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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去冬来,风雪飘飞。荣渺居四周银装素裹,玉树琼花,好一片白茫茫洁净净的琉璃世界。
我和念奴碧春整天呆在听风阁中烤火暖身。我一向是最怕冷的,荣渺居远离皇宫,人烟稀薄,冬寒更见隆重。因着,入冬时分,兰筠便吩咐采芹带着内监送来了几箩筐银炭,因此,整个冬季里也还不算十分难熬。
不过眨眼间,已是冬去春来。四周土地上星星点点的有些绿意,门前的溪水也似乎温婉了些,田里已见三三两两的宫人忙碌的身影。
这一日,我正于紫藤架下修理我的秋千,已是很多日不曾坐于架下了。
只记得那晚,星空依旧,用过晚膳,那缕笛音便幽幽响起。那晚,那人只独独反复吹着一首曲子《击鼓》,曲音是依旧哀婉的,反复几遍,不知为何,又多了几份依恋与不舍。笛音凄凄切切,直到东方渐白才停歇了。自那以后,已是近两个月再不闻笛音。没有了笛音,没有了知音,我也不再抚我的琴。
我正一丝一丝缠着秋千架子,念奴走上前来道:“小姐何苦弄那架子,现下紫藤还是光秃秃的,小姐夜里又不弹琴了,没的劳心费力做什么呢。”
我笑着道:“春天来了,紫藤花又要开了。不抚琴,还要赏花呢,为何不弄。”
念奴见我兴致极好,不由得撒痴道:“那吹笛之人已是好久不吹了,也不知是怎么了?难道他就一点不想着小姐么?”
我抬首睨一眼她道:“他是出征去了,只怕现下正在打仗呢。况且,他又不知我是何人,为何要想着我呢。”
念奴狐疑看着我道:“小姐怎知他打仗去了?你见过他了么?在哪儿见过了?”
我笑着道:“我没见过他,是他的笛音告诉我,他要出征去打仗了。”
念奴懵懵懂懂看着我,“笛音还能告诉人这些,我怎么就听不明白呢。”
我抿嘴一笑,“谁让你不爱读书来着。”
我和念奴正说笑着,只见碧春自阁子外哭着跑进来。
我与念奴对视一眼,念奴忙忙走进屋去,我也急步跟着进了屋。念奴拉着碧春道:“好端端的,你哭什么?谁欺负你了?”
碧春哽咽着,抬起头道:“常在,奴婢要出去会子,要去看看翠锦姐姐最后一面。”
我心中惊异,拉着她道:“别急,说清楚了,到底怎么回事?翠锦怎么了?”
碧春抹着眼泪,“奴婢刚刚听容么姑姑和几个丫鬟在外面说,今早有公公打水时发现涵芷宫中的后井里有一具尸体,捞上来一看,说是原先薛良人身边的宫女。薛良人身边的冬梅在荣渺居,其他的奴婢都另分了别殿的主子,只有翠锦跟着窦婕妤还住在涵芷宫中。奴婢想着,不是翠锦还能有谁?”
我沉沉听着,心中也想着多半是翠锦没错。不过,总要见着尸体才能确认。
我向着碧春道:“你且去吧,去看看是不是翠锦,心中也安定些。”
念奴也催着道:“你快去吧,没的等下被人匆匆扔去了乱葬冈子,只怕是想见也见不着了。”
碧春向着我鞠一躬,道一声“多谢常在了。”便飞也似的跑了出去。
碧春离去后,我和念奴默默地坐着,只觉心中泫然欲泣。想着,不久前,她还是那样瘸着腿脚冒夜而来,泪眼盈盈地向着我们说着“不管今后奴婢做了什么事,请大家一定要相信,奴婢不是那背信弃义,出卖主子的人。”。掐指算来,前后不过四五个月而已,她便已成一具冰冷尸首,如此噩耗,怎能叫我们相信。翠锦,她才十五岁,虽是奴婢丫鬟,但也是豆蔻年华,鲜嫩欲滴的生命。若是意外失足落井便也只能怪命该如此罢了,若是人为逼害,那这么一条无辜枉死的生命该向谁索要?
