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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吐之后,我便再也睡不着了,坐在条凳上,望着小木窗外那轮已经有些消缺的月亮,想起了邓训。
回想起梦里他抓住我手的模样,我竟有些心酸。汝州一别,我们已有整整一年不曾见面了。原本,我还担心他或许忘记了汝州之约。可那个字谜一传出去,他便托了喜婆来提亲,足见他心中有我。只是,未曾料到我们之间竟会是这样阴差阳错。
往日与他相处的一幕幕在脑海中沉浮,他的欢笑,他的恼怒,历历在目,清晰可辨,却不可触摸。直到视线渐渐模糊,直到窗外渐渐泛白,我才蓦然惊觉:原来思念一个人,会有这样令人心痛的感觉!
门外突然响起了开锁声,我忙忙抹去眼角的泪水,侧躺在条凳上,佯装睡着了。
有脚步声走到面前来了,我闭紧了眼睛。一双冰凉的手便落在了我的额头上,我正欲睁开眼睛,便听见了一声悠长的叹息:“哎,傻闺女,看看你这一夜,眼睛都哭肿了,可怜见的。”
来者竟然是程素!我紧紧闭住眼帘,不愿与她对面。
“自小看着你长大,却不知道你这性子这么倔强。昨儿我也是把话说重了,没给你留面子。好歹我们母女一场,我又怎么忍心责罚你?你只要明白了自己的错处,乖乖听话,我们之间还是母慈子孝的好娘俩……”
有过昨日那一幕幕,她此刻说什么好听的话,我都只觉得虚伪和恶心。我很想一把推开她落在我额上的手,却终究不想与她面对,只得继续装睡。
程素自话自说了一阵,见我毫无反应,她便终于起身:“春娥。你去打些热水来,替小姐敷敷眼睛。有些话,她不愿意听我说,你可以开导开导她。”
“是,夫人!”
程素离开后,春娥果然端了热水、绢布,替我敷起眼睛来。终归都是广阳门的街坊,在春娥面前我却不好再装睡,只得坐起身来配合她的动作。
春娥一边拧了热水绢子替我敷眼,一边道:“其实这事也不怪夫人。依我看啊。还是怨你和那邓家六公子的缘分不够。”
缘分不够?!我不禁有些愣怔。
春娥又道:“若是那邓家公子真的喜欢你,一早就该上门来提亲,也不必等到你的名帖报到了掖庭后才请媒上门。让夫人如此为难。”
回想起来,应该是汝州一别后不久,邓训就按照他父亲的安排,跟随几个哥哥回了封地高密,之后便又去了东海王的郡国。直到刘庄顺利登基后才又返回洛阳。我们之间还未联系上,便是为期三月的国丧,再之后刘庄便下达了选秀的旨意。这其中的阴差阳错,或许真是缘分不够才能解释……
“悦儿,我们都是杂货街出来的,虽然你不会把我当姐姐。但我却一直把你当妹妹看。看你这般为情执著,我是既羡慕又替你难过。羡慕你敢爱敢争取,却又难过你不懂得现实的残酷。”
“从夫人和侯爷身上。我就看明白了一件事:再深的感情,也是经不起岁月消磨的。当年夫人为了侯爷觅死觅活,好不容易才嫁进侯府来,以为侯爷会宠她疼她一辈子,可结果呢?三姨太、四姨太、五姨太、六姨太还是一个个的被抬进府里来。这还只是明面上看得到的。侯爷在府外养着的那些,夫人便只能当作不知道了……”
我听得有些诧异:阴识那般端庄严肃的一个人。也会做出这些事情么?这些贵族男人对女人的需求,究竟多少才是个尽头?
春娥却又道:“听说那邓家六公子仪容俊美、文才武略,出身豪门又深得皇上赏识,这样的男子走到哪里都会有女人痴缠。便是如今悦儿你容颜出众,让他心里装下了你,但你能担保他十年、二十年后,在见过无数比你还年轻貌美的女子后,心里还能有你的位置?!”
想起邓训往日对窦媛那般温和关切的模样,我突然便心下酸楚:且不说邓训往后也可能会三妻四妾,单就是想象他和阴月雯成亲的模样,我心里便难过得要死,若是他心里再装了别人,我又该怎么办?!
“悦儿,男人的情爱,是最经不起诱惑的。让女人靠得住的,终究还是手里的权势。夫人握住了权势,即便侯爷新欢不断,那些被宠上了天的女人还是得在夫人面前伏低做小。在名份和地位面前,所谓的情爱根本不值一提。你与其终究要面对伤心失望,还不如将这段最美好的感情藏在心底,选择一条最适合你的路!”
