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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彦昌和袁太君带着仆从们,一进侯府的院子,便被一群衣甲鲜明的士兵给围住了。
刘彦昌等人吓坏了,心想自己没犯法啊,怎么被官兵包围了?又想,莫非是走错地方了,侯府什么时候需要这么多官兵把守啊?
这时,从偏殿里施施然走出一人。只见他中等身材,面皮白净,额下无须,脸上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皇宫里的大总管太监,连升。
连升身后,还跟着一位小太监,手捧拂尘。他正是连升的徒孙,小冬子。
连升步履从容地走到众人面前,站定后看了看众人,先没开口。
小冬子走到众人前面,一拂手中拂尘,指着刘彦昌等人说:“尔等听了——皇上圣明,念节孝夫人体弱多病,特派连大总管亲自来侯府照料夫人起居,并打理一应内外事务。尔等来到侯府,要遵守侯府规矩,不可行差踏错!”又对众人说,“快来见过连大总管——”
刘彦昌和袁太君等人,一下就被小冬子这几句话给唬住了。刘彦昌和袁太君忙上前行礼,说:“见过连大总管——”
刘彦昌说:“连大总管您辛苦了,在下是忠义侯的亲弟弟,旁边这位是我娘,我们从老家刘家庄过来,来看望我大嫂和我侄子的。”
连升似笑非笑地看着刘彦昌,说:“我知道,都不是外人嘛。不过,侯府的规矩还是要守的。你们记住了,住在侯府里,可不跟住在乡下一样——不准到处乱跑;若走错了地方,被侍卫们拿住,不问是谁,立马砍头!”
众人听到“砍头”二字,都吓了一哆嗦。又向旁边瞥见衣甲鲜明的士兵,众人只觉脖子后面凉气直冒。
“是是是!”刘彦昌连忙答应。
连升迈着方步,回偏殿歇着了。小冬子安排各人宿处。
袁太君仍然住东院的第三进院子。
刘彦昌上次住过的邀月楼被李太医一家占了,所以刘彦昌和他带来的人,只能去后殿院内居住。反正后殿院内也有七八间的屋子,足够他们住了。
小冬子把袁太君引到她住的院子里,袁太君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他们是听说徐氏病得不行了,这匆忙赶过来的;那么,徐氏到底病得怎么样了?
于是袁太君问小冬子:“这位小爷爷,但不知我儿媳妇她,身体如何了?”
小冬子说:“节孝夫人身体康健。只是她今日略感疲倦,不方便见客,你改日再去给她请安吧。”
“身体康健?”
袁太君觉得纳闷,不是说徐氏已经病得快不行了吗,怎么又身体康健呢?
随后,她又从小冬子的话里,听出些不对味儿来。她说:“我是她婆婆,是她的长辈,应该是她来给我请安,我怎么能去给她请安?”
小冬子耸动肩膀,笑了笑。他那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像足了连总管。
他说:“我说老太君,我们尊您一声‘老太君’,是看在侯爷的面子上!可是您有品吗?您什么品都没有,您就是一介平民。可是我们节孝夫人,那可是二品朝廷外命妇。您说说,民见官,不应该是您给夫人请安吗?”
“可我是她婆婆啊!儿媳妇还能大得过婆婆去?”袁太君的蛮劲又上来了。
小冬子说:“论家法,儿媳妇是大不过婆婆去!可是家法大不过国法——按规矩,您只要一天没封诰命,您一天就是平民;就算您将来受封诰命,如果您的品秩大不过节孝夫人,您还是要跟她请安!”
“我,我……”袁太君气愤了,她不可思议地说,“那我这辈子,就要向她低头了?!”
小冬子笑道:“对不住了,我们眼里不看别的,就看规矩!前些日子,皇后娘娘回敬国公府省亲,敬国公老爷和国公夫人还要向皇后娘娘请安呢!您能跟敬国公老爷和国公夫人比?”
“不能比!”袁太君懊恼地叫了一声,随后她叫丫头扶她回房,不再跟小冬子辩理了。
她本来就没见识,而小冬子却在宫里练就了伶牙俐齿。她哪儿辩得过他,不是白找气生吗?
袁太君等人这次住下来,跟上次情形不同。院中的人,休想出院子一步。一应吃的、用的,皆有人送进院里来,当天的晚饭也是在院子里吃的。
袁太君就像困在笼中的野兽,她想摔东西发泄一下,却被底下的婆子丫头拦住了:“老太太,外面有人听着呢。”
袁太君捶床怒骂:“当我是犯人哪,把我关起来?”
