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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这是咱们织染坊新做出来的丝绸和花缎。”徐心然将两块料子递给徐掌柜,“您看看,比起苏杭的丝绸锦缎如何?”
徐掌柜接过来,细细地对阳光看了很久,又拿到光线较暗的地方去细看,半晌,点头道:“嗯,这样的丝绸和花缎,与苏杭出产的不相上下了,甚至比苏杭的还要好。这丝绸轻软细密,凉滑如水,颜色也好,活泼而不失庄重。这花缎,依着我这几年了解的苏杭绸布业的行情,也是比苏杭的花缎略胜一筹,艳丽而不轻佻,实在是难得好衣料。”
“爹,我打算找到宫里负责采购衣料的林公公好好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将咱们福盛祥的丝绸和花缎作为贡品,在宫里打开销路。”
“什么?”徐掌柜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你想拿到宫里的供奉?”
“是啊。”徐心然点点头,“咱们做的衣裳,都能受到宫里的娘娘们的欢迎,那为什么咱们不能试试衣料呢?爹,宫里的娘娘、宫女、太监,每人每年的衣料,那得用去多少啊?而且那笔开销,宫里是不会缩减的。我仔细打听过了,每年,宫廷里面都要从苏杭一带订做大量的丝绸绢帛锦缎罗纱,咱们只需要拿到其中的一成,哪怕半成,都能让福盛祥跻身皇商之列,那时候,福盛祥的前途就无可限量了。”
徐掌柜有些恍惚,他没想到,大女儿的心思竟是这么长远:“可宫里用的东西,可都不一般啊,你有把握做得好吗?能给宫里面供应丝绸,得到的利润自然比咱们只在民间做生意要丰厚得多,可万一出了问题,那也是不小的罪过。”
“爹,您怎么这么胆小?”徐心然觉得父亲太谨慎了,“能把生意做到宫廷里面去的,多的是呢。成药、家具、丝绸布料、笔墨纸砚、还有茶叶等等,人家不都做得顺顺当当的吗?只要咱们用心,不做昧良心的生意,我就不信,咱们还做不成皇宫的生意。远的不说,就说严记绣坊,每年还能从宫里揽到一笔刺绣的活儿呢。还有步连升鞋店,专门给宫里的太监们做鞋子,那也是一笔不小的进项。更重要的是,只要能给宫里做东西,就能拿到宫里的供奉,那可是一大笔银子啊,比单在坊间做生意可强多了。”
“可是咱们又不认识宫里的人,找不着门路啊。”徐掌柜说,“心然哪,爹知道你心志高远,一心想把福盛祥做大,可如今的福盛祥,已经不错了,比曾祖父和你祖父那个时候都强许多,比起爹经营的那十几年,更是不知道好到了哪里去。依爹看啊,咱们就把这绸布庄、制衣坊和织染坊守好,稳稳当当赚银子过日子就行了,好高骛远的事儿,咱们就别做了。何况,如今最打紧的,不是福盛祥的生意,是你的终身大事。雨晨已经走了这么长时间了,连云沛公主都大婚了,难道你真的打算这辈子不嫁人了?”
“爹,”徐心然低垂下了眼帘,“女儿已经说过了,这辈子,我不会嫁给别人的,除非表哥重新活过来。”
“你这又是何苦呢?”徐掌柜叹道,“你看看你们姐妹,你执意一辈子不嫁人,慧瑛又不肯回傅家去。你们姐妹俩这是想让爹急死吗?连慧玥都被你们教坏了,说这辈子绝不嫁人,要在家陪着她母亲和姐姐。你说,这是不是都是你这长姐教的?”
