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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凌思凡看见时鹤生一瘸一拐地进了他的办公室。
“……”凌思凡起身跟着走过去,问,“鹤生,你怎么了?”
“啊?”时鹤生有点莫名其妙的。
“你摔了么?”凌思凡问。
“嗯?”
“看你走路不太利索。”
“………………”时鹤生说,“没事,屁-股有一点疼。”
“为什么疼?”
“……那啥犯了。”
不过,说这话时,时鹤生的目光到处乱飘,脸上也有不正常的红晕。
“……?”凌思凡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连忙说了一句“好好休息”,便回到了他自己的办公桌。
他用他的电脑搜了一下,然后发现,他刚才猜的竟是正确的。
原来,两个男人之间……是这么做的啊。
在此之前,凌思凡一直都以为,只是互相用手和口解决需求罢了。
“……”凌思凡有点懵。
他总是忙着工作和赚钱,没什么时间在网上乱看,对于网络信息他也不感兴趣。他和“朋友”相处时间不多,“朋友”和商业伙伴即使讲了什么荤段子,也基本都是关于女人的。
凌思凡想到了庄子非。庄子非……也知道这种事?他对自己有那种想法么?还是,他希望自己对他有那种想法?
凌思凡扫了眼日历。
庄子非,还有六天就也会回来了。
……
——庄子非回国的那个晚上,凌思凡破天荒地去机场接人。庄子非用力保护全了自己,他总不能真的只派辆车去接。不管怎么说吧,那家伙还伤着,能出现的时候,总要尽量出现。
他想躲庄子非,但不能躲到伤人的程度,不该连面子上都过不去……恢复到旅行之前的关系是最好的。
“思凡!”庄子非走出了机场,身上大概还有绷带,衣服穿得有点别扭,跟别的人不太一样。他一看见凌思凡就大叫出声:“我在这里!”
他的旁边,一个白白净净的男生正帮着庄子非推行李车。到了凌思凡的面前,庄子非对其笑笑说:“谢谢啦,我找到我的朋友了。”
凌思凡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这个家伙是谁?为什么他会和庄子非在一起?
“不客气,”清秀的男生笑着与他告别道,“那以后微信联系了。”
“好。”
回过头来,庄子非很多余地解释道:“是我飞机上的邻座,我们聊得蛮投机的……他知道我受了些伤,于是帮着推行李车。”
“又不关我的事。”凌思凡有些生硬地回应着,“不过,你怎么多了件行李?”他们本来只打算待个三五天,因此只是一人提了一个小行李箱,根本就不到需要推车的程度,而此时车内却是有两件行李。
“哦,”庄子非低下头,用一只手拉开那个很奇怪的袋子,然后从里面拽出样东西,“送给你的。”
“………………”竟然是个兔子玩偶……
兔子玩偶正在吃胡萝卜,差不多半米高,模样非常憨厚可爱。
“我一个人在那没啥意思,在街上乱转时看到了它。想送给你,所以买下。哦,包里还有几件换洗衣服,以及住院时用过的东西。”短途旅行的行李不足以应付住院,所以庄子非又添置了些东西,并且将没用完的全部装进袋子带回了国内——倘若丢弃的话,思凡会骂他的。
“给我没用,我不喜欢这些。”凌思凡刻意很冷淡地对庄子非说,“你自己拿着吧,你爱兔子。”
“不……”庄子非低着头,十分小声地说,“我想分你一只……”
“……好吧,既然你坚持送,那就谢谢你了。”凌思凡也没有再拒绝了,“你先放你包里,咱们去吃烤鸭,行么?”
“我都可以。”
……
在那家著名的烤鸭店内,凌思凡还有庄子非相对而坐。
凌思凡低着头。他很害怕视线对视之时,自己的目光会散发出哪怕是一点点的温柔。
也许他是一个天生怯懦的人,对所有的温暖,他都有一种不安的感觉,那会让他恐惧。
“我现在已经没事了。”庄子非说,“思凡,你身体也恢复了吧?”
“嗯,很健康。”
“你这几天在做什么?”
“就是工作,”凌思凡“公事公办”似的回答说,“事情多得像山一样。”
“别再挨累了啊……”
“我会注意。”
“那个……”庄子非的耳朵红到了耳朵尖,“那个,我多问一句哦……你有想到我么?”
