫入千牛卫,如今执掌金吾卫,官至正三品。
阿晼的夫君李易,是李诚的嫡长子,门荫入选郞卫,给圣人捧剑,有情况时,还能冲到前头喊一声‘护驾’,前途无量。
作为闺蜜,阿晼出嫁,萧南自不能小气,除了明面上惯常的礼金,她又从自己的私库里取了不少好东西,命人送到了史家。
萧南返京前,最后一次接到阿晼的信,阿晼在信里说她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想起这些,萧南忍不住感慨:“时间过得真快呀,连阿晼都要做阿娘了。”
正感叹着,门外有人回禀,“娘子,定襄县主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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