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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放肆!”
周老夫子指着窦童厉声叱责之后,用他那冷得可以杀人的目光和以极其缓慢的动作,将台上台下的所有人扫视了一圈。
所有人在他极具杀伤力的逼视下,都象是被太阳晒蔫了的花朵,齐刷刷的垂下了脑袋。
“你们这些官宦子弟,你们……!!!”周老夫子脸色铁青,横着手指指了一圈,最后便捂着胸口踉跄着退了场。
这时,我便有些愧疚了:要是早知道这个鸡蛋会带来这么大的麻烦,当时在轿子里我无论如何也要咽下肚去啊。
从窦童被打手板和当场叱责的事件里,聪明好学的我总结出了两条教训:一是不能在没有摸清状况的情况下随便发言,容易被误伤;二是“蛋”这个字具有一定风险,不能随便提及。
拜师礼结束后,台下云集的女学生在各自先生带领下三五一行的进了院子四周的学馆。我们四个新入学的女生则在刘女师的带领下,去宽衣室更换统一的青衣院服。
这一换衣服,我袖筒里的蛋壳肯定要露馅儿。寻思一番,我皱着眉头,捂着肚子道:“先生,我肚子疼。”
刘女师回头看我一眼,眉间流露出一丝关爱:“怎么啦?”
我恳求道:“我能不能先去方便一下?”
刘女师明白我的意思后,指了指外面:“出了更衣室左拐,过了小松林就是茅房。”
我点点头,捂着肚子模仿平日内急时的模样,迈着急切的小碎步往外走。
过了一片小松林,便看见那掩映在竹丛中的茅房。我快步走了进去,一到马桶边,就急急翻转袖筒,将里面的蛋壳“悉悉索索”倒了个干净。
清理干净衣袖,洗刷了罪证,我一身轻松的步出茅房赶去宽衣室。
接下来这一天,可谓诸事顺遂。我的仪态、行止符合礼数,被带教先生点名表扬。在随后的入学摸底测验中,我还居然考了四个新同学中的第一名,再次被带教先生表扬。
一天很快就要结束,我端庄的坐在临窗的课桌前,看着夕光透过窗棂落在摊开的《诗经》上,内心生出两点感叹:一是程家家塾其实办得还不错,我跟着那大肚李先生学了一年,还是学到了不少知识。二是只要会装乖扮巧,这窦家学堂还是蛮好混的啊。
下课前,刘女师告知我们四个,说为欢迎我们四位新同学,晚上全院新老同学一起聚餐,互相交流,增进感情。听说聚餐,我便有些激动:早饭没吃好,午饭量太少,这晚上聚餐应该可以美食一顿吧?
刘女师又问:“你们几个有没有什么特长?最好能准备一两个展示一下,让大家加深印象。”
窦童便第一个举手,报名说她可以上台演奏古琴。
我其实很想告诫她,不要事事出头,这没什么好处,可惜我们的座位之间还隔了个窦媛。而窦媛也报了名,说她可以现场作画。
弹琴作画?不就是吃个晚饭吗?大家的重点都集中在晚饭上,谁会听你弹琴,看你作画?只怕才艺展示完,肚子就没得填了。
我的猜测果然没有错。不知道是为了节省经费,还是要培养窦家小姐们艰苦朴素的品性,虽然说是为我们四人准备的欢迎晚宴,其实菜品和中午相比差不太多,只是增加了一道白斩鸡和一道葱香肉馍,把各自分散进餐的方式换作了圆桌集体进餐而已。
我上了桌子,环视一圈,发现负责督查我们用餐礼仪的几位女先生,此刻都在忙着替窦童和窦媛准备才艺展示的物品,于是便大展拳脚,站起身子,捏着筷子,把离我最远的两只鸡腿和两块肉馍快速夹进了自己碗里。
