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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部是构成契丹遥辇氏部落联盟八个部落中的一个小部族,在八部中实力排在末尾。要说起来,品部形成的历史只有不到两百年,品部之主——辖懒石烈这个姓氏其实出自如今八部中实力最为雄厚的迭剌部。无论是出于何种原因,是辖懒石烈氏想要脱离迭剌部耶律氏的控制单独发展也好,还是遥辇氏部落联盟成立的时候仅仅是为了单纯的拼凑出八部这个数字也罢(注1),品部最终得以成型,并一直繁衍至今。
在小郎君兀里的父亲还在世的时候,品部逐渐在原大唐营州都督府站稳了脚跟,和契丹八部中的另一个部落乌隗部一起瓜分了营州这块肥沃土地上的千里牧场,品部在西,扩张的势力范围集中于原大唐营州都督府,乌隗部在东,向大唐原来的新城都督府方向侵蚀。
品部通过多年的掳掠和吞并,不知不觉间已经由原来部族人口不到一千的小部落发展成为如今营州的主人,虽然仍是比不上契丹八部中的几个大部落那般枝繁叶茂,但丁口也增长到了近万、控弦之士几达两千!品部的发展态势非常好,若是就此下去,前景必将一片光明。可惜一切都毁在了兀里父亲暴病去世的那个夜晚,因为对由谁来继承品部俟斤这个位子抱有分歧,小郎君兀里在出身述律家的母亲支持下,带领一部分族人离开了营州,来到白狼水畔,有着大多数部落长老支持的哥哥图利则留在了营州。
虽说支持哥哥图利的长老数量远远超过了兀里,留在营州的部族丁口也远远多于跟随自己南下的族群,但只要部落长老会议没有召开,图利就坐不上俟斤那个位子,也得不到契丹各部大人们的承认。兀里相信,凭借自己母亲尊贵的姓氏,在述律氏的支持下,俟斤的位子迟早是自己的。
可是现实非常残酷,因为没有完成阿钵表兄的要求,原来说好支持自己的阿钵表兄竟然转变了态度,要去支持自己那个血脉并不纯正的哥哥!经过可丹的分析,兀里相信,这种态度上的转变绝对不会是阿钵表兄一个人的意见,很有可能是述律家、耶律家那些显赫名字的一致决定,那些名字包括述律平、述律阿钵、耶律阿保机、耶律曷鲁、耶律滑哥......一想到这些名字所代表的意味,兀里的心就越发的慌乱。既然这些大人质疑自己的能力,那就只能用一场胜利来证明自己,重新挽回他们的支持,这不仅是可丹告诉他的话,同样也是他绞尽脑汁后所能想到的唯一办法。
直到这个时候,兀里似乎才忽然想到了争夺品部俟斤失败的后果,依照哥哥图利的性子,一旦登上俟斤的宝座,等待他兀里的命运就只有一个!想起哥哥图利那阴鸷的目光,兀里不由得发出一阵冷汗。
所以这次兀里召集了部族中所有能够拿得动刀、骑得动马的男丁,除了由可丹亲自训练出来的二十多个勇士之外,能战的正兵收拢了四百余人,还有五百多辅兵随同前往,虽说都是辅兵,但一样能够提得动刀、杀得了人!在这样的大队人马面前,那些没有了关城依靠的卢龙军,哪里会是契丹勇士的对手,更何况那二百多个卢龙军已经被堵在了山里,想逃也逃不了!兀里相信,这次的胜仗几乎唾手可得,更何况可丹叔还说,只要将这些卢龙军消灭在这里,榆关内的兵力必将遭到削弱,甚至有再攻榆关的希望。
来到白狼山口,兀里正要迫不及待的带人冲进去,却被可丹拉住了他即将挥起的胳膊:“小郎君且慢,让勇士们歇息片刻。”
大队停留在了山口,契丹武士们纷纷下马,解开皮袋子灌上几口奶酒,将战马的缰绳松了松,放开嘴套,让战马就地吃些青草以存蓄体力。兀里、可丹及那些可丹亲手调教的部族勇士所乘战马较好,尤其是兀里和可丹所乘的战马,是来自草原西方的纯**,不仅高大雄峻,而且马速极快,只是喂养的时候不能这么随意,便有随从的辅兵打开专门带来的袋子,取出切碎后拌有豆皮的干草来喂给战马吃。
趁这个空档,可丹将那胖子招到了面前,盯着那张肥硕的圆脸道:“等会儿你走到前面,好好带路,这次事情成了,我便让你恢复姓氏。若是有半点差池,别怪我将你下了油锅!”
那胖子“噗通”一声趴到可丹脚下,抱着可丹的脚踝,满脸赔笑道:“贵人放心,小的明白,绝不会误了贵人的事......贵人说恢复小的姓氏,其实小的并没这个念想,还请贵人给小的赐名,从此后跟随在贵人身边!”
可丹忍不住笑了,一脚将胖子踹了个狗爬,哈哈道:“你这个家伙,老子给你恢复正经出身你不乐意,非要当奴才,难道奴才当得很舒服不成?”
胖子连滚带爬扑过来又抱住可丹的脚踝,谄笑道:“小的最大的心愿就是成为契丹人,宁愿当契丹人的奴才,也不愿做劳什子的汉人,还求贵人成全!”
