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层层暮色下的燕王府中,红绸高挂,锦绣辉煌,琥珀酒、碧玉觞、金足樽、翡翠盘,丝竹管乐涔涔,欢歌笑语呢喃。
因着,皇上赐妃是无尚的荣耀。萧煦在府中自是要大摆宴席的。一则是炫耀自己的尊荣,标榜皇上与自己的无限亲厚。二则正好借此机会笼络人心,为自己的宏图大业奠基铺路。
华灯初上,萧煦与夫人王雁桃便淹没于一片觥筹交错的喧闹里。萧煦扬眉吐笑,把盏逢迎。王雁桃与他并肩穿梭于朝臣贵胄间,软语问候,端然迎笑,好一派王府女主的风光与高贵。
我与念奴碧春在婉园中痴坐等待。经了一顿车马劳乏,兼着,又有萧灏和萧煦二人前来一翻纠缠,此时,我只觉腹中饥渴,脑眼昏沉。
我一把摘下盖头,猛吸一口气道:“拿杯水给我,都快渴死了。”
念奴自一侧的梅花朱漆小几上拿起一只芙蓉白玉水杯递了过来,道:“小姐坐好了,把盖头盖上罢,等会子王爷来了,见着您这样,没的笑话您呢。”
我脸一红道:“他爱笑不笑。我又渴又饿,你出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说着,抬眸四处瞧了瞧。只见寝房内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帘幕逶迤拖地。六尺见宽的沉香木阔床边悬着鲛绡宝罗帐,帐上遍绣洒珠银线海棠花,风起绡动,如坠云山幻海一般。榻上设着青玉抱香枕,铺着软纨蚕冰簟。叠着大红底丹凤朝阳累丝薄衾。房中宝顶上悬着一颗巨大的明月珠,熠熠生光,光彩夺目。地上是石青色的磨砂大理石砖,连接处皆是用金粉细细描摹了的。
念奴听我说饥渴,也笑着道:“午膳时只顾着紧张,小姐就没吃啥,这会子可不饿了么?”说着,笑一笑又道:“奴婢也饿了。只怕碧春也饿了吧。”
我们三人相视一笑,念奴便要下去找东西吃,她正走至寝房门口,抬头只见萧煦急急走了进来。
念奴忙忙屈膝下去行礼道:“王爷吉祥!”
萧煦看似有些欢喜地道:“起来吧。”说着,抬脚已进了寝房,只大踏步向着我走来。
待行至我面前。转头向着碧春道:“你们先下去,等会儿,小海子会带人传膳进来。”
念奴和碧春恭谨出去了。一时。宽阔而沉静的寝房内只剩了我与他。
他见着我的盖头已被掀开了,便上前欺近我的脸容,有些生气地道:“谁给你揭开的盖头?你不知道新娘的盖头只有新郎才能揭开的么?。”
我迎着他的眸光,道:“王爷迟迟不来,妾身被那盖头蒙得头晕目眩的,实在难受。”
他贴着我身旁坐下,拉着我的手,缓和下来道:“新婚之夜,你的脸容只可以给我一个人看的。你知道么?”
我羞涩一抿道:“这里除了王爷哪里还有旁人呢?”
他拥紧我的身子,温婉地说着。“这里没有旁人,那你的心里呢?你的心里除了本王。还有没有旁人?”
我凝滞一瞬,想着,入府路上他将娘亲留给我的百合坠子生生扔弃了,不由得含着怒气道:“妾身只是皇上恩赏于王爷的礼物罢了,王爷大可不必在意妾身心中所想?今日既是入了王府,妾身一定会谨记自己的身份。好生伺候王爷便是。”
他加重手间力度,沉沉地问道:“本王是问你心中还有没有旁人?你顾左右而言其他是什么意思?本王知道,你心里还想着他,是不是?”