话音刚落,就听外面有人高声通报:“大总管到——”
吓得袁太君当时就闭了嘴。
门帘一挑,连升带着小冬子走进屋来。不用说,刚刚那一嗓子“大总管到——”就是小冬子喊的,因为他在皇宫里就是吆喝这个的。
袁太君站在屋中,手中无措。她陪着笑脸,对连总管说:“总管老爷,您老怎么来了?”她边说,边用眼偷觑连升身后的小冬子——她那意思是,我看到这大总管,用不用请安呢?
连升却显得平易近人。他往椅子上一坐,笑容可掬地对袁太君说:“老太太,刚才您的晚饭,用得如何啊?”
“好,很好。”袁太君忙答应道。
“好,那就好!”连升说。又向旁边的椅子一指,说,“您请坐——”
袁太君依言坐下。
连升又说:“连某到这忠义侯府快一个月了,这府里真是乏味,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幸好您来了——我看您是位积古的老人家,肯定能陪着连某说说闲话。”
袁太君一听,连总管是想让她陪着唠唠磕,不由满脸堆笑,说:“我是个乡下人啊,怕说些村话让您笑话。”
“瞧您说的——”连升说,“连某在宫中闭塞,就想听您说说村话呢。”
三言两句中,连升把袁太君的性格摸索明白了。他觉得,这位袁太君也不像人们传说的那样,只会耍蛮耍横。她其实还是看人来的,如果遇到真正的硬茬,她也知道进退。她虽然没文化,也不懂大道理,可却有一种乡下人的精明。
难怪徐氏这些年来,一直受她辖制。因为徐氏太老实了,而袁太君处事有自己的想法,主意又大。
说了会儿话,连升问袁太君:“老太太,在乡下的时候,您听戏吗?”
袁太君说:“乡下哪有什么戏班子去啊。除非有红白喜事的时候,从城里请个班子,通常也请不到什么好班子。”
连升说:“我听人说,在江南唱红了的‘吉庆班’近日到梁州来了。要不,等会儿我们出去,到东大街的戏楼听戏啊?”
“听戏?”袁太君一喜,她喜欢听戏、看热闹。她试探着问,“我们能出去吗?”
“哎哟——瞧您说的!”连升拉长腔调说,又说,“不是我带着您吗,还怕不能出去?”
袁太君抚掌笑道:“好哇,我早就想去东大街戏楼听戏了。前两年在梁州住着的时候,秋莲经常叫戏班子到府里唱堂会,有时候我们也去戏楼听戏——我更喜欢去戏楼,外面多热闹啊!”
“那就这么说定了。”连升说,“我去外面备车,您等着有人来喊您,就快些出来。”
“行!”袁太君答应。
连升起身走了,袁太君忙命人更衣。她又唤贵喜:“贵喜,等会儿到了戏楼,你就找机会跑出去,去找秋莲……”
贵喜苦着脸,说:“我怕又让二老爷逮着,上次他差点儿要了我的命呢!”
原来,贵喜上次事情后,对袁太君说——她夜里偷着出去跟莲夫人通消息,被刘彦昌逮住了,兜头浇了桶凉水,但是她没把老太君供出来……袁太君信了,又或者是假装信了,反正她仍然留贵喜在身旁侍候。
袁太君对贵喜说:“你到秋莲那里,跟她通通消息,没事儿就别回来了,二老爷上哪儿去逮你?”又说,“从前跟着我在梁州住的丫头,就剩你一个了,你对这城里的地形最熟,跟秋莲也最熟……你不去谁去?”
贵喜无奈,只得答应。
不多时,连升派人来叫袁太君,袁太君带着一众婆子丫头出了院门。来到前院一看,原来刘彦昌也在外面,他也要跟着去听戏。
袁太君不由皱眉,唬弄连升容易,唬弄刘彦昌可不容易——刘彦昌毕竟是她儿子,对她实在是太了解了。
前面院子里停着两辆马车,连升和袁太君上了头一辆,刘彦昌和小冬子上了后一辆。丫头婆子们跟着在头一辆车后面,小厮们则跟后一辆车后面。
长鞭一响,马车粼粼地在街道上跑起来,向着东大街的戏楼跑去。
梁州城一日比着一日繁华,夜生活也日渐丰富起来。虽然已是夜里,但是道路两旁仍然有很多店铺开着门,歌楼酒馆里更是灯火通明。大街上人来人往,车马喧喧。尤其是到了东大街附近,那里勾栏酒肆林立,还有戏楼和夜市。
虽然二更后有宵禁,但是仍然挡不出想在夜里出来寻欢作乐的人们。人们可以天擦黑时出来,赶在二更之前回家,或者干脆在勾栏酒肆里留宿一夜。
袁太君看着车窗外的景象,对连升说:“大总管,我们乡下可没这么热闹,天一黑,人们就都睡了。”
连升笑道:“宫里也没这热闹啊……”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