可丹脸含讥笑的摇了摇头,又问:“你不是说马队不好进山么?我看这山道还算宽敞......”
胖子忙道:“这也就是最开始的一段才这般宽敞,里面有些地方还是比较险要的,虽说真要过马也是能过,但对战马说不定也有些损伤。贵人这马如此神骏,小的也是替贵人打算呐......”
可丹点了点头,没再多说,将可浑叫到面前,仔细叮嘱道:“我将所有辅兵留给你,把山口给我守好了,若是放了一个卢龙军逃走,我拿你是问!”
大队契丹正卒在可丹的指令下整理好装束,携上刀弓,随可丹和兀里进入了白狼山。那胖子则在前面十多步远的地方小心翼翼的带着路。可丹仔细考虑过后,还是命令将大部分战马留在了山口处,只有他和兀里以及那二十来个亲手调教的勇士仍旧骑马,只不过马匹做了调换,换成了寻常的草原战马。那二十几个勇士是他手上最重要的底牌,他要保证这些勇士能够将所有的体力都用在战斗中,哪怕是这些战马在山路上受了损伤也毫不在惜。
四百多人的队伍一进山道,顿时惊起了一片飞鸟。
钟四郎见惊鸟飞起,连忙打起了万般精神,眼睛直勾勾盯着前方山谷拐角处,契丹人进山后,不用多久,就会在拐角处现身,然后就该轮到他了。从山谷拐角处到自己藏身的小树林共有不到一百步的距离,中间要趟过一条浅浅的溪流。钟四郎的计划是当契丹人来到溪边的时候,他会和手下的弟兄显出身形来,站在溪流的这边,和溪对面的契丹人对峙。
按照钟四郎的估计,虽然他们一共只有十个人,但在身后是一片茂密灌木树林的情况下,对面的契丹人肯定不敢贸然有所动作,如果能在这里多僵持一会儿,就能给都头多留一些时间。钟四郎的这个想法是学自都头在榆关一战时的安排,当时大伙儿踩着整齐的步伐从大门洞开的关城内走到契丹人的面前,然后一起亮出了兵刃,契丹人惊疑不定之下便迅速撤离了,为榆关能够成功的将关门赶制出来赢得了时间。钟四郎不知道自己这么学着做行不行,但在仓促之间,他也只能想到这么一个办法。
眼见山谷拐角处传来密集的脚步声和马蹄声,一个看穿戴像是汉人的胖子最先走了出来,紧接着从拐角处闪出七八个契丹人来。这些契丹兵手持马刀,小心翼翼的冲四处张望了片刻,然后向身后挥了挥手,大队契丹兵便紧跟着出现在了钟四郎的眼前。
钟四郎屏住呼吸,眼瞅着大队契丹兵簇拥着二十余骑向自己藏身的溪边走来。他强迫自己冷静下去,迅速开始点数。也许是因为地形的缘故,又或许是契丹人平常行军的习惯,这些契丹人的队列显得非常杂乱,除了在前面放了七八个前哨外,整个队伍只能依稀分辨出大概分为两个部分,第一部分是几十个步卒围绕着的二十余个骑兵,第二部分则是纯粹的步卒,黑压压也认不清到底有多少。
他有些点乱了,便小声回头问向一旁:“有多少人,谁数清了?”
身旁有两人对他的问题作了回答,一个说好像有四百来人,另一个说大概五六百人的样子。钟四郎自己算不清楚,便在两个数字中取了一个中间数——五百。
钟四郎率领的伙是平州军左营甲都最精锐的伙,这个伙的士兵在由平州开赴榆关的路上绝大部分时候都名列急行军比赛的第一,在榆关城下初次与契丹人相遇时因为队形齐整而被列阵第一排,在其后的榆关守卫战中更是荣立集体战功,每个人都与登上城头的契丹人面对面厮杀过,绝大部分人手上都沾了契丹人的血。
榆关守卫战中表现最耀眼的刘金厚就出自这个伙,他因为斩首三级而晋陪戎副尉、越过伍长一级直接升任伙长。这个伙里除了刘金厚已经升职调走外,还有五人因斩首一至两级而升任伍长之职,占整个榆关守卫战立功受奖人员的三成!只不过因为李诚中带队出发得比较匆忙,还没来得及进行下一步调整,所以仍然留在了钟四郎伙里。
在李诚中心里,这个伙的战斗力应该排在目前他手下各军之中的前三,若是不算周砍刀亲自带人厮杀这一情况,其战力甚至能到第一,这就是他派钟四郎伙完成拖延任务的主要原因。但就算这样的精锐部队,因为从军时间较短,经历战事较少,在独自面对远处逐渐接近的契丹大队之时,仍然显露出了几分紧张。
契丹大队接近了溪流,钟四郎学着李诚中的样子握手成拳,慢慢举过头顶,只要再近一点,他就要示意起身列队了。他身后的弟兄也都强忍着怦怦直跳的心,深深的吸了口气,眼睛盯着钟四郎逐渐越过头顶的右臂......
注1:契丹在遥辇氏部落联盟成立之前,一直以大贺氏部落联盟的形式凝聚在一起,当时也是八部共存。史料中并没有记载品部从迭剌部中分离出来的原因,笔者便作此推测,诸位看官且一笑而过,就当笔者胡言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