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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伯……”一个十三、四的女孩子和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儿哭着扑进了内务府管事太监林公公的怀中。
林公公又惊又喜:“翠英!小虎!你们怎么到京城来了?这里是……”林公公充满疑惑地环顾了一下这座宽敞整洁的四合院儿。
被叫做“翠英”的女孩子擦擦眼泪:“大伯,我和爷爷奶奶现在就住在这里。”
林公公越发惶惑,看着又添了许多白发的父母:“你们……你们什么时候搬到京城来了?这座宅子,是你们买的吗?”
林公公虽然是宫里内务府的管事太监,手中掌握着采购宫中所有丝绸布料以及绣品的大权,在宫里,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太监,可他的父母双亲,却在乡下老家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他家兄弟两个,下面还有三个妹妹,当年因为家里太穷,又遭了旱灾,他的父母实在是养活不了他们兄弟姐妹几个,林公公作为老大,作为长子,看着面黄肌瘦愁眉苦脸的父母,看着饿得哇哇大哭的弟弟和三个嗷嗷待哺的妹妹,一狠心,就当了太监,好歹换了几两银子,使父母弟妹活了下去。
林公公进宫的时候,才七岁。他从最卑微的打杂太监做起,在宫中谨小慎微如履薄冰,一步一步,做到了内务府的管事太监,如今也算是宫里炙手可热的人物。他不是没有想过要让父母双亲不再辛勤劳作,而是过上衣食不缺的好日子,可是,他还没那么大能耐,能够将家里人都接到京城来享福。
而在三年前,他的弟弟为了多赚几个铜钱,进山去采药,不慎摔下山崖,尸首无存,撇下了年迈的父母,撇下了老实巴交的妻子,撇下了还未成年的一双儿女。
听到这个消息,林公公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大哭了一场。哭过之后,又痛恨自己白当了内务府的管事太监,虽然看起来很风光,听起来也挺唬人的,可竟然都没有能力将家人接到京城来。他认为,自己从小进宫,家里的事情,全都靠弟弟在操持,父母双亲,也都靠弟弟在赡养,虽然他的月例银子和得到的赏钱,几乎都寄回了家乡,可他仍旧觉得,自己亏欠了家人太多。
而在得知弟弟的死讯后,他越发的寝食不安,他总是认为,自己对家里的帮助还不够大,若是自己有足够的能力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那么弟弟何至于冒险去采药?
今天,一位与他私交甚好的中书省参军将他邀出宫来,说是随便走走,可没想到,就走到了这座宅子里。
这位参军姓谭,是徐老夫人娘家的一位远亲,也得到过徐家的一些资助,所以当徐心然找到他,希望他能帮忙将林公公请过来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看着这座轩敞阔朗的宅子,看着屋子里朴素却不失考究的家具陈设,看着一身新衣的父母、弟媳和侄子侄女儿,林公公将眼睛揉了又揉,以为自己日有所思夜有做梦,整天到晚想的就是将家里人接到京城来享福,所以,就做了这样一个美梦。
“怎么不说话?”谭参军笑眯眯地看着他,“是不是对这座宅子不满意啊?”
林公公偷偷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好痛!这才相信,这的确不是梦,而是真的。可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林公公虽然自打进宫就没回过家乡,可经常与家里互通书信,对家里的情况,再清楚不过,知道父母和弟媳根本就没那么多积蓄在京城置宅子,何况,这座宅子地处京城中心,价值不菲。
“谭老弟,这是这么回事啊?”林公公看着谭参军,“这平白无故的,怎么就忽然冒出来这么一座宅子?还有啊,是你将我的家人都接到京城来的?”
林公公虽然这么问,可心里不这么想,因为谭参军的经济情况,他也是了解的,知道他没那么多闲钱替自己买一座宅子。
果然,谭参军笑道:“我哪儿有这个本事哟!这都是徐大小姐的功劳啊!”
“徐大小姐?”作为内务府采购丝绸布料的管事太监,林公公对大齐国的丝绸纺织业,还是颇为了解的,可是,他认为与自己从不认识的徐心然绝没有可能平白无故帮自己这么大一个忙。这简直就是成全了他的孝心么。
因此,林公公知道,徐心然一定有求于他。
“林公公对这院子还满意吗?”看见谭参军和林公公说的差不多了,徐心然才笑吟吟地露面儿。
林公公看着她:“徐大小姐真是个有心人啊。”
“林公公的家人在乡下老家,与林公公不得经常见面,而林公公的弟弟留下的一双儿女也着实可怜。”徐心然的语气有些沉重,“我很想帮林公公一个忙,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做。刚巧,一个偶然的机会,我打听到了林公公家里的情况,就擅自做主,将你的双亲大人和弟媳一家都接了来。不知道,这会不会给林公公添了麻烦。”
林公公这时候已经平静了下来:“徐大小姐,真是太感谢你了。”
“林公公这是说哪里的话?”徐心然说,“这座宅子,就当是福盛祥孝敬您的,还望您不要嫌弃才好。”
林公公点点头:“俗话说得好,这无功不受禄。徐大小姐,你需要我做什么?”
