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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想,徐心然就停住了脚步:“绿云,别出去了。”
绿云说:“为什么啊大小姐,听着这哭声就在跟前儿了。”
徐心然皱眉道:“万一这是个圈套呢?我上过她们母女三个的当,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不能不多个心眼。这月黑风高的,我爹又不在家,咱们两个若是出点儿什么事,可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也许你说得对,不过就是哪个受了委屈的丫鬟仆妇晚上躲在这里哭,咱们也别多管闲事了,回去睡觉。”
说完,徐心然打了个哈欠,带着绿云回到了房中。
可是第二天天还没亮,她们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给吵醒了。
“大小姐!大小姐!涵玉楼的丫鬟织云投湖自尽了!二夫人和二小姐三小姐此刻都在荷花塘那边,请大小姐过去呢!”
徐心然披上衣服打开门,看见了涵玉楼的吴婆子。
“吴大娘,如今我已经不当家了,只管制衣坊的事情。家里出了事儿,自然有有二夫人和二小姐三小姐做主,你来找我有什么用?”徐心然方才一听是涵玉楼的丫鬟织云投湖自尽,虽然对这个不知道为了什么而轻易放弃生命的女孩子万分同情,可也不想揽事上身。而且以前织云虽然没有欺压过她和绿云,可是见了她俩,眼睛都长到头顶上去了,所以徐心然对她的死活,并不关心。
吴大娘声音发颤:“大小姐,您就过去看看吧,二夫人吓得已经晕过去了,这会儿她们正忙乱着去请大夫来。”
“那不是还有二小姐和三小姐吗?”徐心然淡淡地说,“吴大娘,你是不是年纪大了忘性就大了?我爹早就说过,以后不许我再插手家里的事情。”
吴大娘急得泪都下来了:“大小姐,您就当做善事,去看看吧。二夫人这会儿还不知道是个什么状况,二小姐三小姐一见那被湖水泡得肿胀的织云,也吓得面如土色,都没个主意。而织云的爹娘哥嫂正张罗着要去报官呢!”
“出了人命,当然要去报官了。”徐心然漠然答道。直到现在,她都在强烈怀疑,涵玉楼的织云,是不是真的投湖自尽了,虽然昨天那女子的哭声十分真切,不像是假装出来的,而此刻,吴大娘也是一脸的泪痕与哀求,可她还是不愿意多管闲事,心想万一这是个圈套,自己又要万劫不复,于是不再理睬吴大娘,只管吩咐丫鬟们烧热水来给自己梳洗。
吴大娘待了一会儿,看她丝毫不肯理睬自己,恨恨地一跺脚:“奴婢以为,大小姐心肠好,不会眼看着家里出了人命不管,可没想到,大小姐心肠这么硬!罢了,是奴才多事了。”
吴大娘气呼呼地走了。
绿云一边给徐心然梳着头,一边惴惴不安地问道:“大小姐,织云她……不会真的投湖自尽了吧?昨天夜里咱们听到的哭声,会不会就是她的?吴大娘平素从不说谎,刚才在这里看上去那着急和惊慌也不像是装出来的。或许,真的就是这么一回事呢。”
徐心然头痛道:“被那母女三个三番五次陷害,我现在就是个惊弓之鸟,听见一点点风吹草动,就要立刻想一想这是不是她们又在耍阴谋诡计?所以,我不想管这些闲事。再说了,织云又不是咱们望月轩的人,她又没死在咱们这里,横竖与咱们无关,就别去想那么多了。尤其这是人命,万一被她们赖上点儿什么不是,岂不是要去偿命?”
绿云吓得一吐舌头:“是啊是啊,我差点儿忘了,这可是一条人命啊。罢了罢了,我也不管了,今天,将大小姐送到门**给小林和阿威后,我立刻就回来,闭门不出,让她们想找茬子也找不到。”
可是,对这件事情不闻不问,显然是不可能的。徐心然和绿云、绿袖刚刚走到荷花塘边,就听见一阵呼天抢地的哭喊声。
“我苦命的女儿啊……你为什么要自尽啊……”
徐心然远远地看见,织云的母亲跪在地上,抱着一个人又哭又叫,听上去十分凄惨。
织云是徐家的家奴,她的父母兄嫂,都是徐家的下人。此刻,织云那老实憨厚、只知道按照主子吩咐埋头做事的父亲,老泪纵横地问徐慧瑛:“二小姐,我家云丫头一直跟着二夫人,在涵玉楼当差,从未出过什么差错,可今天,为什么她会投湖自尽?”
织云的母亲平时伶牙俐齿,这会儿抱着女儿的尸体呼号道:“自尽?不一定是自尽吧?是不是有人故意要杀她?我苦命的女儿啊……你死不瞑目啊……”
徐心然只看见了徐慧瑛,徐慧玥却不见踪影。绿云悄悄问了两个丫鬟,才知道苏氏晕倒后,徐慧玥也十分害怕,一看见这发白肿胀的尸体就吐个不止,被翠儿等人扶回房去了。
徐慧瑛被眼前这情景弄得不知所措:“也许是……也许是她自己失足掉下去的呢,你们怎么竟混赖起来了?”
