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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徐掌柜没有想到的是,吃了莫大夫的四服药,又休息了几天,可大女儿徐心然的心口疼不但没有减轻,反而更加严重了,以至于痛得连房门都出不来,只能在望月轩待着,至于去店铺和制衣坊,就别想了。
徐掌柜急得恨不能替女儿生病,又暗自揣测是不是莫大夫医术不高延误了女儿,于是叫管家徐安去请了好几位大夫来,又拨了几名机灵可靠的丫鬟婆子来服侍徐心然,一时间,整个徐府都在围着徐心然转,这叫徐慧瑛和徐慧玥心里充满了怨气。
苏氏倒是没有怨气,在望月轩忙前忙后,显得比徐掌柜还要着急,一会儿责骂丫鬟给徐心然拧的湿手巾太凉,叫她赶紧去添些热水,一会儿又厉声斥责婆子端来的粥太烫,大小姐吃不下去……徐掌柜觉得她这是纯属添乱,想叫她离开望月轩,好让徐心然安静一会儿,可苏氏难得对徐心然这么关心,虽然没关心到点子上。可也是一番心意,他犹豫了一下,也就任由她去了。
这天,徐心然的心痛从早上开始,一直到了掌灯时分都没有丝毫减缓,苏氏急得满头大汗。悄悄将徐掌柜拉到外间屋子里,轻声道:“老爷,大小姐这心口疼,来的着实奇怪,依我看,竟不像是生病……反倒像是……嗨。我也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徐掌柜说:“有话你就快说吧,都这个时候了。你还犹豫什么?”
苏氏脸上露出了为难的表情:“可是,我只是大小姐的庶母,大小姐又对我多有误会,所以我……”
“无妨,你有什么想法只管说来,合适不合适的。咱们再另说。”
“那好,我就说了,可老爷千万别骂我胡说八道啊。若是我说错了。那老爷就当没听见。”苏氏卖足了关子,才切入正题,“大小姐这心口疼来得十分突然,而且吃了这么多药也不见好,所以我想啊,是不是大小姐冲撞了什么。”
徐掌柜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你也是这么想的?”
苏氏一听放心了,因为听丈夫这口气,他也怀疑徐心然撞邪了。于是接着往下说:“是啊,这几天我一直琢磨着,大小姐就算生病,可一点儿生病的兆头也没有啊,而且就算是病,请了这么多大夫,总能瞧出来一点儿病因吧,可这都好几天了,那些大夫也就一个说法,不外是大小姐太过劳累,再说如果是病,那么吃了这么多药,总该有些用处。所以我怀疑,大小姐是撞邪了。大小姐本身八字就不好,极易招惹不干净的东西。”
大齐国的人本来大多深信鬼神之说,而徐家做生意也经常拜神拜佛祈求财源滚滚,所以徐掌柜对苏氏的这番说辞并不反感。其实他自己也有这个怀疑,只不过一直都自欺欺人,心想只要自己不说出来,那就根本没有什么邪祟。可现在经苏氏这么一提,他觉得,掩耳盗铃没有用了,他必须正视现实,既然药石无用,那么就该另想办法。
可是,这会儿应该求哪路神佛呢?虽然他平时也会去寺院进香,捐些功德,可毕竟不够虔诚,他每天上香祭拜的,是财神爷。可是很明显,财神爷管不了治病,而且就算是他天天清茶香茗供奉,那财神爷也没照顾过福盛祥。所以,徐掌柜认为,还得进对庙,求对神,才能替女儿祛病除灾。
“那么,我这就带人去雨竹寺求个签,看看心然到底招惹了什么。”徐掌柜决定求助雨竹寺的释迦摩尼铜像。
“可雨竹寺离这里太远了,乘马车来回最快也要一整天,大小姐恐怕等不及。”
“那就去卧佛寺,卧佛寺有位法号戒空的高僧,应该修为也是很高的。”徐掌柜说,“卧佛寺跑一个来回,一个半时辰也足够了。”
“可是老爷,现在天都黑了,您就算是去了卧佛寺,人家戒空大师肯和你来咱们家吗?”
苏氏的一句话点醒了因为焦急而失去理智的徐掌柜。是啊,人家戒空大师是什么人啊。,哪儿能随随便便就来到一个普通百姓的家中做法事?而且戒空大师那费用,他说不定还出不起呢。可是若是请来道行不那么高的,万一不管用呢?
徐掌柜急得团团转:“那该怎么办啊?”