徐心然的笑意根深:“瞧林公公和我见外了不是?难道我有事求您才想得起来孝敬您哪?林公公,我真的没有旁的意思,只是敬重您的为人,所以才想孝敬您的。”
林公公不再说什么,只是一再向徐心然道谢,他知道,迟早,徐心然会来找自己帮忙的。尽管觉得徐心然太精明,可内心里,他还是不得不佩服这个女孩子心思细密,竟然能打听到自己的所思所想,这件事情,真的办到了自己的心坎儿上。
“老兄啊,”谭参军看着这座宅子感叹道,“这下子,你就可以与家人团聚了,免得家乡遥远,你总是思念亲人。”
“谭老弟,你这可是把我装进去了。”林公公苦笑道。
“哎!”谭参军正色道,“我怎么装你了?人家徐大小姐白送给你一座宅子,还将你的家人接到了京城来,可人家又没跟你求什么要什么啊。”
“是啊老大。”林公公的父亲过来说,“那徐家大小姐,可真是个好人啊,人也长得俊。老大,你可得好好谢谢人家啊!咱们可不能白受人家的恩惠,咱庄户人家,就得知恩图报,不能做那忘恩负义之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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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务府的人整天都在做什么?”皇后一边翻看着宫女刚刚领来的丝绸布料,一边抱怨道,“本宫不是叫你们和他们说了吗,这一次的丝绸布料,要质地轻盈色泽淡雅,可他们又弄来这些富丽堂皇的东西。唉……”皇后十分无奈地将这些料子扔在了一边儿,“算了算了,本宫看着这些浓烈的颜色就没有心情,这些料子,你们拿去随便做两身衣裳吧吧。”
皇后的贴身宫女上前一步,说:“皇后娘娘,这些丝绸布料,是内务府专门为您采购来的,听说花了不少银子呢。您若是一点儿都不用,恐怕内务府的人又要惶恐了。”
“那就让他们去惶恐好了。”皇后说,“本宫简直不知道,你们到底把话传到了没有。都说过多少次了,本宫需要的衣料,不要弄得这么华贵沉重,要轻盈飘逸的那一类,而且花色也要新颖一些,可你们自己瞧瞧,这些绸缎绢帛太过艳丽也就算了,可这花色,简直太老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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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公公。”皇后的掌事宫女来到内务府,“你们内务府的人是怎么当差的?难道我之前给你们说得还不够明白吗?皇后娘娘想要的,是那种轻盈飘逸的丝绸锦缎,样式花色都要新颖的。可你们弄来的都是些什么货色?样式花色都这么陈旧,难道皇后娘娘七老八十了吗?只能用这些过了时的东西?”
林公公满脸赔笑道:“宝月姑姑,您息怒,您息怒啊。这次的丝绸绢帛和布料,都是我们专程在京城最好的织染坊订做的。这这这……这可都是上好的衣料啊!”
林公公一肚子委屈,因为皇后交代的这些衣料,他真的是用心去采办了,以他多年为娘娘们采办衣料的经验,这次的衣料,都是精品中的精品,织造精良,毫无瑕疵,可为什么,皇后娘娘就看不上呢?
宝月说:“林公公,皇后娘娘说了,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若是采办来的东西再这么糟糕,你这差事,就别想再干了!”
说罢,宝月吩咐几个小太监将那些衣料全都扔在林公公的桌子上,转身就走了。
林公公看着这些精美华贵的衣料,重重叹了口气:“哎呀,这是怎么一回事呢!真是出力不讨好!这样的料子都嫌不好,那这天底下就找不出能合她心意的料子了。还轻盈飘逸,可是,这怎么个轻盈飘逸法儿呢?皇后娘娘,又不是歌舞坊的舞女!”
“唉呀妈呀可不得了!”林公公紧忙握住了自己的嘴,警惕地四下里看了看,发现没人,这才松了口气,瘫坐在椅子上,“我可真是糊涂了,怎么议论起皇后娘娘来了,这还不得杀头啊。”又站起来,在地上转着圈子,“轻盈飘逸轻盈飘逸……对了,福——盛——祥!”RS