我也有些气急起来,道:“王爷总是以己之心度人之意,妾身不想和您吵架,妾身不想等会子又平白被你扔了坠子簪子什么的。”
他站起身子,向着我狠狠地吼道:“本王就知道你还在心疼那坠子。那坠子有什么好?他有什么好?你说!你说与本王听听!”
我见他又要动怒起来,不由得神色哀婉地道:“那坠子本没什么好?只是对我来说意义重大。”
他怒道:“一个破坠子有什么重大意义?不就是因为是他送与你的么?那百合坠子是你与他昔日在映月池畔的定情之物,是不是?”
我见他如此胡搅蛮缠,也没好气地道:“妾身已和王爷说过了,那坠子不是他的,那是妾身的娘亲留给妾身的。之所以意义重大,是因为它是妾身的爹爹与娘亲的定情之物,娘亲留给妾身是希望妾身能得美好姻缘,与夫君百年好合。”
他静静听着,默默注视着我,片刻又道:“既是这样,你又为什么要将一只坠子留给了他,他当日又为何说,那坠子是他亲手交给你的。”
我心里一震,想着,若是要追查清楚这些,岂不是要从当日我与萧衍放风筝开始说起,事情一旦牵扯出来,只怕哥哥与紫月的恋情也要被暴露了。想及此处,我不由得浑身一激灵,道:“这事已过去许久,妾身不想说。”
他猛一转身,步步逼近我道:“不想说?是不敢说还是不好意思说?母妃说得对,让你去魅惑了他,岂不是更好。本王瞧你天生就是个狐媚子,迷惑男人倒是真有一套本事呢。”
我听他说出如此难闻的话语,心间一痛,也霍地站起身子,狠狠地道:“王爷这才看出妾身是个狐媚子么?妾身生来就是个媚主惑上的,王爷若是不要妾身,现在便将妾身送还宫里去,让妾身魅惑皇上,说不定妾身还是个红颜祸水呢,那王爷岂不有机会夺取江山皇位?”
他身子一震,伸手又将我的脖子紧紧掐住,随后,眸光凛冽,凶狠地逼视着我,森冷地道:“你是要诛了本王的心,是么?你口口声声说的都是他,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你想魅惑他去,是么?本王告诉你,门都没有。从此,本王不许你踏出婉园一步。”说着,自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红礼盒狠狠地往我身上一扔,遂即,放开我,提起脚步便气匆匆地走出了屋子。
我均匀呼吸,擦干泪水,轻轻捡起礼盒打开一看,一对和田玉质的白玉百合坠子静静地躺在里面。
我心口一疼,想着,他此时前来,明明是要将这对坠子送给我的。可到得最后,为什么总是要弄得这样彼此心伤而去。
半晌,念奴和碧春端着晚膳进来了。经了这一闹,我只觉筋疲力尽,胃口全无。念奴和碧春一味劝导,我才懒懒吃了两口。
夜,已是深透了。除了墙角的夏虫在唧唧地叫着,远近皆是一片寂静的。
寝房里红烛高照,偶尔响起几声烛花爆破的哔啵声。
念奴已出去过了好几回,进来时皆是神色黯淡。
坐了许久,我只觉腰膝酸软,双腿乏力。我唤一声,“碧春,伺候我歇息吧。”
念奴嗓音一急,道:“小姐不等王爷啦?今日可是要洞房花烛的。”
我心间一疼,他那气匆匆离去的身影又浮上眼来,我淡淡一句道:“他不会来了。”
念奴头一低,泪水便下来了,道:“这可怎么是好呢?今夜不侍寝,明日奉茶,小姐便要行跪拜之礼呢。”
我凄然地道:“跪拜便跪拜罢,媚主惑上的罪名都担了,还只怕区区跪拜么?”
念奴和碧春将我侍候妥贴,我含泪卧于衾被中。顿时,觉着一阵凉风袭来,我只得将柔软的云丝薄衾紧紧拥于怀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