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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微言上了杨家家人的车马,大家都纷纷向他看过来,沈微言觉得有些拘谨,其中一个管事打扮的下人低声道:“沈先生是怎么认识我们杨大小姐的。”
被问到这个,沈微言眼角有些微红,看起来十分腼腆,表情诚恳,老实本分的男人很快被车厢里所有人喜欢。
“是在常家看诊的时候,后来又在董家、闫家遇到……”
“将来是要来我们家药铺坐诊吗?”
“不是,”老实的男人摇头,“之前和药铺的东家说好了,要在药铺里两年。”
“可惜啊,不过两年一眨眼就到了。”
沈微言觉得杨家的人很热情,就多说了几句话,“你们是才到杨家的?”
“很久喽,”其中一个家人道,“我们本来就是家仆,老太太走的时候将卖身契还给了我们,还给了份银钱让我们自立,我们也是听姨娘说杨大小姐要从常家出来,我们就回来了。”
原来是这样,一定是杨家一直待下人不错,下人才肯在这个时候回来。
大家说着话向车外看,许多人聚在街道两边议论纷纷。
“是杨大小姐。”
“一个姑娘家跟着那么多男人去平疟。”
“哎呦,可了不得的女娃娃,就是不知道将来还能不能找到婆家。”
车厢里的下人不屑地道:“这些人就会乱说,我们家大小姐怎么能和寻常女子相比,那些女子不过就是做些针线,我们家大小姐是真正的治病救人。”
沈微言觉得杨家下人说的很对,杨大小姐若不是这样行医,就不能救这么多病患,每次他站在杨大小姐身边看杨大小姐诊治病患,他就觉得那些是让他永远无法企及的,“会有人明白大小姐的苦心。”
胆小的男人双手规矩地摆在膝盖上说出这样的话,让车厢里的气氛更加愉快起来。
“你瞧着吧,今天还有更解气的。”赶车的下人也回过头笑着说。
沈微言正要问是什么,马车忽然就停下来。
杨家人低声道:“大兴县衙到了。”
大兴县衙,沈微言探出头去看,杨大小姐做的两轮车架停下来,车厢门打开,青缎面的绣鞋先从里面迈出来,然后是鹅黄色的衣裙和青色素面褙子,没有大户人家小姐身上带的金银首饰,也不见什么名贵的饰物,只是简单的衣着却看起来十分的清丽、大方,长长的幂离垂在腰间,让人难见幂离后面的真容。
沈微言顿时惊在那里,杨大小姐怎么在这里下车。
众目睽睽之下,杨大小姐带着下人走到县衙前。
本来喧闹的街道和县衙前,顿时安静下来,周围人将目光纷纷看向走来的杨大小姐。
今天是县衙放告日,但凡有要告状的今日要将状纸递上去,小案当日上堂,重案等候府衙发下来开审的布告。
“大姑娘家怎么出来抛头露面。”
“你懂得什么,这是治好了疟病的杨大小姐。”
到了夏秋大家就谈疟色变,听说有了治疟的药方又听说朝廷派人去京畿平疟,大家便多了几只眼耳,打听了许多消息互相议论。
本来排了长龙的队伍,纷纷让开,排在前面的大婶主动将几个人拉开,“快,快,让杨大小姐先递告状,你那不过是三五两银子,着什么急,打赢了也富不了你。”
杨茉特意比太医院约定的时间早了一个时辰,就是要来县衙将状纸递上去,原告将状纸递上,讼师才能说话,这是规矩,再说这样牵扯到常家的案子,不知何时才能开审。
“姓谁名谁,哪里人士。”
衙差接了状纸,按部就班地询问起来。
杨茉一一作答,等到状纸呈给师爷翻看,典吏详细记录。
“哪个是祖籍燕京的杨氏?”
杨茉抬起头向前走了几步,说话的衙差看向杨茉,“杨氏进来吧!”
在现代,杨茉还没有上过法院,来了古代却走进了公堂。堂上一阵震耳欲聋的鼓响,在衙差的唬威声中,杨茉走上前跪下。
“堂下所跪何人。”
杨茉听到威严的声音响起,便依照之前讼师所说仔细回答。
县丞和师爷边听边小声商量着。
堂上典吏又问,“杨大小姐按旨平疟,何故此时递上状书。”
杨茉低声道:“民女状告之事和之前族婶状告的族兄被害之案有关联,民女恐此案开审时民女不在京中,故此时将状纸呈上。”
之前的命案还没有审理,现在又有了侵吞财产状书,县丞也惊讶起来,常家到底是大族,怎么会接二连三惹上官司,县丞将长长的状书又看了一遍,杨大小姐可真会挑时候,谁敢误了朝廷平疟的差事,他一时寻不到理由将状书驳回,就只得将状书接下来。
“开审之日另行布告。”
杨茉应承了一声从衙门里出来,在众人议论中径直上了马车,杨家的马车向前走去,街边议论的声音才又大起来。
春和不明白,“小姐为什么要这时候递交状书?”
