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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初的府城,白府老祖宗太太的院子里,静静的候着白家嫡长房六位主子,他们静静的立在院子里的大树下。太阳偏下去了,白老太太的院子里落下来的黄树叶,随着秋风轻歌漫舞不知转了多少个圈子,还是依然故我的在秋风里想着法子要飞跃起来,可惜它们始终不曾脱离过地面。
白大少夫人抬眼瞅瞅身边人,她伸手悄悄轻扯下他的衣袖,见到他轻摇头示意,便赶紧松开手,又低垂眉眼候在原地,那飘散下来的树叶,将要落在她发钗满头的头上时,她轻偏一下头,那树叶顺势落到地上去,在地面上不甘心的打了转,才不得不平躺下来。白少夫人的眼睛盯住这片树叶,瞧得清清楚楚那树叶丝丝脉络,她才抬眼望向那扇紧闭着的房门,白家老祖宗跟二叔原来真如府里老下人们传言,是这样的亲近,他们有这么多的话可以说。
白大少夫人掌家以后,白府老祖宗太太以清修为名,除去年节时,她已经轻易不见晚辈们。白大少夫人一直以为老祖宗的心里,待所有嫡系的儿孙们都是一般的亲近,她曾听听陪嫁妇人一再提及老祖宗最偏爱白雅正,连同待他的夫人,都要亲近几分。她听后心里暗笑起来,白府长房当年无人能掌事,老祖宗才把白府内宅事务交下去。老祖宗从来不曾真正的松手过,直到他们长房接下内宅事务,老祖宗才安心紧闭起院子门休养。
白大少夫人心思转了许多个来回,她终是再次抬头望向身边人,那人总算示意她往偏处走了走。夫妻两人站定在转角偏颇处,白大少夫人开口低声问:“老祖宗最疼爱的是二叔叔?”白大少爷沉沉点头,低声警戒说:“老人家没有别的想法,她不过是现在身子不好。她想和家里晚辈说说话。”白大少夫人听他的话,低笑一声,又赶紧收敛起笑声,她低低的说:“我才不会有什么想法,这个家这么大,除去我们长房能撑起来以外,还真没有别的房的人,能担得起事情。
老祖宗是我瞧过最精明慈爱的人,我不过是为祖父和父亲抱委屈,他们为家里付出这么多。还抵不了二叔说几句话。”白大少爷眉眼含笑的瞧着她,低声说:“谁在老祖宗的心里,都越不过祖父。老祖宗疼爱二叔。也是因为二叔是长得最想像祖父的人。父亲身为长子长孙,一向持重,祖父祖母心里有数,老祖宗遇事,一般也只会叫祖父和父亲来商量。你见过几时有正事时,请过二叔来说话?”
白大少夫人轻叹息一声,她入门后,一直瞧不习惯白雅正这个叔父为人处事,他极其宠爱妾室和庶女,把一个妾宠得如同平妻一般。庶女如嫡女一般看待,那一房全乱了家纲,难怪他唯一的嫡子情愿在京城安居不归家。白大少爷跟着叹息一声说:“老祖宗年纪大了。大夫已经跟祖父和父亲说过,她要好好将养着,万事都随她的心意。”白大少夫人的脸色白了起来,她未曾听过这件事情,她低声问:“这是几时的事情。今天大夫过来说的话?”
