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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倓踉踉跄跄地自榻上起身,走出厢房到跨院中,他在席上就已经觉得不对,不过是三两杯酒下腹,便觉得天旋地转,分明不似是吃醉了一般,竟然连吩咐人送自己回刺史府的力气也没有了,他便知道不妙,索性倒在案几上,看看方世同究竟打得什么主意。
不想方世同使了人将他送到这小跨院里歇着,便没有什么动静了,李倓思量着有些怪异,不敢在躺在厢房中,只得挣扎着起身,想要唤人进来扶他出去,却是发现这小跨院里半个人影也无,分明有什么不对。
他自雪地里抄起一捧雪,狠狠搓在脸上,冰冷的雪瞬间将他的脸冻得通红,也把那昏昏沉沉不受控制的意识拉回来了一些,他不由地开始怀疑,方世同此次宴请究竟打得什么主意。
还不等他多想,跨院外远远传来人声,有人正朝着这边过来。
“娴娘,你这衣裙怕是还要快快换了才是,莫要吹了风受了凉。”孟惠娘瞧了一眼方娴娘身上被酒泼湿的衣袖,很是关切地道。
方娴娘却是哼了一声,愤愤道:“若不是这样,只怕那苏云娘又要生出疑心来,坏了我的事。”她瞧了一眼前面的跨院,得意地笑了起来:“就是这院子了,一会子你随我进去就是,你宽心吧,你我自幼相识,便是日后一同进了刺史府,我也不会亏待你,只要你安分守己听我吩咐。”
孟惠娘低着头,轻声道:“娴娘待我亲厚,我岂是那种不知好歹的人,必然以你为尊,不敢放肆。”她跟在方娴娘身后,却是脸色阴沉难辨。
方娴娘自顾自向前快步走着,哪里看得到身后孟惠娘的神色:“这便是了,只要我能如愿,也不会叫你失望的。”
跨院中的李倓听得并不分明,却是知道这两个女娘正朝着自己这跨院过来,哪里还能不知道方府的打算。他强压住心头的愤怒与厌恶,强撑着身子走上回廊,却是转过一旁,闪身走到了侧边的月亮门后,冷冷看着进了跨院的两个年轻女子。
方娴娘此时已是成竹在胸,拉着孟惠娘快步向厢房里走去,一想到先前在内堂受了虫娘和苏云的气,更是咬紧了牙,脚下步子不肯停,若不是她需要个人陪着一道过来,不叫人起了疑心,而孟惠娘自来又是个性子软和的,她哪里肯让孟惠娘也来。
才到厢房门前,饶是方娴娘这般胆大的,也有些怯意,停了停步子,脸上红的不成样子,倒是孟惠娘淡定些许,望着方娴娘,低声道:“快些进去吧,一会子就该来人了。”
方娴娘定了定心,伸手要推开那扇房门,却听身后急匆匆赶来的小丫头道:“娘子,娘子……”
方娴娘沉着脸回过头来,还不等她开口斥责,那小丫头已是到了跟前,低低声说了几句话。
李倓侧身站在月亮门后,方才那股被压下去的晕眩却是又上头来,手脚发软,几乎要支持不住,他用尽全力攥紧拳头,也不能听清楚小丫头究竟说了什么,只是看着那边厢房门前的方娴娘不知何故,脸色大变,咬牙切齿低声骂了几句,看着那扇掩上的厢房门,终究没有再伸手,却是愤愤然跺脚转身向跨院外走去。
李倓有些迟钝的意识到,看来是出了什么岔子,这方娴娘才会被赶来的小丫头给拦住了,没有再往厢房里面去,方家为何会突然放弃了原本的打算?
孟惠娘低着头跟在方娴娘身后,那小丫头赶来所说的话,让她脸色也变了变,却是很快平复了,也不见如同方娴娘一般的懊恼不甘,她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却是在方娴娘不曾留意时,微微抬眼瞧了瞧那掩上的房门,伸手抿了抿鬓边的碎发,放下手时,却是从袖中跌落下一只并不起眼的珍珠发钗,就掉落在厢房外的雪地上,素白的发钗与雪地颜色相似,看似并不起眼,却是明明白白地在雪地上微微泛光。
孟惠娘似乎全然未查觉,仿佛真的是无意间掉落下来一般,跟着方娴娘向跨院外去了,不曾回头再看一眼。这一幕却是叫月亮门后的李倓看得明白,他冷眼望着雪地里熠熠生辉的珠钗,还有方才突然来到跨院的两个女娘,方府和方娴娘的打算再清楚不过了。
他甩了甩头,慢慢走到厢房门前,将那支珠钗捡起来塞进袖子里,无论如何不能叫别人瞧见了,否则孟惠娘的一番打算怕就要得逞了。这才慢慢走出跨院,向着前院挪动着步子走了过去。
此时席上的苏云已是心急如焚,她不知道追过去的小丫头有没有拦住方娴娘与孟惠娘二人胆大妄为的举动,若是晚了一步,只怕就要……一想到方府不顾脸面要把方娴娘塞进刺史府的打算,她更是又气又恼,又不是女儿嫁不掉,非要这么厚着脸皮算计。
等了片刻,她终于按捺不住,凑近虫娘身旁,低低声说了几句,虫娘疑惑不已,但见她满脸焦急,也不再多问,却是开口道:“方夫人,我有要事需见倓郎一面,可否命人让他随我去刺史府?”