跟我同桌的几位小姐明显是被我动作震住了,一个个张口结舌。
“怎么,你们不饿?”我一边悠闲的啃鸡腿,一边好奇问道。
她们这才反应过来,也都忙忙拿着筷子往自己碗里夹菜。看她们一个个争先恐后夹菜的动作,我便知道这学堂的伙食水准向来不高了。
等那边窦童和窦媛一脸专注的弹完琴画完画,桌上便只有些残羹剩汤了。
窦童看看桌上的杯盘碗盏,一张樱桃小嘴便撅得老高。我看看自己碗里的肉馍,想想她今日白白替我挨了顿打,不由得同情心泛滥,将那肉馍递给了她:“吃吧,这是我专门给你留的。”
窦童竟然眼圈一红:“谢谢苏姐姐,你太好了。”
因为有人没吃完,按照规矩,大家便都不能离席。枯坐着挺无聊的,便陆续有人低声交头接耳起来。
按照中午那顿饭的规矩,吃饭是不能说话的。估计是考虑这欢迎晚宴的本意就是要小姐们互相交流,所以女先生们也都未出声干预,那交头接耳的规模,便眼见着一圈圈荡漾开来。
观察到后来,我突然发现她们都齐齐朝我看了过来。那一道道神秘莫测的目光,让我如坐针毡:难道是我方才吃相不雅,被她们取笑?
我尚在猜测中,我右侧坐的一位小姐就凑过头来:“苏妹妹,真看不出来,你原来这般厉害啊!”
我有些愣怔:“我什么厉害?”
我一搭话,那小姐便一脸兴奋道:“我进学堂三年了,还从没见谁敢作弄周老夫子呢,大家都很崇拜你。”
“你胡说什么啊,我哪有作弄周老夫子?”我扫视一圈,发现四周那些打量我的眼光越发密集,我便有些心虚的放低了腰肢,想把自己往桌下藏。
“呵呵,你放心,我们不会举报你。这几年,我们姐妹们没少挨他的戒尺,他还克扣我们的饭菜,你今天算是替我们大家出了气……”
“我听不懂姐姐你在说什么。”我约莫估计她说的是拜师礼上的事,但我想不明白自己是什么地方露出了破绽,所以佯装不知。
“呵呵,你在茅房里倒蛋壳时,被初晴看见了。”
“初晴?!”我心下一惊,他是周老夫子的童子,若是他去向周老夫子举报邀功,我不就完蛋了?我得尽快想办法收买封口才行。
我抬手擦擦额上的冷汗,脑海里一阵翻转,突然便镇定起来:那初晴不是个男孩么?他怎么可能看见我倒蛋壳?莫非是她们设计诓我?
“姐姐,初晴是个男孩子吧?”想起他脚上的绣花鞋,我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对啊,他是周夫子的贴身书童。”
“他既是男的,怎么可能看见我在茅房里?”我松了口气道。
那姐姐听了也是一愣,随即便转过头去跟她旁边的小姐嚼耳根了,而她旁边的小姐又跟她旁边的旁边继续嚼耳根。
哼,幸亏本小姐观察细致思维敏锐,否则还真就被这帮窦家的小姐们套出虚实了。
死不认账,这还是秦三妹言传身教于我的。每次和她偷了隔壁家的杏子,只要没被抓到诸如衣服上的果汁和嘴里的残渣这类铁证,我们两个就死不认账,最后就是不了了之。
就在我默默思念秦三妹的时候,那耳根又嚼了回来:“苏妹妹,我们问了,初晴说他没看错,是你今天进错茅房了……”
我脸蓦地红了起来:“初晴人都不在,大家以讹传讹……”
窦家姐姐抬了手,指指我身后:“诺,他就在那里。”
我转回头,便看见初晴举着两个指头,在离我两桌的位置,傻兮兮的冲我微笑。他一个男生,怎么混在小姐堆里啊?!
我倏地转回身来,不禁抱头捂脸:我,居然进错了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