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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单如此,朱晶身体站立的姿势也有些微的改变,一般人很难发现其中的变化,可如果此刻有个熟悉的人从背影上判断,会毫不犹豫地叫出秦昭阳这个名字。有些小细节需要慢慢改变,在之后的一段时间中,她在众人面前也会将自己的习惯在不知不觉中潜移默化地转变,直至自己最习惯掌握的状态。
朱晶模仿着秦昭阳的姿势跪在佛像面前,严肃而优雅,脑子里却飞快地想着其他事情。她再次回忆了一遍犯罪现场,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差池。
正当她准备松口气的时候,突然心下一沉。
还有几个难题没解决。
秦昭阳这种名门贵女为何要与人偷/情,她的心底又有什么秘密?越是想扮演好秦昭阳这个身份就越觉得困难。有些不得不解释的突兀还需要找个绝佳的理由解释,比如,秦昭阳擅长的才技。她是擅长作画还是弹琴,下棋还是作诗?再比如她的字迹等等,这些东西都不是短时间之内可以模仿的了。
该怎么办?
凶杀案发生得太快太出人意料,尽管当事人朱晶觉得那件事漫长又恐惧,但事实上一共不到一个时辰。
检验真伪的时间到了。
朱晶深深吸了一口气,优雅地起身漫步至梨云身侧,若无其事地再次轻拍她的左肩,脸上装出些微不满和浅浅的指责,嘴里说道:“梨云,你醒醒,怎么在这里睡着了?我叫你都没听见!”
梨云突然惊醒过来,她揉了揉眼睛。等将眼前的人看清楚之后,小丫头吓得嗵一声跪在地上求饶:“小姐息怒,小姐息怒。奴婢不是故意的,请小姐责罚。”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朱晶心中道歉,脸上却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下次注意点。”
“是。”梨云掐了掐自己的手背,心里琢磨着自己怎么做了一个那么奇怪的梦。她经过佛堂的时候刻意留意了一下供台,红苹果好好地摆在盘子里,哪里有什么老鼠啃过的痕迹,看起来确实是自己睡迷糊了。
明明微热的空气竟然让朱晶觉得冷涩,她不动声色用余光瞄过梨云那正常到不能再正常的表情。朱晶掠过她的头顶,看向院中树荫下那斑斓的阳光,嘴角微微弯起,心情轻松了不少。
只有放松才能模仿地更像!
正当朱晶刚刚放松心情的时候,外面突然有人扯着破嗓音吼道:“死人啦——死人啦——”
来了。朱晶心里一凛,暗暗握紧小手。
“小姐?”梨云从未遇见过这种状况,她担忧又惊恐:“小姐……”
就在众人都最慌乱的时候,朱晶用清亮的嗓音坚定地说道:“走,去看看!”
所有杀人犯都有一样通病,他们都想回到犯罪现场,因为在他们的潜意识当中,会不断回忆那个地方和被害人的所有事情,只能说这是种思维惯性,而犯罪这种激烈的外在活动加强了这种心理惯性。
现场会不会有漏洞?有没有目击者证人?仵作会怎么裁定死因?会不会怀疑到我身上?
带着不安的刺激以及病态的兴奋,朱晶扶着梨云的手疾步向案发现场走去。她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步伐走得太笃定,方向太正确,就像是她一早就知道那个偏僻的小院落是犯罪现场一样!可惜众人都沉浸在惊讶与恐惧当中,也就没有人注意到她这极其不协调的举动。
朱晶到了的时候,小房间门口已经集聚了好几个人。她无意间看了梨云正扶着自己的白嫩小手一眼,不由得悄悄将双手藏在袖中。侍女的手都如此白皙娇嫩,然而她的双手虽说也白,但是手心里厚厚的茧子却瞒不了别人。
怎么办?
她先转移注意力高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有人死在了里面!”