“因为我要借着朝廷平疟的声势,这样才能让更多人知晓我告常家侵吞我的嫁妆。”她一个孤女必定势单力薄,最重要的是,“好让更多人注意杨蟠的案子,免得常家塞出一个下人就不了了之。”
不管怎么说,常家在财物和名声上都要付出代价,常家人一定盼着她不能顺利回到京中,她就是要常家知道,就算她不在京中,常家这个官司也是吃定了。
……
很快常家下人将消息传给常大太太。
“杨大小姐将状纸送上县衙了,”管事的道,“街面上很多人都看到了。”大多数人都是因平疟的事认识杨大小姐,又顺藤摸瓜打听到杨大小姐要状告常家。
常大太太皱起眉头,刚要问清楚,只听院子里传来哎呦一声惨叫,一个小丫头被常大老爷一脚踹倒在地上,“瞎了你的眼睛,竟敢撞在我身上。”
小丫鬟捂着下身脸色青白,疼的说不出话来。
常大太太忙迎出来,常大老爷一脸的怒气,冲着大太太喝叫,“这个家你是怎么管的?下人愈发没有规矩了。”
常大太太看向身边的余妈妈,余妈妈忙吩咐下人将那小丫鬟抬了下去。
常大老爷冷哼一声从常大太太身边走过,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你可知外面的人都在说什么?同僚们在我背后指指点点,都是因为那个贱人,我早就跟你说,既然她病成那个模样,就不要按时请郎中来看,随她自生自灭,你偏不肯听,说什么好歹是一条人命,若不是你的妇人之仁,哪里会引来今日的祸事。”
常大太太听着眼睛就红了,“老爷怎么能怨在妾身身上,从前茉兰也不是这样的性情,订婚约的是两位长辈和老爷。”
“内宅是你管的,闹出丑事来,你还要怨谁?”常大老爷说着一拳打在矮桌上,花瓶摇摇晃晃掉落在地,屋子里顿时传来碎裂的声音。
屋外的小丫鬟吓得浑身颤抖,生怕老爷的怒火会烧到她们头上。
常大太太脸色难看,也不敢再出声,听着常大老爷喘气的声音渐渐轻下来,才问,“老爷到底怎么了?”
提起这个,常大老爷的怒火一下子又烧起来,“今年的拔擢名单上没有我。”
常大太太听得这话眼皮顿时一跳,“怎么会这样,要不然去乔家问问,请乔老爷帮忙……”
“找过了,”常大老爷满眼怒火,却也遮掩不住落寞,“吏部议奏官员升迁,也没有乔文景,乔文景考满只得了中上。”
常大太太惊讶,竟然乔老爷也没能升迁。
“那些老不死的御史,竟然上了一份奏折,参我指使家人杀人。”自从冯党执政,已经很少见御史上奏折,这次连公堂还没上,家里的事就闹得朝野人尽皆知,常大老爷攥起拳头,“我本要回来拿银子准备去冯阁老家中,看看还有没有门路,谁知道看到那贱人去县衙递了状书……我们常家真要毁在那贱人手里不成?”
原来是这样,老爷是亲眼看到杨大小姐去了县衙,怪不得会这样生气。
“不要脸的jian货,让满街的人瞧着她走进县衙,生怕别人不知晓她要告谁,你说她恭谨温顺,我看她比谁都有心机,竟然赶在这个时候……”
常大老爷话音刚落,外面传来常老夫人的声音,“着什么急,今年没有拔上,还有明年,明年不行还有后年,只要脸面保住将来就有机会,趁着茉兰去京畿,你该想的是怎么将这两个案子平息下来,你儿子就要科举了,我们常家还不容易出来这样一个后辈,你误了他的前程,我便与你没完。”
常大老爷起身去扶常老夫人,“母亲,您说怎么办才好?”
常老夫人慢慢地走进屋子坐下来,喝了口茶才抬眼看向急切的常大老爷,“杨蟠的事牵连了太医院,童御医从冯府出来之后都稳住了心神,你怕什么?等着吧,等着看看茉兰什么时候从京畿回来,是不是能立下功劳。”
常大老爷揣摩不透母亲的意思,“母亲难不成还盼着杨氏立功。”
“是啊,”常老夫人落下眼皮,声音极其温和,“我是盼着她能回来,毕竟是我妹妹的血脉。”
常大太太听得心中一动,这样的好事落在杨大小姐身上,人人看着眼红,可是杨大小姐真的能平安回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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