“爹,慧瑛不回傅家,那是有原因的。那傅金山就是个老混蛋,才一年多功夫,就弄得慧瑛一身的病,还不给请大夫诊治,若不是我把她接回家来,她这会儿还不定在傅家过的什么日子呢。如今,反正傅金山也不敢休了她,她的身体也慢慢在恢复,不如就让她继续住在家里好了,那个傅金山,他爱怎么折腾就去怎么折腾好了。”
“可一个女子,出嫁了以后总是住在娘家,会叫人说闲话的。”徐掌柜觉得不可思议,二女儿好不容易不再仇视大女儿,却又不肯回夫家去了,“好吧,你们两个,我不管了。不过慧玥,我一定要给她找个好婆家,正正经经把她嫁出去,不许再出慧瑛那样乱七八糟的事儿。心然哪,你留心着一点儿,看看有什么合适的人家儿,不图大富大贵,只要对方人品好、知道疼你妹妹就行。慧玥岁数也不小了,都十六了。”
徐心然点头道:“女儿会留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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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天,苏氏终于在涵玉楼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临走的时候,她忽然完全清醒了,拉着两个女儿的手,看着儿子天佑,十分清晰地表达了对徐家的忏悔,说自己为了娘家,不惜挖空了夫家,还屡次陷害徐心然,如今早早离世,反倒是一种解脱,因为,从此以后,她就再也不必饱受良心的折磨。
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徐掌柜和徐心然没有理由不原谅她,而且在徐心然的建议下,徐掌柜答应以“徐夫人”的规格安葬她,让她备受哀荣。
徐慧瑛和徐慧玥对母亲这个得而复失、失而又复得的“徐夫人”的头衔不知道说什么好,虽然心里仍旧对徐心然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颇为抱怨,可更多的,是无奈。她们心里也明白,这一切,都是她们母女三个造成的,而如今,她们也只能自己吞下这个结果,不管是苦,还是甜。
苏氏死后的第四天,徐心然为她张罗了一个隆重的葬礼,其隆重程度,让京城生意场上的人和徐家的街坊四邻都交口称赞,说徐心然真的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对虐待了她十几年的继母,竟然如此的不计前嫌,反倒比那两个亲生女儿强多了。
可是苏氏这一死,徐慧玥就更加不愿意嫁人了,理由当然是要替母亲守孝。徐掌柜无奈,因为这个理由,是谁也不能反驳的,他只能耐心等到三年过去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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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大小姐,你的敌手,终于走了,你是否可以安心了?”苏氏下葬后的第三天,端木仁德来到福盛祥绸布庄,对正在查看账目的徐心然说。
苏氏这一走,端木仁德仿佛也卸下了一个重担,他不必再为到底是该帮助徐心然还是该帮助苏氏而饱受折磨了。可他还是为苏氏的早逝而难过,毕竟,那是一条人命。可每次慨叹过后,他又会立刻告诉自己,徐心然这也是无奈之举,如果不对苏氏下狠手,那么最后死的,也许是她。
“我的敌手?”徐心然笑了,“她也配做我的敌手吗?端木先生也太看得起我的继母了。”
“既然她都不配做你的敌手,那么你为什么要处心积虑置她于死地?”端木仁德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看起来云淡风轻的女子其实很可怕。
“因为她总是给我捣乱。”徐心然说,“如果我对她仁慈,那么我哪里能够一心一意打理福盛祥的生意?恐怕应付她都要焦头烂额了。端木先生,您不会又是来指责我心狠手辣的吧?”
“不是。”端木仁德摇摇头,“我只是忽然觉得,这世间的是是非非,有的时候,真的难以说清楚。也许,你是对的。”
“是对是错,要看从哪个方面来说了。”徐心然的眼神也有些惆怅,“端木先生,我妹妹的病,还希望您用心诊治。”
“徐大小姐就不怕她缓过这口气来再次给你使绊子?”端木仁德虽然觉得徐心然的手段过于狠辣,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对她就是恨不起来,这与他嫉恶如仇行善救人的宗旨,简直就是大相径庭。可他依旧不肯去揭穿她,否则,他这个医生,正是解开苏氏之死真相的最有力的证据。
“但愿不会吧。”徐心然微微叹道,“其实,我知道我的两个妹妹依旧是怨恨我的,尽管她们很清楚,以我当时的处境,我不得不那么做。”
端木仁德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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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您真的就打算对徐心然低头一辈子吗?”徐慧玥一边和徐慧瑛收拾着涵玉楼内苏氏的遗物,一边恨恨地说,“她如今太神气了,在这家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看上去她对咱们已经尽到了姐妹的情分,咱们的吃穿用度,比以前更好,月例银子,比以前翻了一倍,可我不甘心啊!”
徐慧瑛黯然道:“不甘心又能怎样?或者你认为,依着咱们现在的实力,你能将她怎样?”
“姐姐,如今福盛祥的生意已经很好,就算离开了她徐心然,也照样能经营下去。所以,咱们现在根本就不需要再依靠她了。”
“玥儿!”徐慧瑛厉声叫道,“你怎么能这么想呢?长姐对咱们姐妹二人已经不错了,若不是她,这时候我说不定已经死在了傅家都无人过问,你吃的穿的用的,不都是长姐起早贪黑挣来的吗?你以为,做生意那么容易啊?咱们的母亲,以前是怎样对待长姐的?可长姐仍旧给了她‘徐夫人’的尊荣,这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她那只不过是施舍罢了。”徐慧玥对姐姐的话嗤之以鼻,“是做给外人看的,我才不稀罕呢。再说,母亲都死了,要这个虚头衔儿做什么用啊?”
“你真糊涂!”徐慧瑛到底比妹妹大两岁,且在傅家过了一年多生不如死的日子,对于很多事情,都能想得透彻了,“母亲若是没有这份儿哀荣,那咱们姐妹俩在徐家,会被人瞧不起的!”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