朱晶见有两个男人正准备将门撞开,出于对案发现场的保护,就像是保护一项自己此生唯一一件作品一样,她尖声叫道:“所有人都不许动!赶紧报官,等捕头来了再说!”但是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那两名男子已经撞开了大门。
他的面前横倒着两具尸体,一男一女。男人脑门上的鲜血已经凝固,女人脖子上的红印已经变紫,两边脸上都长了一坨丑陋的黑紫色胎记。这一瞬间,众人都被眼前的惨状吓呆了。不知什么时候突然有人开始尖叫,整个场面顿时混乱了起来。
朱晶看准这个机会,就着这混乱的场面,不小心被撞倒在碎石路上,双手就这么硬生生地蹭在石子路上一大截,地面都被染红了两道杠。等梨云反应过来的时候,朱晶的双手已经变得鲜血淋漓。十指连心的疼痛几乎夺走了她全部的理智,一瞬间主仆两人都屏住呼吸不敢动。已经疼到眩晕的朱晶本能地开始不停地深呼吸,话也说不出,仿佛维持呼吸就已经耗尽了她全身的力量。在晕过去的最后一瞬,她想的竟然是“这下短时间内她们俩笔迹的不同就不会暴露了。”有的时候,她对自己可以这么狠。
梨云火急火燎地将朱晶送回府,在回程的马车上她稍微清醒了些,只感觉双手像是着火了一样疼,力气耗尽的她只来得及轻轻说了句:“去请东街仁医馆的张大夫……”便又再次晕了过去。
半夜的时候,朱晶浑身颤抖起来,她的手心又湿又粘。巨大的黑影向她袭来,她只能屏住呼吸竖起耳朵聆听,眼睛管不住地朝黑暗里收索,同时呼吸无法抑制地变的急促了。借着微弱的月光,她只能看见模糊的轮廓。
这里是哪里?就在她这样想的时候,什么东西滴落在侧过头的她的脸上。像水滴一样的感触,一滴、两滴地掉在脸上,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这是下雨了?可是屋子里怎么会有雨呢……
上面……上面有什么……
又有什么滴落下来了。带着一股腥腥的、铁锈似的味道。
无法继续忍耐,朱晶战战兢兢地,扬起了头。绷紧起全身肌肉,她屏住呼吸缓缓地抬起了头。
是那个秀才惨白的脸,尖利的指尖,还有额角绯红的鲜血,不断地往外流,滴落在自己脸上。
“啊————”惊叫如痉挛一般从腹腔低部冲上来,冲过胸膛又通过喉咙。朱晶尖叫之后,全身像麻痹了一样,很快地僵直不动,胸口起了痉挛。一对黑亮亮的眸子惊恐地瞪着,但是没有焦距。
“小姐,小姐……您醒醒……”
是谁,是谁焦急地在呼唤。
“琴声儿轻,调儿动听……”
是谁在歌唱,好温柔的语调……
哈呼——哈呼——
朱晶的胸脯突然剧烈的起伏着,然后她张大嘴用尽全力喘气,接着突然坐了起来。等自己呼吸渐渐平稳之后,她又全身无力地慢慢软了下去,一沾枕头便昏睡了过去。
原来只是个噩梦……是梦就好,是梦就好……
秦大小姐这一昏便是一天一夜。期间又是发烧又是噩梦,夜里就没睡多少,总是不一会儿就又被吓醒,一句话也不说,死死地瞪着天花,整个人像是中了邪一样。大夫又加开了安神的汤药服用下去,这才稍微安静睡了几个时辰。
小姑娘第一次杀人,着实被吓坏了。
朱晶醒来的时候,看见一位贵妇依靠在自己床边,眼眶下尽是青黑,嘴角干裂,神情憔悴极了。她自己微微一动,贵妇人便下意识地为朱晶捏好被角,又轻柔地拍着她的背,嘴里温柔地喃喃唱道:“月儿明风儿静,树叶儿遮窗棂啊……蛐蛐儿叫铮铮,好比那琴弦儿声啊……琴声儿轻,调儿动听……”她的声音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婉转清糯,让人心中荡漾起明亮清丽的涟漪。
月光慢慢爬上了妇人的手,泛出一圈一圈的柔光,把整颗心都温暖了。就这样,朱晶的眼角有些润了,嘴角微微上挑。
她何曾享受过这等温暖。
迷迷糊糊间她又昏睡了过去。
朱晶再次醒过来的时候,窗外黑黢黢地异常安静,只有零星的几声蛙叫点缀夜空。梨云累瘫在她床边轻轻地睡着了,汗水流过脸颊的痕迹让朱晶莫名的内疚和感动。她动了动手指想要起身给她搭件衣服什么的,但是刚一动就扯到伤口把自己痛得冷汗淋漓,嘶嘶地不断抽着气。
梨云立刻惊醒过来,她先是快速摸了摸朱晶的额头,松了好大一口气嘴里喃喃说着:“小姐终于没发烧了。”
“辛,辛(苦)......”朱晶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嗓子真是干得快冒烟了。梨云贴心地去门口接了一壶温开水进来,原来一直有小丫鬟煨着药和润喉水等着。
真是好命的享受。朱晶回忆起自己小时候生病时的待遇,倍感酸涩。
喝了药之后又连喝了两杯甘草胖大海润喉水,朱晶这才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意识模糊期间她会异常的脆弱,但一旦清醒过来,她便又恢复成了坚韧胆大包天的脾性。她被扶起来舒服地靠在床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梨云聊着:“我昏睡了多久?”
“一天一夜,晚上烧退之后夫人才回去歇着。”梨云圆鼓鼓的双眼泪汪汪:“都怪梨云没有照顾好小姐,让小姐这般受苦,这般......”她瞅了一眼朱晶的双手,似乎疼在她自己身上似得浑身抖了抖。
朱晶闭眼,她需要好好养精蓄锐,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