至此,徐心然才能肯定,涵玉楼的丫鬟织云的确是死在了这个荷花塘里,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尚不知道。不过看徐慧瑛这惊慌的样子,八成儿与她或者苏氏有关。可是,织云是苏氏最得力的一个丫鬟,怎么会无缘无故就死了呢?而且,她的死若是与苏氏无关,苏氏怎么会被吓晕过去?
在徐心然的印象里,苏氏可不是这样胆小的人。
她记得前一世,大约是她十岁的时候,家里也死了一个小厮,是得了暴病亡故的。她是无意中经过那里看见了尸体,吓得三天都没合上眼。可是,苏氏并不害怕,冷静地指挥着下人们将尸体抬走,通知他的家人,又将这名小厮用过的东西全部烧掉,将他住过的房间和床铺用醋熏了一整天。那份自如,那份镇定,徐心然这辈子仍旧记得,所以,她根本不相信,苏氏会被一个溺亡的尸体吓晕。
想到这里,徐心然对绿云说:“你去大门口告诉阿威和小林,说今儿家里有事,我就不去店里和作坊了。”
绿云犹豫着小声道:“大小姐不是说不要管这闲事吗?”
徐心然笑道:“你放心,我会小心的。”
绿云走了。徐心然来到几个悄声议论的涵玉楼的下人身后,听了一会儿,就将事情的经过猜了个八九不离十,知道这并不是什么阴谋,而是因为织云弄坏了苏氏的绿玉花盆,被苏氏责骂并杖责二十,又羞又气,跑到外面去哭了半夜,然后一个想不开,就跳进了荷花塘。
忽然,徐慧瑛看见了徐心然,急忙奔过来抓住她的手:“大小姐,这出了人命,可怎么办啊?”
徐心然用力甩开她:“二小姐还是离我远一点儿吧,免得沾了我的晦气。如今我早就不当家了,爹临走的时候交代,家里仍旧是由姨娘做主,二小姐帮助她打理家事,如今出了人命,就该你和姨娘拿主意啊,怎么倒问起我来了?”
徐慧瑛正要说话,忽然织云的母亲冲了过来,一头撞在了徐慧瑛的腰上,差点儿将她撞个跟头。
织云的母亲死死抓住徐慧瑛的一只胳膊:“我女儿一直都在涵玉楼,好几天都没见过我们了,如今她无缘无故死在这荷花塘里,你竟然说是她自己失去掉下去的?那么我请问二小姐,我家织云怎么会大半夜的跑到这里来?或者,是二夫人派她出来做什么吧?”
徐慧瑛像是被火烫了似的拼命尖叫:“你这死老婆子,你要做什么?快拿开你这刚刚抱过尸体的手!”
仿佛突然抓到了什么把柄,织云的母亲悲愤地冷笑起来:“若不是二小姐心虚,何必要怕我女儿?”
徐慧瑛平时锦衣玉食养尊处优,哪里见过这个阵势,而且织云的母亲的这双手,的确令她忌讳,一个厨房里打杂的脏婆子,就算是这双手没有抱过死尸,也是很脏的。所以她歇斯底里地将织云的母亲推倒在地上,大叫着:“别碰我,你这个脏婆子!”
织云的母亲流下了屈辱的泪水:“既然嫌我这老婆子脏,那么我生出来的女儿,你们为什么要让她去涵玉楼当差?”
织云的父亲将她扶起来,看着涵玉楼的下人们:“各位嫂子,大妹子,各位姑娘,我求求你们了,你们就告诉我,我女儿到底出了什么事?她遇到了什么?为什么会大半夜的死在荷花塘?”
涵玉楼的每个下人都心里明镜儿似的,因为昨天下午织云不小心摔碎苏氏最喜欢的绿玉花盆、然后被杖责二十的事情,她们或是亲眼看见,或是听人说的,可她们这时候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明哲保身,不愿意将实情告诉这个老实巴交的汉子。当然,也不是每个人都不想说,只是徐慧瑛还在这儿呢,她们如何开口?要说,也要等到没人了,悄悄告诉织云的爹娘吧。
徐心然走远了一些,暗自思忖。织云的死,最多就是因为被主人责打而自己想不开罢了,即便是织云的爹娘告到官府去,也不见得就能赢了这场官司,况且苏氏又是个孕妇,她再使一点银子,最多也就是被官府斥责几句、并被勒令好好安葬织云。
不过,这件事情,以后倒是可以拿来做做文章吓唬吓唬苏氏。
看着织云的母亲重新跪在地上,紧紧抱着已经没有了气息的女儿,仿佛用自己的体温和泪水就能让她复活,徐心然不觉叹了口气。徐心然是在后悔自己昨夜太谨慎了,竟然就忽略了一条人命,若是自己循着哭声去看个究竟,开导一下这个丫头,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惨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