白大少爷沉沉的点头说:“祖父已经要我传信给静贤回来,他好几年未归家。只怕老祖宗心里想着他,嘴上却不好提及来。唉,他的亲事,终是一家人眼瞧着给定下来的事。幸好弟媳妇为人处事却极其的妥善,要不,静贤只怕这一生一世都不会愿意归家。”白静贤的亲事,是白府上下不能提及的事,却又不避开的尴尬事。白府老祖宗因为此事,从那以后不愿意见到白雅正夫妻两人。
白大少爷跟白静贤亲近,只是他当日得到消息太晚,只能去跟祖父祖母通告一声。白大少爷因此恼怒了白雅正夫妻,原本白大少夫人怀孕时,曾想过请叶大美再次出来掌家,都给他出言直接拒绝,他情愿白大少夫去找妯娌们出来帮衬一时。白大少爷眉眼沉郁难解,老祖宗如果这一去,不去说外面的事情,只怕家里的许多事情都要改变一番。白大少夫人同样脸色暗沉,听着白大少爷提醒说:“一会见了老祖宗,你面上可不能流露出什么。”
白雅正望着半靠着榻位上的老人家,他心里酸楚起来,象从前小时那般的半靠坐在榻位边的小凳子上,他把头依了过去,说:“祖母,你已经许久不肯私下里见我,我知道自个行事冲动,做错了许多事情,你原谅我,好吗?”白家老祖宗伸手摸摸白雅正的头,那手沉沉的压在他的头上,低沉的说:“终是我宠坏了你,我想着你不用和你父亲和长兄一般要撑起一个家,那么性情随和宽容些,算不了什么事。
你从小便会哄我高兴,长大后,相貌俊雅风度翩翩,招惹了许多女子的欢喜,然而你也不是一个乱来的人。是我自私了,想着你母亲要陪着父亲为官在外地,你大嫂又是一个心慈不能恶梦掌家的人,那时听你提及善言,叫人查验一番,觉得那样的家世,将来不会给长房添乱子,便劝你把她娶进门。她的确做得不错,待你这个夫婿用足了心思,同我一样纵容了你的性子,容你把一个妾室和庶女娇惯得府城所有人家都知晓你的心在何方。
雅正,你从小就爱面子,娶妻那一次,是你第一次没有那么爱面子,没有去计较自家媳妇的家世。我原以为你心里有她,后来想明白了,只有那样的人,你才好拿捏得住。你纳了一个妾进来,你一直纵容着这个妾,宠爱她到了你再也无子可以出。”白雅正抬起头,他一脸苍白的瞧着白老祖宗说:“祖母,我年纪大了,未有儿女缘份,不算怪事。”“哈哈哈。”白老祖宗放声笑起来,声音里却有隐匿不了的苍凉。
这笑声惊得院子里人,同时往老祖宗的房门望去,白大少爷夫妻赶紧走回白大老爷夫妻身边候着。白大少爷往前行了一步,给自家的父亲一把拉住说:“别去。”白太老爷脸上隐隐约约的露出了悲悯神色,老太太终是后悔当年太过宠爱这个孙子了,她当年还容不得自已这个做父亲管教严厉。白太夫人眼里闪过同样的苍凉,白雅正那一房的乱事,怎能真正隐瞒过她,只不过儿子大了不由娘,何况已经有出息的嫡子,不出那些捣乱的庶子庶女,阻碍了自家嫡孙的路,更加的顺了她的心意。
白大夫人神色郁郁盯着那房门,秋风刮得她觉得心里寒凉起来,她的手握紧成拳头隐藏在衣袖里面。白大夫人打量一眼白太夫人,低声说:“母亲,风大了,我扶你进见侧屋避风。”白太夫人轻摇头说:“不避了,我避了这么多年,终是避不开去。你也不能避开去了,孩子们还担不起这大的事情。”白府老祖宗只要一倒下去,白府就会散开去,世家名门的光亮,多少会弱下去许多,自已这一房里面,还没有一个能真正担大事的人。
房内的白雅正,瞧着老祖宗的神色,他的脸惨白如纸,他低声说:“她家世好,一向不爱跟善言去争名份,是一个安份的人。这些年,我身边有那么多的人,谁也不曾越过了她。”白老祖宗听着他为那人辩护的话,她的手再也无力伸手去拍打他,她低哑着嗓子嘲讽的说:“家世好,她娘家人,凭借着她,占了白府多少便宜去了?大郎媳妇是晚辈掌家,有你出面说话,她如何去约束长辈姨娘的亲戚?就是在善言的手里,她娘家占的便宜都不少。
你那个家世不好的嫡妻娘家人,反而没有占过一丝的便宜,那一家人还帮着白府养大一个嫡女。雅正,你一个大男人,为什么从来眼里心里都只看得见的风花雪月,望不见你未来的路啊?你被一个女人哄哄,胡乱安排自家嫡子的亲事,以至于父子离心离德。你这样的性子,孩子多了更加事多,没有孩子更好。她这桩事做得对,所以一家人挣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她绝了你子嗣。
雅正,你善待嫡妻嫡子,将来也有一条退路可以去。我老了,你父亲和母亲也会老,你总不能依靠你兄长一辈子,他也会年纪大,有一天需要儿孙们打理他的时候,难道你能让侄儿们来服侍你这么一个叔父吗?错了,我真错了,在你第一次这么没有担当行事时,我就不应该心疼你,错过你父亲那次严加教导你。在你要纳妾时,我就不应该帮着你说话,结果进了那么一个女人,一心顾着娘家人,恨不得把自已所生的女儿直接安上嫡女的名份。
你如果再这样纵容下去,嫡庶不分,你的父兄也不会继续宽容你。而静贤跟你更加是不会相容下去,你们丢了他的亲生妹子,又差点误了他的终生。他遇到你们这样的父母,实在是一辈子的不幸,是我对不起那个孩子,害他的心里已经无家可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