“……”其实,每天都想,有时睡到半夜突然醒来,便会在黑暗中回忆上周的事。他不想那么做,然而他越压抑自己,思绪就越不受控制,总是不自觉地回想两人独处时的点点滴滴。他在静夜里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好像擂鼓,又仿佛是离弦之箭正中靶心时所发出的“咚”的闷声。
“思凡?”
“嗯?”凌思凡伸出了右手,动作优雅低舀了一勺汤,“没有,真没时间想别的事。”说这话时,他的话里包含着卑鄙的隐瞒。他多么希望自己强撑着制造的虚假都是永恒的,不会被剥落,不会被打破。
“哦……”庄子非“哦”了声,显得有些失望,但也没说什么。
凌思凡看了看庄子非的肩膀,发现对方动作依然不是特别灵活,于是伸手帮庄子非撕开了饼,放在自己的盘子里,将鸭肉、鸭皮、葱丝、黄瓜条、酱料等一一铺好了,很小心地卷了起来,轻轻放在庄子非的碗里。
“唔,”庄子非说,“谢谢。”
“没事。”
庄子非将凌思凡卷的饼放在嘴里吃完,突然很认真地看着凌思凡,说:“思凡,你对我的关注,比以前多了呢。”
“嗯?”凌思凡的心里一惊,表面上却强装镇定,“我没觉得有何不同。”
“是不同的。”庄子非的语气完全不容置疑,“以前,你不会注意到我的手不利索,更加不会这样主动地关心我。”
“以前你也没有什么需要帮的。”
“不,”庄子非说,“很多,细节上有很多,是你没有发现。”
“……”
“可是,”庄子非的声音小了下去,“你表面上却要装着疏远。”
“我没有装什么,我一直都这样。”
“是么……”
“是,你这一回感觉错了。”
“哦……”庄子非盯着凌思凡,语气十分温柔地说,“思凡,你想怎样都没关系,反正我一直在这里。”
“……”
接下来的整个过程,凌思凡都极力表现得和旅行之前一样冷淡,然而他自己很清楚,他开始不自觉地倾听庄子非讲那些与钱完全没有关系的内容,比如他在医院白天都干什么、后来又去哪里逛了,还有许许多多极端无聊的事,同时在脑海中想象着那会是怎样一幅情景。
庄子非的声音十分好听,话里的暖意总是厚颜无耻地侵占他的空间,宛如国画中山顶的氤氲,袅袅地将他的身体还有意识都环绕在里面,轻轻碰触他心底的残骸。
“……”凌思凡感到很危险。
在这样的对话当中,他的内心似乎被光线侵入了,然而,他一边小心地窥视心里面的角落,一边又猛烈地预感那光总归有消逝的一天。而且,在他看来,感情来得越快去得越急,应该省着些用,否则,便会如同蜡烛一般,迅速地将自己燃尽。
危险且没有用的东西,接受了干吗呢?
其实,凌思凡有点自豪于不被理解,他也不觉得自己需要被理解,他已习惯于用金箔裹住自己,让孤独一而再再而三地扩张。
片刻之后,懊恼于自己的不受控的凌思凡气急败坏催促庄子非并结了帐,一路将对方送到了家里,又终于解脱了似的微喘着气回到了自己家。
一进入家门口,凌思凡就开了所有的窗。
兔子一样的庄子非,有时像是一只猛兽。凌思凡让自己恢复冷静,如过去般有计划地生活。
他洗了澡,发了几封邮件便打算睡觉了。
然而奇怪的是,他一直睡不着。屋子里好像凉得很,总是有种阴冷氛围。
凌思凡又披衣下床把窗户全部关了,可是依然觉得不对,空气里似乎依然是有着冰寒的颗粒。
他在地上转来转去,看见了那只抱着胡萝卜的兔子,头脑空空地将它拿起又放下又拿起。
“……”最后,凌思凡怀着一种极为隐秘的心理,将兔子摆在了他床铺上靠着墙的一角,打算在那兔子的注视下睡觉。
他重新钻进了被子,感到好过了一些。
可是……还是不够……很陌生的空虚一直涌到喉头。
终于,凌思凡自暴自弃地一把将兔子扯进被窝里抱着。
毛绒绒的,触感果然很好。
只有今晚而已,今晚比较奇怪……凌思凡想。
他就像是一块已经风化了的岩石,外壳已经开始崩裂,而他却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