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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氏戳向徐心然的手忽然停住了,方才嚣张的气焰也低矮下去了许多,因为她知道,徐心然虽然搬进了自己两个女儿原先住的望月轩,可自己和两个女儿,什么东西也没给她留着,除了一地垃圾,将所有的能搬走的东西都搬了个精光,就连无法搬走的窗格子,都被徐慧玥特意给胡乱砍坏了,为的就是出一口“那个贱婢子居然还住这么好的屋子”的闷气。而徐心然的家当,她作为徐家当家主母,再清楚不过,除了一些破衣烂衫,什么都没有了,最值钱的,也就是婆母徐老夫人的那件虾粉色的锦袍,虽然那料子很值钱,可那是老夫人的遗物,和寻常的东西不一样。
上次被徐心然刻意提到了婆母的遗物,自己无法继续隐瞒,才编造了父亲重病需要每天吃二钱人参的弥天大谎,虽然丈夫并没有提出质疑,可对自己,却不似以前那样信任了。以前家里的账本,丈夫从来不看,全凭自己做主,而管家徐安早被自己挤兑得放弃了共同管理账目的权力,自己完全是一手遮天,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花多少银子就花多少银子。可是自从那天徐心然一番哭诉之后,丈夫经常查看家里的账本,对于一些大额支出,还寻根究底问个清楚。这叫她越发痛恨徐心然,也更加心神不宁,因为丈夫毕竟是做了很多年生意的,若是他真的想查出点儿什么来,那是很容易的。所以最近这几天,苏氏没有功夫再催促徐慧瑛去店铺学这个学那个,而是将全副精力都放在了做假账上面,以防万一哪天丈夫要翻看以前的账本,会发现自己做的那些手脚。
所以,苏氏垂下了手,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徐心然仍旧好脾气地笑道:“姨娘,咱们现在就去吧。”
“你……”苏氏咬牙切齿地瞪着她,腮帮子都咬酸了,她很想警告一下徐心然,你别欺人太甚,可最终,嘴唇哆嗦了好久,还是没有说出来。
徐掌柜看着这一幕,既不呵斥也不劝阻,只是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苏氏的气焰完全不见了,徐慧瑛徐慧玥姐妹俩不再哭哭啼啼,整个房间都悄无声息的时候,他才慢慢说:“心然这话倒提醒了我,咱们徐家,虽然生意不行了,可家底儿还在,到了家里危难的时候,人人都该出一份力的。心然没什么积蓄,就算了,从我开头儿,若兰,慧瑛,慧玥,咱们四个,一人拿出一件值钱的东西,一家人齐心合力,把那间铺面盘下来。”
“凭什么?我不愿意!”徐慧玥第一个表示反对,“家里生意不好又不是我造成的,如今要振兴福盛祥,不是心然说她有办法么?那就让她去想办法赚钱好了。哪里有叫我们往外拿东西的道理?”
徐心然也暗自吃了一惊,没想到父亲竟会提出这样的建议,但不知,他是真心想让这母女三个出点儿血,还是另有深意。
想了想,决定什么也不说,观察观察再做决定。
苏氏快要气晕过去了,自己的水貂皮斗篷,被徐心然给卖了;女儿的燕窝,又被徐心然给搅黄了,就算女儿并不是非得吃燕窝不可,但也不能让徐心然阴谋得逞;现在,就连现有的、手里攥着的东西,也快要保不住。
苏氏极力忍耐着,不至于使自己像个泼妇一样骂街,可最终还是没忍住,说:“老爷这是嫌我们母女三个的物品太多了吗?”
徐掌柜说:“二夫人这是打算在徐家危急的时候冷眼旁观吗?”
一句话,不仅出乎了苏氏的意料和徐慧瑛徐慧玥姐妹俩的意料,更出乎了徐心然的意料。在徐心然上一辈子加上重生之后这段时间的所有记忆中,父亲从不曾对苏氏用这种语气说过话,首先那称呼就很生分,是“二夫人”,而非“若兰”。
见丈夫真的动了气,苏氏有些害怕了,毕竟,丈夫是天,她平时耍耍小性子还行,可关键的时候,她是不能和丈夫顶着干的。
苏氏噤若寒蝉,站在一旁,大气儿也不敢出,却拿眼角余光不住地瞟着徐心然,想从她脸上看出来,丈夫对自己如此冷淡,徐心然有没有幸灾乐祸,如果她脸上有幸灾乐祸的表情,那么就说明,这一切都是她挑唆的。
可是,她什么都没看出来,徐心然的面色十分平静,带着几许惊讶,看样子,她和苏氏本人一样,对今天徐掌柜的发威十分不解。
不过,苏氏认为,这样的表情也可以伪装,现在的徐心然,和以前大不相同了,既然她都能够主动挑起福盛祥的大梁、能够通过哭诉对祖母的一片哀思而揭露自己变卖老夫人遗物的事情、能够将自己的水貂皮斗篷和瑛儿的燕窝都给一笔勾销,那么,装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又算得了什么难事?