方夫人一愣,有些心虚地瞟了一眼苏云,只见苏云面色如常,并无什么异样,她这才连声道:“殿下吩咐,岂敢不从,我这就吩咐人去正堂请了刺史去刺史府见殿下。”既然成不了事,若是任由李倓这般躺在方府里反倒是桩麻烦,还不如送回刺史府去,也好不叫人起疑。
方府门前,苏云焦急地等在马车里,随从扶着李倓出来了,方世同一脸歉疚地跟在后边,向着冷冷望着他的虫娘赔笑道:“今日下官等多敬了刺史几杯,不想刺史不甚酒力,有些醉了,实在是下官的疏忽,还请殿下恕罪。”
虫娘丝毫不理会他,向着李倓的随从道:“他醉的狠了,怕是不能骑马,让他上马车,我骑马便是了。”她指了指苏云的马车。
随从不敢不听,将李倓扶上马,苏云忙扶住他,让他坐好,这才轻声吩咐车夫可以走了。
虫娘虽然一直在安国观,但往日里陪着玉真长公主出行,也会骑马,利落地翻身上马,向方长史似笑非笑地道:“府上的款待叫我很是感激,改日必要好好回请一番。”一夹马腹,向前走了。
看着李倓所乘的马车缓缓走远,方世同的脸色阴沉地叫人惧怕,他转回身,冷冷道:“吩咐人好生去打探,宫中是否真有赐婚诏谕到并州来!”
马车上,李倓闭着眼靠在马车壁上,呼吸十分沉重,苏云见他如此,便知道必然是被方府动了什么手脚,却不知道要紧不要紧,急的不知怎么好,只得寻了披风替他披上,不叫受了寒。
李倓却是微微睁开眼,迷迷蒙蒙看见眼前的人是苏云,脸色柔和了许多,露出笑容来,缓缓道:“这是要去哪?”
苏云低声回道:“回宅子去,不敢叫你一个人在刺史府里,也不知道究竟方府与你吃了什么,竟然会成了这模样。”
李倓看着她担心的模样,心里一暖,自袖中取出孟惠娘落在厢房门前的那支珠钗,无力地道:“还好不曾叫算计了去,不然云娘要难过的。”
苏云看着那支珠钗,听着他的话,眼中的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他已经被下了药昏昏沉沉不省人事,却还知道不能叫人算计了去,只是怕自己难过,叫她心里如何能够好受。
她接过那珠钗,低低声在他耳边道:“你安心歇着吧,这些我会处置的。”不能一直让他费心思照顾自己,自己的男人和爱情要靠自己来守着!
所幸方府给李倓吃下的是家酿陈酒,极易醉人,又是放了不少药材,郎中开了几副发散解酒的方子,煎好了让李倓服下好了许多,这才叫苏云和玉真长公主几人放下心来。
虫娘听得李倓与苏云所说,怒不可遏,恨不能杀回去掀了方府的宅子,被玉真长公主拦住了,她望了一眼李倓和苏云,淡淡道:“此事就此作罢,不可再提。”
虫娘不明白为何,气咻咻地道:“难不成就由着她们陷害倓郎?险些害了他们。”
玉真长公主眉眼不动,平静地道:“你再回去闹又如何?难不成说是倓郎亲眼瞧见那两个女娘到过跨院,那云娘的一番苦心就白费了,那两个娘子是无论如何也要嫁进来做妾了。”谁能证明这一切是方府故意安排地,如今就是知道也只能当做不曾有过。
虫娘一愣,顿时泄了气,却是不肯罢休:“难不成就这么作罢?”想起方娴娘的傲慢和孟惠娘的虚伪,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苏云轻轻一笑,与李倓对望一眼,道:“剩下的让我来处置吧。”莫要怪她狠,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如今人家都明着抢她男人了,那就别怪她心狠手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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