不管春娥的话说得多么真挚感人,她这番话的目的终究不过是要替程素做说客,劝服我进宫。我扯下眼前的绢布问道:“春娥姐姐,你有自己喜欢的人么?”
春娥愣了一下,随即点头道:“我心里也有自己喜欢的人,只是,我知道他就算娶了我,也不可能给我想要的生活。与其让这份感情在贫贱中消磨,还不深藏心底,留个美好的念想。”
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象我爹和我娘那样举案齐眉相濡以沫,才是世间最好的生活,春娥却宁愿选择攀附权贵。我和她之间,确实再无话说。
劝了一阵,春娥起身道:“悦儿你好生想想吧,你再这般倔着,就只能苦了你自己。那邓家六公子就算知道自己求错了亲,看在邓太傅和阴侯爷同朝为官的面子上,他也断然不可能毁婚再聘。而你,若是不进宫选秀,那欺君之罪一旦落下来,却不只是侯爷和夫人的罪!”
我木然的望着她,对她的话没给予任何回应。
春娥摇摇头,收了绢布端了木盆起身便走。走到门口时,她又转身道:“夫人下午可能还会来看你,你若是不表明态度,可能就真要受苦了。”
果然,傍晚时候,程素又在宁婆子陪同下,来了禁闭室。这一次,她让宁婆子带了饭菜和茶水进来。已经饿了一天一夜,一闻到饭菜的香味,我的胃便是一阵绞痛。
“悦儿,先吃饭吧,再没什么比身子更重要的事情。便是你要跟我置气犯倔,也得有力气才行。”说罢,程素让宁婆子将饭菜在条木凳上摆了开来,还都是我平时最爱吃的几样小菜。
我看着木凳上一溜排开的碗盏,抿了抿嘴唇,别过了头。
“小姐,夫人说得对,就算你还没想通透,要继续置气,终归也要吃些东西才有力气啊。”宁婆子边说边朝我眨眼睛。
想想也对,我若是再这么饿下去,只怕宁婆子真有办法将我带出侯府,我也迈不动步子了。我终究还是端起了木凳上的饭碗,埋头大口吃起来。
程素一直立在旁边看我,不发一语。直到我将送来的饭菜吃个精光,她才躬身拎起凳上的陶壶,给我倒了一杯水:“就知道你吃得急,饿了几顿突然吃这么多东西,容易积食,我专门让宁妈妈给你沏了壶山楂麦芽茶。”
反正饭菜都吃了,也不在乎这杯茶水了,我顺手接下了她递来的杯子。
见我接了杯子,程素便道:“我昨儿也想了一宿,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我也不强求你一定要进宫侍奉皇上了。只是,如今你的名帖已经报上掖庭,想要撤回却是不可能了。不如这样,你还是按照计划入宫选秀,我会托那日的潘女官设法让你选不上,再给送回来就是了。”
程素居然突然作出让步,这让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程素又道:“如果是皇上没选上你,我们阴家也就没了欺君一说,你也能出宫回来。至于邓家六公子的亲事,退婚再聘断然是不可能的。不过若是你一心喜欢他,日后我便抹了面子去找邓夫人求个人情,效仿娥皇女英,给你和月雯求个平妻的身份,你看怎样?”
这话放在往日,我或许就天真不二的信了。可自打知道她指使婆子们做下的那些狠毒事后,我便对她心存警惕了。她是一个为了目的而不择手段的人,她既然能够动用关系让皇上同意选秀,那我一旦进了宫,哪里还可能出得来?
只是,既然此刻她已经给了我一个台阶,我若还固执坚持,只怕真是要吃一番苦头。我不如顺应了她,先离开这禁闭室再想办法逃脱。
想到这里,我便跪下认错道:“母亲竟为我想得这般周全,此前是我糊涂不懂事,冲撞了母亲,实属不该。”
程素听了,脸上便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她倾身将我扶起,伸手替我理了理凌乱的头发,一脸慈爱道:“这才是个乖孩子,也不枉我这些年疼你一场。”
程素拉着我的手将我带出了禁闭室。送我回子梧院时,刚绕过荷池时,便听见两个杂使婆子在水榭屋檐下聊天。
一个婆子道:“真没想到月雯小姐的亲事排得这么近,府里又该一阵好忙了。”
另一个婆子道:“你还不知道吧,那邓家公子是点了名来求亲的,听说月雯小姐和他早就有了私情,只怕是肚子里有货瞒不住了,这才急着要办喜事呢……”
我正在诧异前一个婆子说的话,程素便突然松开我的手,几步走了过去:“我看你们是闲得慌了,才一天到晚乱嚼舌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