苏氏心里冷笑一下,表面上依旧体贴:“老爷,我有个亲戚是做道士的,驱鬼除邪,倒也有几分本事,不如叫他来看看?”
“你是说……”徐掌柜想起来了,苏氏的确有个舅舅,自小儿出家当道士,听说以除魔卫道为己任,口碑倒也不错,于是动了心,“可是我记得钱道长一直住在云虚观,云虚观离这里也不近啊,这天又黑了,人家肯跑着一趟吗?”
苏氏急忙打包票:“钱道长怎么说也是我的长辈,如今我家里有事去求他,他能好意思端着架子不来么?老爷您就放心吧,为了大小姐早日好起来,我这就动身去云虚观,怎么着也得把他给请来。徐安——”
“二夫人。”徐安就在望月轩的院子里,因为担心徐心然的病,所以一直后候在这里听消息。
“快去备马车,我要去云虚观。”
“是。”
徐掌柜倒有几分感动:“若兰,夜里风大,你多穿件衣裳。”
苏氏温柔地一笑:“老爷,现在要紧的不是我,而是大小姐。时间紧急,我也来不及添衣裳了,这就出发,到子时之前,就能把钱道长给请过来了。”
“若兰……”徐掌柜觉得喉咙有些哽咽,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只的笑了笑,“你路上当心。”又吩咐徐安,“安大哥,叫老王驾车稳一点儿,别赶得太急了。”
“老爷,那我去了啊。”苏氏转身走了。
徐掌柜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渐渐合拢的暮色中,心里一时间苦辣酸甜,竟然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滋味儿。他想,也许自己错怪了苏氏,这个与自己相濡以沫十五年的女人,其实并没有那么多的心机,她只是个普通的、相夫教女的女人,虽然有时候私心很重,虽然有时候不够豁达,可在关键的时候,她还是懂得分寸的,并不是那种一味只会无理取闹的女人。且不说别的,就说眼下这件事,若是她真的容不下并非己出的徐心然,那么她完全可以不关心这件事,可她依然为了徐心然而连夜奔波,这并不是每一个庶母都能做到的。
可随即,徐掌柜的眼前又浮现出了那枚已丢失多日的祖母绿扳指。如果若兰真的没有这么深的心机,那么,扳指一定不是她拿走的,难道,真的是大女儿拿走的吗?可是大女儿在自己面前的表现十分坦然,而且一心为了家中生意打算,若是她真的拿走了那枚扳指,又将那一百两黄金偷梁换柱,那么她还用得着这么卖力吗?
徐掌柜不觉摇了摇头。
“老爷,您在想什么?”管家徐安看见他一会儿蹙眉叹息,一会儿摇头苦笑,忍不住问道。
“哦,没想什么。”徐掌柜看着徐安,说,“安大哥啊,你是徐家的老人儿了,岁数又比我大,那么依你看来,心然那丫头,究竟为什么忽然得了这样的病?”
徐安吃惊地看了他一眼,说:“老爷,徐安只是个下人,什么也不懂,就知道服侍主子,所以这样的事情,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安大哥,”徐掌柜拍拍他的肩膀,就像是兄弟之间那样,“我知道,自从若兰掌管家事以来,你就和我疏远了许多。其实我不怨你,想当初我娘也不喜欢若兰,这我能理解。可你若是因为这个缘故就与我生分了的话,那岂不是我的过错了?”
徐安急忙解释:“老爷多虑了。徐安虽然蒙老爷不弃,留在家里做管家,又被老爷叫一声‘安大哥’,可徐安到底是个下人,该有的规矩还是不能忘的。若是连我这样的老人儿都可以不拿着主子当主子,随便嘻嘻哈哈的,那么那些小年轻儿还不知道要怎样轻狂呢。我身为管家,一言一行都要给其他下人们做榜样,不能随随便便的不成个体统。”
“安大哥啊,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小心谨慎了。”徐掌柜看见徐安对自己这样疏离,忽然生产了一丝孤独的感觉,“以前,咱们两个可是好兄弟啊,一处玩耍,一处读书,一处去外面跑生意,我爹和我娘也从未将你当做外人。可是如今,咱们岁数也渐渐大了,正该兄弟俩互相扶持的时候,你却把我当做主子了。”
徐掌柜的语气里有着掩饰不住的失落与伤感。徐安却低垂下了眼帘,说:“老爷,二夫人和钱道长最快也得两个时辰才能来,您也在这里守了一天了,不如先去睡一会儿,等二夫人和钱道长来了,我再叫醒您。”
徐掌柜叹息道:“安大哥啊,我哪里睡得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