念奴见我神色郁结,急急推着我道:“小姐别太过伤心了,好歹也还没确认不是,或许不是翠锦呢。”
我凝视她,沉沉地说着,“不是么?你心里难道不也是清楚的得很么?你去洗心阁叫薛更衣过来。”
念奴默默颌首,说了一句,“我先让月常在过来陪着你。”便出去了。
随即,紫月便匆匆走进来。我抬眸望她一眼道:“你觉得会是谁?是谁害死了翠锦?我总不能相信,她好端端的,能掉进井里去。”
紫月也神情悲哀,凄婉地道:“现在也不能十分确定,左右等碧春丫头回来,问个清楚才能见些端倪。”
我和紫月闲聊片刻,薛雪梅便匆匆到来了。我道一声“薛小姐,请坐吧。”因着,她一直伤怀“更衣”的封号,因此,平日里,我们当着她的面只叫“薛小姐”。
她微微弯腰福了福算是彼此问安,遂即便自椅榻上坐着。我缓缓地道:“刚刚得知涵芷宫的后井里溺毙了一个丫鬟,她们说是你先前身边的宫女。碧春想着怕是翠锦丫头,已前去探望情况了。”
薛雪梅听后满脸是掩饰不住的哀伤与震惊,半响,方才悠悠地说道:“可怜的丫头,终究还是被人害了。”
我惊异万分,沉沉地道:“你怎知一定是她?又为何知晓她一定是被害的?你到底对她做过什么?”
紫月也有些哀怒道:“难道是你害了她么?你记恨她在皇上面前出言作证,使你失**受罚。因此,将她害死了泄恨是不是?原先以为你只不过是性格骄纵跋扈而已,不曾想你竟是这样一个心肠歹毒,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说着,别过头去,再不看薛雪梅一眼。
我也默默地低垂着眉眼,不再理睬薛雪梅。
沉默片刻,只听薛雪梅抽泣着说道:“我知道你们不相信我,只怕整个皇宫的人都要这样疑心我,是我杀人泄恨呢。但是,自从我进了荣渺居真的没有见过翠锦。当初,我被废黜逐出明月殿时,除了冬梅,其他宫女奴婢都被分配至别的宫殿去了。只有翠锦,说是深得窦婕妤的喜欢,被留在了椒房殿。你们想想,椒房殿便是涵芷宫的正殿。涵芷宫的后井里发现的这个我先前身边的丫鬟,不是翠锦会是谁?别的宫女奴婢怎能随意进得了涵芷宫?而翠锦当时在我身边时,就是专门做打水的活计,好端端的,怎会自己掉进水井里,这岂不是太过让人怀疑了。”
念奴听着,嘟囔一句道:“真不是你害的么?你敢发誓么?”
薛雪梅道:“我就是想害她也要能出得了荣渺居呀。”
我抬起头向着她道:“我们相信不是你,因为你确实出不去。但是,难保不是你爹爹,他毕竟是手握大权的大司农,若要杀一个区区宫女泄恨,岂不是如捏死一只蝼蚁?”
紫月和念奴听我如是说,复又狠狠地注视着她。薛雪梅坦然迎着我们的目光,嘴角路出丝丝笑意道:“定不是我爹爹所为,我也从未授意爹爹要为我杀翠锦泄恨。我爹爹近来只一心一意为皇上筹集军饷,只盼着能讨得皇上开心,对我网开一面,将我放出荣渺居。本来这件事我是不能告诉你们的,但我相信你们不会害我。你们想想,当此关键之时,我爹爹怎会糊涂到自惹杀人之祸而使事情全功尽弃。如此,不但于他无益,于我更是此生无望了。”
我们听得薛雪梅所说句句在理上,由不得人不相信。遂也渐渐缓和神色,想着,只得等碧春回来,问清了情形再思量罢了。
傍晚时分,碧春红肿着双眼回到了听风阁。一看她的神色,我们便确信是翠锦无疑了。念奴扶着碧春坐在了几凳上,说:“是翠锦,是么?”
碧春点点头,遂即呜呜哭出生来,道:“翠锦死得太冤了,她是被人害死的呀。”
我抚着她的肩膀道:“你别太过伤心了,是个什么情形,你慢慢向我们说来。”
碧春抑住哭声,哽咽着道:“奴婢查看过她的尸体,见她脖子上一道勒痕足足有五六寸来长,伤口发紫,皮肤都磨烂了。可见是生生被人用绳索勒死了再推到井里的,可怜尸首都被泡的没了样。”说着,又呜呜哭起来。
我们几人虽是没有亲眼见着,但听到此处,都不由得泪水盈盈。
紫月哽咽着说,“如此残忍,到底是什么人干的?”
碧春哀哀地说着,“听涵芷宫的人说,定是薛更衣杀人泄恨。因为是翠锦在皇上面前出言作证项圈一事,才使得她失**被黜的。想不到,薛更衣竟如此心狠手辣。”
我听碧春如此言说,不由得想起了之前我们与薛雪梅所说的那翻话。相同的猜疑我们也是想到了的,只是,薛雪梅毕竟是出不了荣渺居的,她怎会有杀人的机会。况且,就是她能出去,一个弱女子要用绳索将一个人活活勒死,又岂是轻易能办成的。或许,有可能如我所想,是她的爹爹指派人所为。但若真如薛雪梅所言,似乎又不是。
初春的柔和光景里,翠锦终是被枉死了。宫中之人传得沸沸扬扬,皆说是薛雪梅杀人泄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