苏氏暗自咬牙,打算忍下这口气,等以后找到机会,新帐老帐一并算,好好教训教训这个胆敢与自己作对的贱婢子。
主意已定,苏氏说:“老爷说的是,我们平时受老爷和大小姐恩惠,此时家中生意艰难,我们母女理应为老爷和大小姐分忧。”又谦恭地对徐心然说,“大小姐,今天已经晚了,找东西也不太方便,等明日如何?明天,我就带着她们两个整理整理,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东西拿去换银子。”
徐心然笑道:“我不管这些的,姨娘只管和我爹说就是了。”
苏氏暗骂徐心然果然狡猾,居然没上自己的当。本来,她故意对徐心然示弱,还说了那番话,是想让丈夫觉得,如今这家里,徐心然想要当家做主了,连他这个父亲都不放在眼里,可是徐心然不上当,轻描淡写就给她挡了回来,这叫她觉得,自己今年是不是冲犯了什么,竟然连一向被自己攥在手心儿里任意拿捏的徐心然都敢和自己叫板了。
徐掌柜说:“心然,既然你姨娘信任你,你就替爹看看吧。”
徐心然忙道:“爹,您也知道,我自打小儿就没管过多少银钱,哪里能理得清楚?何况姨娘和两位妹妹的东西都是很名贵的,我从小见识少,这几年更是连珠玉古董的影子都没见过,哪里知道她们压箱底儿的东西能换多少钱?还是爹亲自把关比较好,不会叫外头人骗了。”
徐掌柜点点头:“也好,你事情多,也不宜分心。”
徐掌柜带着徐心然走了,徐慧玥这才“哇”的一声哭出来,边哭边说:“娘,这家里是怎么了?什么时候轮到那个贱婢子说了算了?她这样逼咱们,是想要咱们的命吗?”
徐慧瑛急忙捂住了她的嘴:“玥儿,别这么大声,若是叫别有用心的人听了去,告诉爹,那咱们更是落人话柄了。”
苏氏冷笑道:“真是难得啊,你还知道不要落人话柄?那么你为什么总把我的话当做耳旁风?我叫你去铺子里学记账,将来好管着铺子里的银钱,可你都在做什么?总是装病,找借口不去。好啊,你不去,人家徐心然巴不得呢,少了你这个障碍,她在铺子里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徐慧瑛怯怯地看着母亲:“娘,我这两天不是咳嗽吗?等我好了,一定去。”
“你这咳嗽能有多重?”苏氏怒气冲冲地斥责着她,因为她知道,自己的两个女儿都是娇生惯养的,一有点儿风吹草动就会宣布自己得了大病,需要休养,需要吃好的喝好的,这一次也不例外,否则,也不会因为燕窝惹出来这么多事端。想到这里,苏氏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我看你除了装病什么也不会,就是装病都装不到点子上。你不是以为你这一躺在床上,你爹就一定会按你的意思送来燕窝吗?现在你自己看看,别说燕窝了,你连根草也得不到。不仅得不到,还要失去。你明天就给我去铺子里,就是脱层皮,也得给我把记账学会了。”
徐慧玥可怜巴巴地看着因为愤怒而情绪失控的母亲:“娘,您别这样啊,我害怕……”
“还有你!”苏氏又将火力对准了小女儿,“一天到晚正事不做,就会瞎出主意,弄得你姐姐下不来台。”看着徐慧玥委委屈屈的样子,苏氏说,“你可别告诉我,这次你姐姐装病要燕窝,没你什么事儿。”
徐慧玥低下了头:“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这双火眼金睛。”
苏氏被小女儿这憨态可掬的样子给逗笑了。她这一笑,屋里的气氛顿时轻松了许多。
苏氏不好意思再绷着脸,微微叹了口气,说:“娘已经告诉过你们了,家里的情形,如今不比往日,咱们母女三个,已经要被心然逼得没有退路了,再退下去,咱们都得上街要饭去。所以,娘不得不对你们严厉一些,要你们学些技艺傍身,总是可以和心然一争高低的。瑛儿,娘刚才是着急,才对你那样说话,可是你想想啊,若是娘还像以前那样惯着你,处处由着你的性子来,那你能有什么出息?这才几天功夫啊,你爹就被心然哄得团团转,那么,若是换了姜公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